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在袁文渊公寓里度过了三天,首次拉开了窗帘,几乎被外面的光芒亮瞎了眼,阳光瞬间为整个室内蒙上了一层明朗的金光,同时也消去了我身上的晦气,多年以来,这是我首次发现阳光的美丽,心情在拉开窗帘的那一刹那近乎360度转变。外面的世界一片灿烂,隔着偌大的玻璃窗看去,就像一幅朝气蓬勃的城市写实油画。我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便快速下楼,然后搭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A监狱,办理探监的手续虽然复杂冗长,但是还是成功进去了,我隔着一块玻璃,看见了身穿牢服,手戴手铐的张国林,他面容憔悴,眼神落魄,垂头丧气地来到了我的面前缓缓坐下,整个人看上去有气无力的,两颊比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瘦削了许多,几乎有凹下去的形状,两眼有严重的黑眼圈,他看着桌面良久,随后才抬起头来看着我,沉声说道:“诗童,能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可是我不太想让你看见我现在这副狼狈相,再三犹豫着要不要见你,想着如果不见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我还是来到你的面前。”
“我这次来,是想和你澄清一件事情的。”
“什么事情?”他目光因为敏感而充满焦虑。
我沉吟片刻,心怀苦闷,意决地说了下去,“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饥荒年代里,一个因为饥饿垂死挣扎的小狗被一个少年救了,少年把它带回到家中抚养,日子过得清贫却快乐。。。。。。”
我把我这三世的故事简洁明了地诉说给他听,最初,他也是平静地听着,很快,当我说到佘孝天的经历的时候,他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不安与疑惑,再而慢慢转为焦躁与惊恐。
“小狗的第三世,是一个女孩,她还是像第二世那样,阴差阳错地记起了从前所发生的事情,怀着对主人微微的恨意,她不再去寻觅她的主人,而是选择努力地去遗忘,靠着上辈遗留下来的钢琴技艺,在古典音乐界里闯出了自己的天地。不料,她却再次碰见了她的主人,这次主人是以一个激烈的追求者身份出现的,开始,她也是选择避而不见,但是他总是做一些让她感动的事情,给她写信,为她打造城堡,每天给她发短信。最后却因贪污罪而服刑了。”
说到这里,张国林的表情近乎目瞪口呆,他愕然地盯着我,嘴唇轻轻颤抖着,半天才支出了缥缈的三个字:“不。。。。。。可。。。。。。。能。。。。。。”
“那个女孩就是我,我有着佘孝天和你儿时所收养的小狗的记忆。”我定定地说了下去。
“不可能!”他突然失控地吼叫,随之他站了起来,向后趔趄了几步,被警卫一把擒住了。
“不可能!”他崩溃地看着我,重重复复地呼喊着这三个字,直至被警卫带出了房间。
我努力地刻制着正在我体内猛烈翻腾的热流,可是,我遭到了反噬,心脏被堵得发痛,泪花被挤了出来,浸红了我的眼眶。我落魄地走出了监狱,回过头来,看着这类似平房组合的牢笼,想着张国林将会在这里度过余生,我们今后将会永不相见,酸楚终究涌上了心头,眼泪仿佛决堤而出,怎么挡也挡不住。如果我还是一只小狗,那么我必定会每天来到这儿守候,不论海枯石烂沧海桑田也会坚持等到他重获自由的那天。可惜我现在不是了,我现在是一个自私冷感的人类。
抹干了眼泪,一个人在陌生的街道里,漫无目的地前行,只是想一直走下去,直至肯停下来为止。
“啊!你们疯了!”
