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流年，黯了星光

寺院给何宴琚和陆邵北腾出茶室用来安心复习，他们按庙里严格的作息时间，早课，劳作，吃饭，复习，中饭，休息，午课，劳作，晚饭，自习，各回堂屋大休息。
    这里静得像是另一个空间，当一切静下来后，每一件事情都能得到最丰富的收获。
    傍晚，何宴琚和陆邵北在放生池喂乌龟：“我说陆邵北，班主任是不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备战高考啊？”
    “她已经知道了。”
    “多事！”
    陆邵北在环境的熏陶下更加不食人间烟火，整个人像是全身受过净化洗礼，他丢入几粒剩饭，这里的乌龟全都是吃素的。
    何宴琚抢过他手里的饭团，他不跟何宴琚争，不跟何宴琚抢，转身又去取蔬菜叶子。
    佛经禅释，陆邵北那是大智若愚。
    带着些仙气的陆邵北淡定问她：“何宴琚，我见你每天都朝拜佛祖。”
    何宴琚又去抢他手里的东西：“心诚则灵！有求必应！”
    “求什么？”
    “就几个心愿，不过好像有些太贪心了。”
    “我倒觉得你不是有信仰的人。”
    “嘘！大兄弟~别把心里话说出来。”
    陆邵北：“……”
    “嘿，临时抱佛脚！”
    “哦？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有啊，事儿太多。”
    “比如？”
    “没有比如。”
    “不想说？”
    “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别说了。”
    何宴琚这人就这样，陆邵北不想听了，何宴琚反而噼里啪啦倒豆子：“我有一个小学老师对我特别好，她现在生了重病，我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很傻很自欺欺人，可不去做心里却无法原谅自己。这次也算不枉此行，总算还能想明白一件事。”
    “嗯？”
    “并不是，做个好人就有好报。”
    何宴琚的坦白，陆邵北很满意。
    班主任的夺命连环扩让他们在最后一次模拟考终于决定回去，同学们在背后七嘴八舌讨论何宴琚和陆邵北这些天的动向。
    有说何宴琚脑震荡恶化，陆邵北出于人情伦理在照顾何宴琚这个白痴低能儿。
    事情越传越离谱。
    有说他们两人私奔，才被家长抓回。
    有说何宴琚实则是怀-孕，做完人-流正在调理。
    人言可畏！啊！
    何宴琚和陆邵北公然出双入对，在家长的支持与老师的默认下，如果脸皮足够厚，‘One Minute Stand’都是可以的。
    何宴琚的状态极好，自我超越完成了全新的跳跃。
    谣言又起。
    哦~原来是他们找家庭老师另外开小灶！
    陆邵北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何宴琚，我从来都不会担心你，如果整天纠结于别人的眼光和言语，你就不是你，我认识的你也不再是你。”
    听听，多么诗情画意的情话呐！
    何宴琚的小手牵着陆邵北的大手走在洒着金光的校园小道，同学们侧目，何宴琚频频微笑点头致谢。
    班上有一名平时很不起眼的同学在高考前因为紧张引发隐疾，路过池塘恰巧羊癫疯发作跌进了水里。
    班里只以为他内向话少，没多想会摊上这样怪异的隐-疾。
    那同学后来是被马屁精的英勇下水解救上来，马屁精凭借急救的正确方法解开衣领和裤带，使其呼吸顺畅，还脱下贴身背心擦去他的污-秽唾液和呕吐物。
    这个时间段，班主任正在办公室和几位班干部谈话，师生商量毕业前搞一次有关‘梦想和现实’的答辩赛。
    跑得快的同学进来急报，大家直往外冲。
    发病的同学处理及时保住小命，这时已被值班的校领导班子临近就医。
    马屁精精瘦的上身几条小排骨脉络清晰，挥着脏乱的背心就是荣誉勋章。
    陆邵北借了校服外套让马屁精遮羞。
    何宴琚想了想，夸赞马屁精：“你行啊！成了全民英雄！”
    马屁精意气风发：“人的一生中一定要做一次英雄，我跟你说，哦不，我跟你们说……”
    那同学后来没有再来上课，马屁精说有个性的同学比如何宴琚活成那样是不露锋芒，那同学活成那样就是有他没他只能自曝其短。
    其实马屁精也就嘴巴贱，人还是个好人。
    班主任换掉辩论主题，全班自发投票选了个憧憬而美好的‘婚礼是中式还是西式’？
    八人主动报名出席，正反中式以马屁精为代表。
    何宴琚磕着瓜子和陆邵北坐在观众席上，看参赛同学口水四溅唾沫横飞。
    马屁精什么都是‘我跟你们说’为开场，这在正规辩论赛中很处劣势。
    反方一辩是何宴琚班口才极佳的‘女半仙’，常在班上搞一些心理测试、星座运势、周公解梦、在线算命、十二生肖、老黄历风水、塔罗牌、笔仙搭灵。
    女半仙刚被提名，何宴琚对陆邵北赌下生死令，反方不胜何宴琚就现场拿扫帚火辣辣跳钢杆舞。
    何宴琚不信女半仙的神力，何宴琚压的是女半仙那张神嘴。
    女半仙步步质问马屁精：“你结婚全程中式确定不是在拍鬼片吗？！你敢不敢结婚时就按现在你说的来做吗？！你和你未来的婆娘穿那样不觉得很瘆人吗？！”
    何宴琚缩缩脖子，真感觉寒气突发。
    陆邵北全程保持形象只喝纯净水，他问了何宴琚这个相同的话题。
