皇后那些事儿

64 第六十四章、收服


六十四、收服
    我留在宫中为贵太妃侍疾,下令楚仪宫自此闭门谢客,所有能进殿内伺候的宫人出入都必须经过我的允许,同时传书苏墨行,让他替我查出月牙的身世背景。
    帝王后宫乃是女子一哭一笑皆能翻覆天下的地方,我身在此中不敢有半分怠慢,因为我的言行便与前朝苏墨行的态度悉悉相关。
    是以我虽在楚仪宫,齐太后处却是晨昏定省,规矩周全,每次去都陪太后喝茶闲聊,相谈甚欢。
    如此周旋便是为了不叫人看出任何亲疏分别,知道肃毅王府对两位议储人选的态度依旧是模棱两可。
    而皇上的身子一日差似一日,早已不能上朝,近两个月早朝皆是由齐太后垂帘,右相顾远之与肃毅王苏墨行辅政,朝政大事尽在三人掌中。
    如此局面下前朝国本之争已到达顶峰,右相与太后明争暗斗,双方都是极力拉拢人心,唯独苏墨行作壁上观,丝毫不踏进这一场是非。
    三月初八,一声早到的惊雷唤醒了晋安城的春天,寒冬褪去,一场微凉春雨浸润万物,昭示洋暖芳菲又临人间。
    而就是在这一派温软叆叇中,楚仪宫敦肃贵太妃的的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
    窗外是溟澪的细雨,偶尔夹杂着一丝风,吹响檐角的铜铃,铃声清脆,仿若来自彼世。
    姑姑躺在床上,面色被长久不熄的炭火映得微微发红,指掌也有了些微的暖意,她的双眼已有些涣散,如同蒙了一层经年的雾气,唇色与殿外早开的玉兰一般脆弱而苍白,多年缠连病榻早已夺去她的美貌,然而此时在模糊的天色中看来,她的眉眼间依稀还有当年风致,长睫每一次轻轻颤抖都带着一种即将飘零的凄艳。
    “阿伊。”她低声唤我。
    我半跪在她床前,握住她的手,“我在这里。”
    “我就要死了。”她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波澜,沉静得像古刹中的清泉,了然淡泊让人说不出哄骗安慰的话。
    我唯有默然。
    她侧了侧头,视线越过我投向殿中的虚空的角落,“我见到宏儿了。”
    宏儿,是她那早夭的幼子,也是她多年来深埋心底的牵挂。
    “姑姑,您要不要看看珊儿和扶缨?”
    微微摇了摇头,眼中盈满苦涩愧疚,“我没有颜面见他们,我的孩子们一个早夭,一个晚慧,扶缨还……”她顿了顿,一颗泪水划过眼角,湮没在失去光泽的鬓发中,“他们承担了我的业障,是我对不起他们。”
    眼中微微一酸,我替她擦了泪痕,“您别这么说。”
    疲倦一笑,她握着我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阿伊,把珊儿和扶缨托付给你,我很放心。”
    “姑姑,这么重的责任我承担不来,孩子还是母亲膝下才能承欢,所以您要快点好起来。”
    我的声音微微发颤,她却是笑了,“瞧你,果然半点儿也不像顾家的人,我和哥哥一次次抛弃你,到头来你却还会为我伤怀,当真是个傻丫头。”
    “姑姑……”
    “罢了,我累了,为了顾家争抢了一辈子,荣华富贵都看尽了,最后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儿,你不像我……也好……”气息渐渐微弱,她微阖双目,最后一丝清光消失在如鸦长睫之后。
    消瘦的手从我掌心滑落,垂落在的温软锦缎之外,指掌虚握,无所依凭。
    我怔怔瞧着她仿若沉睡的容颜,耳边是宫人们刺耳的哭声,蓦然一声钟响,内监尖细的嗓音划破茫茫雨幕,“敦肃贵太妃,殁。”
    姑姑遗体被送入梓宫,停在楚仪宫正殿凌波殿。
    夜色寂寥,那一场绵长的雨还未止歇,我遣下所有守灵的宫人,只留下月牙陪我。
    为灵前新添了三炷香,余光看见月牙红肿的双眼。
    “贵太妃去了你定然很难过吧,瞧你眼睛都哭肿了。”我并未转身,而是双手合十在灵前拜了三拜。
    月牙一怔,随即用绢子拭了拭眼角,“奴婢入宫多年受尽人情冷暖,唯独到了贵太妃身边得她多处垂怜庇护,如今她去了,奴婢实在是……”她的声音微微哽咽,说到此处已变为抽泣,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轻抚了抚她的长发,月牙年纪不大,满头乌发乌黑亮丽,充满的年轻的光泽,“那么你可想过以后该何去何从么?”
    她抬起头,面庞因情绪的起伏而染上红晕,眼中蒙了一层水汽,却掩不住那份哀戚,“奴婢,奴婢想去为贵太妃守陵。”
    我微微一笑,“难得你如此忠心,可妃陵所在偏远幽静,你这么年轻便要与青灯相伴,岂不可惜了?”