经过一个广场,突然被一声尖叫声给攥住了注意力,只见两个神色彪悍的中年女人正围殴着一个年轻女子,周围零零散散地站着一些看热闹的群众,年轻女子完全处于下风,逐渐被撕扯得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也随之被中年女人强行扒下,暴露出了一大块雪白的皮肉。这是非常熟悉的场面,我突然想起了上回在网络上所见到的“原配暴打小三”的新闻。原来现场直播观看,更为骇人,就这么看着,感觉精神世界被灌入了一阵经久不散的臭气。
想不明白,男人出轨,如果按责任去排列,罪魁祸首应该是男人才对,他若果能从一而终,经得住诱惑,来再多风情万种的小三又有何用?再而便是原配,她若果留不住男人,即使没有小三出现,男人也会去创作一个。可是人们的本性是不会主动承认自己错误的,这个时候他们会更想把一切责任推卸给哪怕有一点相关的人,对于女人来说,要想让她们承认自己魅力不够,把不住自己的男人好比登天更难,可是要她们把责任归于男人,不是舍不得就是打不过,那么就只好自欺欺人地把这一切的罪过都归于同为女人力量相距不远的第三者身上了,按着这样的逻辑想下去,还是稍微弄懂一点。即使我做了18年的女人,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一心理,反而越发觉得女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愚昧很丑陋。
可是,妻子出轨了,男人的反应却和女人不尽相同,他们总是把怨气直接撒在妻子身上,这一行为对我的逻辑来说会容易理解得多,因为男人无法纵容着女人出轨,而女人呢?总是把气撒在小三身上,从而间接纵容着男人继续出轨,因为她们即便消灭了这个小三,对男人无碍,他们会继续去创作另外一个,这样的行为还不是间接纵容?
“啊!啊!救命啊。。。。。。”
年轻女子的呼喊声越来越尖锐与凄厉,身边没有一个旁人敢去劝阻,看见年轻女子的皮肉雪白雪白的一大块一大块地□□无遗,我从心中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我看了看周围,发现有好几个孩子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里呢,我不想让他们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于是鼓起了勇气大声喊道:“住手!”
但是,那两个中年悍妇却不为所动,继续对年轻女子扒脱着,撕扯着,踢打着。我万分焦急,千般无奈,却无能为力。
“住手!
突然,一把明亮清脆的女声以更高分贝的音调蹦进了我们的耳朵,我循声望去,竟然看见了饶幸灵姐姐。她没有发现我,而是目光凌厉地看着那两个悍妇,见她们不听,于是快步奔到她们面前,不到三两下子功夫就一手反锁了一个悍妇的手关节,另外一个手则是反锁另外一个悍妇的手关节。她们痛得身体僵硬,脸容扭曲,连忙哀声叫道:“痛!痛!放手。”
我趁机扶起了年轻女子,搡了搡她,叫她快跑,女子哭丧着,心有余悸,走不动,最后瘫坐在地板上,两手捂着脸,激烈不已地抽泣起来。
半晌,饶幸灵姐姐放开了她们的手,悍妇们甩了甩作痛的手臂,对饶幸灵怒叱道:“我们在揍小三,天经地义,你他妈的在插什么手?!”
“我管你揍谁,这里是公共场合,那边还有我的孩子呢,我容不了你们玷污了她澄澈的眼睛。”饶幸灵姐姐两手叉腰,厉声驳斥着,强大的气场一下子盖过了她们,“还有,请别在我面前吐一口粗话,不然姐饶不着你们。”说完,她狠狠地睨了她们一眼,随即转身走去。
“去你妈的,没准又是个小三。”
她才走出了两步,悍妇在她身后继续谩骂起来。饶幸灵一听,立刻止住了脚步,面容被怒火扭曲得极为可怖,眼睛里浮现出了凛冽的寒意,她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气,随之对着人群中正抱着孩子的一个男人厉声命令道:“带着孩子走远点,快!”