    何宴琚代替马屁精回答：“瘆的慌！”
    陆邵北若有所思，考虑一会说：“那以后，我们就中西合璧吧。”
    何宴琚以为他在为这次辩论赛做总结，班主任适时出场勾勒未来，这场辩论比赛精彩又荒缪地落下了帷幕。
    高考前最后一天上课，马屁精第一个请求何宴琚给他写留言册。
    原来在初中部时，何宴琚他们的班主任是禁止同学们做这些很无聊又浪费时间金钱的事。
    前任班主任忆苦思甜提到当年上完师范领完毕业证就卷铺盖走人，谁还记得谁啊？！
    同学们，你们到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何宴琚很给马屁精面子没有推辞，她真的有被他眼中的真诚而感动过。
    马屁精是一个好贱人，何宴琚愿他前途似锦。
    翻开首页先是马屁精的身高体重平生事迹，何宴琚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懂他：“马某人，你原来崇拜的明星是林子祥啊？”
    “林子祥是谁？”
    何宴琚习惯了他的作风，指着犹如鸡爪扭扭歪歪的‘受惊体’。
    马屁精捂嘴：“噢！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本来心中想写的是林志颖，刚写完‘林’字后，那‘颖’和‘疑’我总搞混淆写了几次老觉得不对。想想还是林志炫吧，说出来容易写起来不是那么回事！不知谁在旁说了个林子祥这不现炒现卖挪过来，欸～光别说都忘记还有这咂事。”
    何宴琚心碎了一地。
    马屁精在理想大学上填的是复旦。
    负担或负蛋可能更加现实。
    陆邵北带何宴琚去第一次牵手的郊区农场，他们把所有写过的模拟试卷折成飞机形状站在桥上，何宴琚让陆邵北去桥洞底下接招，这个时节已过雨季，河床露出了饱满光滑的大颗大颗鹅卵石群。
    陆邵北伸出修长手臂，纸飞机飘落旋转在他好看的眉目，满天满地。
    何宴琚朝他呐喊：“陆邵北！我想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红唇白齿，眼里明明全是笑意却明媚而忧伤。
    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回去公交车上，陆邵北紧紧牵着何宴琚的手始终没有舍得放开，他送何宴琚回寝室。
    在女生楼下，陆邵北告别：“何宴琚～”
    何宴琚回头：“干嘛？想吻我啊？”
    陆邵北轻轻抱住她：“何宴琚，你以后除我之外~”
    “除你之外什么？”
    “不要再对其他任何人说，刚才的这句话。”
    “哦～”
    “明天就要高考了。”何宴琚又期待且兴奋。
    陆邵北没有放开她，两人站在茂盛的树荫黑影下，月光倾泻如水如诗。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定要认真对待每一场考试每一道题？”
    “好呀！”
    “还有~”
    “好呀！”
    “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不要联系不要牵挂~”
    “好呀！”
    “只是暂时，暂时～”
    “好呀好呀！”
    陆邵北的眼睛，死一般的沉寂：“何宴琚，你有什么想要我能送的礼物吗？”
    “晚安吻！告别吻！”何宴琚咬着下嘴唇，妖狐推荐的言情小说里就说，男人往往最经不起这样看似无辜实则挑逗的暧昧动作。
    陆邵北沉默，他拉开和何宴琚的距离面对面站好。
    何宴琚嘟嘴卖萌矫情到她自己都直想呕：“陆邵北！你现在应该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嘴角弯弯，上扬一丝弧度：“何宴琚～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看你怎么办咯！”
    “这样好不好？”他放低姿势跟何宴琚持平，彼此眼里我是你，你是我。
    他认真起来都让何宴琚想笑都不敢笑，何宴琚的十六岁，他的十八岁，青春是躁动的。
    两天后，何宴琚超水平发挥志得意满走出考场。
    何宴琚后知后觉才明白陆邵北那晚上为什么会说那翻话，此刻离高考完已经有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何宴琚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正常估分，卖旧书，同学聚会，吃饭，唱歌，订回家车票。
    哦~对。
    何宴琚差点忘记掉最重要的一件小事，寻找陆邵北。
    陆邵北没有参加高考，他从何宴琚的世界彻底蒸发消失，卑鄙无耻行径手段跟当面妖狐如出一辙。
    这一次何宴琚特别镇静，散步到城中最贵天价小区，再一次吃了闭门羹。
    何宴琚铺了报纸席地而坐，对着守门保安展露笑颜：“您忙您的，我就是路过纳个小凉。”
    月球表面经过，讶异：“何宴琚？”
    “噢～是你呀。”
    “你来找陆邵北吗？”
    “我纳凉呢！”
    月球表面按指纹刷脸，带何宴琚进了小区。
    陆邵北家庭院里紫蔷薇花开得正茂盛，房子冷寂萧索。
    一年，一会，一花期。
    人走，茶凉，负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