    “奴婢……”
    摆摆手打断她的话,“依我看还是留在宫中,等到过了二十五便可放出去自行婚配,也不辜负你这清丽容貌。”我略微沉吟,“只是要留在宫中便要服侍其他的主子,依我看太后娘娘体下宽和,你这般伶俐一定讨她喜欢,不如我去替你求个恩典?”
    月牙瞳孔微微一缩,垂下双眸,“多谢王妃垂爱,只是月牙早已立誓,此身只忠于贵太妃一个主子。”
    “放肆。”我蓦然冷了眉眼,突然扬起的语调惊得月牙一个哆嗦,“你既已入宫便应知道天下间只有皇上一个主子,宫中后妃都的荣耀都赖于一人,身为仆婢更当身心都忠于天子,你却说只忠于贵太妃一人,可是想陷贵太妃于大不敬的境地么?”
    “奴婢不敢!”月牙慌忙跪倒在地,“奴婢只是,只是……”情急之下反而说不出话,急的眼眶都红了。
    我见她这副模样轻声一叹,放柔了语气,“我知道你并非是这个意思。”伸手将她扶起,指尖触及,她的掌心全是冷汗,于是微微一笑,“其实,你这样忠心,我很欣赏,也很感念。”
    “王妃?”月牙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我。
    我和颜悦色地拉着她的手,“我喜欢你这样伶俐又忠诚的人,很想带回王府,只是你在宫中我不便要人,不知你家中可有姊妹,我接入王府做个管事的大丫鬟可好?”
    月牙的身子轻轻一震,随即摇了摇头,“奴婢家中并无姊妹。”
    “是么?”我勾起了唇,指尖轻轻摩挲月牙冰凉光滑的手背,“可前日里肃毅王才着人给我传话,说是在郊外寻到一个女子,说她有个姐姐在宫中敦肃贵太妃身边当差,哦,那女子名叫玉蓉。”
    我满意地看着月牙神色剧变,连搭在我掌心的手都不觉握紧了,“玉蓉,玉蓉她没事吧?”
    此言一出,月牙神色猛地一滞,随即咬住了嘴唇,眼神也暗了下去。
    我松开她的手,幽幽地补上一句,“玉芙可是你入宫前的名字?我就觉得,玉芙玉蓉,该是一对双生并蒂的姊妹花。”
    月牙软软地在我面前跪下,“您都知道了?”
    我敛了神色,“你果然是齐太后安插的人。”
    斩钉截铁的语气,月牙无力反驳,只能默认。
    “那次试药只怕是为了取得姑姑信任而做地一场好戏吧?”我凉凉看着她,“临梁王之事,说来听听。”
    月牙伏在地上,颤抖半晌,低声道:“奴婢但求一死。”
    “你倒忠心。”我冷笑一声,“你可知肃毅王是从何处寻到你妹妹的么?”
    俯身凑近她,唇齿间吐出锋利的真相,“在一名杀手的刀下。”
    月牙又是一震,跪伏的身子缩得更小。
    “你猜猜这名杀手是谁派去的?”抬手勾起她的下颌,“你再猜猜灵州城郊甘草村中的一处屋舍无端起火,是何人所为?”
    月牙眼中闪过一丝惊惧,蓦地攀住我的手臂,“我爹娘没事吧?!”
    望着她焦急神色,我无奈一叹,“已被王爷的手下救出,现下安置在王府中,已与你妹妹团聚了。”
    “呵……”月牙长长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闭上了双眼,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瘫软在地上。
    忽然正身向我叩了三个响头,“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起来吧。”我伸手扶起她,“那日在殿外推了珊儿一把的可是玉蓉?”
    “是。”月牙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将奴婢安插在楚仪宫本是为监视只用,可自从兰凌殿下与扶缨殿下都被议储之后,太后娘娘便有心想除掉扶缨殿下。”
    “肃毅王对两位殿下的态度十分模糊,顾贵妃死后太后娘娘料准贵太妃一定会召您入宫,于是便有了计较要一并除去您与扶缨殿下,那日王妃到访,奴婢便事先在公主殿下身上射下暗刺,然后玉蓉寻机将她唤到寝殿,玉蓉与我是孪生子,太后为了此事早将她接进宫中藏好,直到那一日才让她出来,根本没有人知道玉蓉的存在,而奴婢那时正守在殿内乃是有目共睹,事后就算公主殿下指认奴婢,众人也只会认为公主殿下看错了。”
    “更何况珊儿晚慧,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我冷冷接口。
    月牙面带愧疚,复又在我面前跪下,“奴婢这么做实是不得已,太后娘娘掌握了奴婢的家人,若奴婢不从,那么他们就会……”
    “如今你合作了,太后又可曾放过了他们?”
    月牙默然。
    “不只他们,若不是我将你强留在楚仪宫中,你以为你此刻还有命在?”
    “王妃……”月牙眼中含着泪,膝行至我脚边,深深跪拜下去,“王妃大恩大德月牙无以为报,愿为王妃做牛做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我并不需你肝脑涂地。”伸手扶起她,我微微勾起了唇角,“我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请王妃吩咐。”
    我侧头看了看凌波殿内招摇的白幡,轻轻吐出两个字,“装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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