男人一听,便点了点头,抱紧孩子转身走去。饶幸灵也随即转过身来,悍妇见她身上逼人的火焰,也有意回防,却徒劳无效,一下子就被饶幸灵飞身一跃优美地踹倒在地上,悍妇中长的裙子随之凌乱翻起,两条粗腿暴露无遗,直指青天,黑色丝袜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羞,只是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些不鲜的肉色,像极了一个四脚朝天的黑腿□□。另一个悍妇顿时被吓得呆住了,仓皇地走了过去,吃力地扶起了她。
曾经听姐姐说过,饶幸灵的格斗非常漂亮,今天一见,终身难忘。
“像你们这种女人,男人不出轨才怪,不呆在家好好反省反省,竟敢出来玷污市容,羞不羞啊?还说什么天经地义,一切明明都是自己作的孽。”饶幸灵姐姐鄙夷地怒斥道,那种凛然的肃杀与她脱俗的面容竟然协调出了一种道不尽的酷气与英美,听姐姐说过,饶幸灵因为一场车祸而留下了后遗症,她丧失了控制怒火与情绪的能力,因而总是引发出一些在公共场合的暴走行为,但是大多时候都是按强助弱的侠义行为。
“该打的是她啊,她是小三,为什么要打我啊,没天理啊!呜呜呜~”被打的悍妇刚被同伴扶起,随之又瘫坐在地上,大声哭冤起来,“她破坏别人的家庭,该打的是她啊!大家都来评评理啊,怎么可能小三不打,反打原配的道理!呜呜呜。”悍妇哭丧得越发委屈,混浊的眼睛里滚出了两行清泪,把黑黑皱皱的脸晕染得脏兮兮的。
“我管不着那么多,至少她没有出口辱骂我,其实道理是一样的,把自己弄好看一点,别丢人现眼,别出口伤人,别影响市容,把女人高雅发挥出来,你男人没准会回到你身边。一昧抱怨与暴力,你揍死最多的小三,也没用,谁会愿意要和怨妇悍妇在一起生活啊?”
“你自己不是也是悍妇一个吗”
饶幸灵一听,突然大笑起来,平日如果是女孩这么大笑,总感觉会有失仪态,但是在她身上反倒显出了几分女孩的清朗与女侠的豪气,她停止了发笑,细细吸入了一口气,道:“我是不是真正的悍妇,我丈夫自知。”
见她转身欲走,我喊住了她,她看着我,半晌,才把我认出来,“郭倪的妹妹?”她愕然问道,白皙姣好的面容上,原本的寒意与肃杀之感瞬间全无,她握紧了我的手,欣然地笑了,和刚才那个暴力美女判若两人。
“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演奏会也不见你举办,最近还好吗?”
“嗯,还好。”
她牵着我走到刚才那位男人面前,给我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先生,张浩贤,还有我的儿子。”
我看着男人,他对我笑了笑,男人的气质有几分恬静,五官适中耐看,身材匀称协调,他怀中的孩子,大概有1岁左右,五官秀丽玲珑,是一个美男痞子。听说是她的儿子,我是有点惊讶,连忙问道:“饶姐姐你是什么结的婚啊?”
“已经是前年的事了,那时候我很想把婚贴发给你,发现自己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派人调查得知你在巴黎攻读钢琴,我也不想你大老远往回跑,于是就放弃了。”说着,她凝视着我,脸上有几分伤感一闪而过,轻声叹道:“唉,你和你姐姐长得真像。”她再次握紧了我的手,态度诚恳地请求,“不管怎样,和我保持联系好吗?虽然我无法取代你的姐姐,但是我会把你当作亲生妹妹看待的。”
看着这么真诚和美丽的眼睛,我无法拒绝,欣然地答应了她。后来,在她热情的邀请下,我到了她家做客,和她一起共度晚餐,聊起了过往一些事来,她看我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起我的心事,我也正需要一个吐苦的人,便把大概的实情告诉了她,她一听,惊问:“张国林的秘密情人竟然是你!?”
“才不是什么情人,我们并没有这种关系,最亲密的时候也只有拥抱。”我心虚地辩解道,也深知她不会相信,那是越说越别扭跳入黄河洗不清的状况。
“那你喜欢他吗?
“大概吧,那种程度模糊到我都不能确认。”
“这个男人对你是真心的,把所有贪来的巨额打造了一座城堡送给你,你成为了当今世上最昂贵的情人。”
“饶姐姐,你还是不信我,我真不是他的情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男人其实也蛮可怜的,付出了那么多,还为此而坐牢,却得不到哪怕一点的回报。”
我哑然,的确如此,他如果不是遇上我,不去纠缠于我,就不会有如此下场,就像佘孝天如果当初不会遇上张国林,不去纠缠于他,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吗?
那天晚上,我们促膝长谈到深夜,困了就不小心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身上正披着一件温暖的毯子。走出客厅,保姆告诉我饶姐姐因为公司有事一大早就出了去,还让她为我做了一份早餐,我吃完了早餐,告别了正在为孩子换尿布的保姆阿姨,自个儿踏出屋外,屋前有一个别致的院子,上面种满了花草,就数白玫瑰最多,可是因为秋意渐临,都开始大批量凋谢,我踏着长长的石廊,一边漫步一边欣赏着这里的秋意,空气中有玫瑰枯萎的花香,两旁种有几颗小树,叶子也开始泛黄,偶尔会飘落两片,阳光是金色的,暖意甚微。
“等一下,诗童,我驾车送你回家吧。”
循声望去,发现一颗小树的疏荫下正坐着饶姐姐的丈夫,他面前有一块画板,右手正提着一支染了粉蓝色的画笔,左手在微微向我招摆,脸上有一抹憨厚的笑意。
我小心翼翼地踏着石块走了过去,以免踩伤花草,来到了他身边,发现他正在绘画他面前的一株蓝雪花。粉蓝的色调在他画中惟妙惟肖更富生机,连那纤细如针的经脉都能细致生动地描绘出来,这是一幅高超的特写,我不由得感叹道:“好美的蓝雪花。”
我突然想起了张国林,想起了他送给我的百束蓝雪花花球,想起了他每封贴有蓝雪花花瓣的信,想起了他培植的那个蓝雪花田野,心口又不由得绞痛起来,直刮五脏六腑。
“看来你对花草也有研究,随口就说出了它的名字。”
“不,只是我有一个朋友很喜欢这花,他培植了一大片蓝雪花花田。”
“原来如此。”
他说着,脱掉了手套,放下了画笔,随之站了起来,问:“你家在哪个区,我这就送你回去。”
我一听,连忙拒绝道:“不,不,你继续画画吧,不打扰了,我会搭乘出租车回去的。”
“这可是你饶姐姐的命令,我不能违抗的,你就当作协助我办事好了。”他微微笑道。
“那么,麻烦你了。”
在车上,因为太过沉默,我便随意找起话题来,“张先生,你是画画专业吗?”
“嗯。”
“和哪个画商合作吗?”
“一个经营艺术商业的集团,是佘氏企业。”
“盈利高吗?”
“嗯,如果不是佘董事的帮忙,我可能要街头卖艺了。”
我暗地里为父亲感到骄傲,他又扶起了一个有才华的画家,于是我又问:“你最欣赏的画家是谁?”
“现代的来说,国外是约瑟夫J,国内的是冷摩。”
我又不由得暗自感慨,一直以来就知道袁文渊的厉害,可是没想到他已经成为一代画家的范儿。按照我的指示,他把车停在了袁文渊的公寓前,我对他说,“我有个朋友,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他送了几幅画给我,正挂在我公寓的墙壁上,你是否有兴趣欣赏一下?”
“当然。”他欣然答道,于是跟随着我下了车,来到了袁文渊的公寓里头,我拉开了窗帘,任由他观赏,他首先愣了愣,随后一言不发地走过了每一幅画,神色相当专注,在每一幅画前都会停留很久,直至来到了一幅画前,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那个朋友真的把这些画都送给你吗?”
“是啊,怎么了?”
“我觉得你把这些画给卖了,足够可以用来买一座城堡。”他怔怔地看着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没有那么夸张吧?!”我惊叫道。
“你这个朋友真的是小有名气吗?如果是这样,早晚会声名大噪的,例如这幅画,技艺堪称高超,那笔法有点效仿达芬奇的,同时又加创了一些手法,有点类似冷摩,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越冷摩了。”说着他指了指他面前那幅画,我一看甚是纳闷,就是那幅我前世的女装肖像油画。
“诗童,我真的很想结识你这位朋友,如果可以的话,能介绍给我认识吗?”张浩贤恳求道。
我沉吟片刻,苦闷地说:“说实话,我和他闹了别扭,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目前还未能联系上他,待我联系上他再说吧。”
张浩贤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男人人间蒸发的原因无非只有一个,被伤得太深了,所以想到别的地方去重获新生。”
“或许吧,你说,他会再回来吗?”
“如果他对这里尚存依恋的话,日子久了,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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