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鲁殇侯

11 崖墓


风树定了定神,仔细一看,冷无言手上拎着的是一个水兵的头——跟之前的那个水兵一样,双眼已经被剜去,空空的眼眶正对着风树。
    看清了冷无言手中的东西,萧木客立刻一把推开风树,急道:“小心!别对着他的眼睛!”
    除了冷无言,众人闻言均是一惊。但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头并不见任何动静。
    萧木客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只见人头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霜。探手一摸,萧木客发现这人头已被冻得僵硬。长出了口气,萧木客向风树道:“幸亏这人头是被你大师姐捡到,如果是被别人……”
    风树不耐烦地打断了萧木客:“你白痴啊?别人见到一人头不吓晕过去也得吓跑,谁会去捡啊?”说着向冷无言道,“大师姐,你从哪儿捡到的?”
    冷无言用平淡无奇的声音道:“刚才那里。你们走后,这个人头就从那个货仓里自己滚出来了。滚到我脚边,我见了就一脚把它踢了回去。它又滚了出来,我就把它捡起来了。”
    “那……后来呢?”风树怔怔地看着冷无言。
    “有个水兵大叫让我们都上这里来,”冷无言冷冷道,“我就顺手把它提过来了。”
    “这样啊,”风树无奈道。
    伸手理了一下额前被海风吹乱的头发,风树深吸一口气,整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
    沉默了一会儿,风树向萧木客道:“我看这样吧,你让那些水兵去检查船的损坏情况。我让二师姐和大笨石在旁边看着他们,一来保护,二来监视。我们俩去毛不拔的房里,剩下那十七具棺材里面的主儿还得摸清。把那个人头也拿过去,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弄清了到底是什么在作祟,我们再去解决货仓里那玩意儿。”
    萧木客轻轻点了下头,把那些水兵杂役叫过来吩咐了一番。风树也向林乱与言不悔嘱咐了几句。林乱与言不悔便陪着几个水兵回到船上。
    不一会儿,一个水兵来向萧木客回报道:“萧爷,船身有两处损坏,虽不怎么严重,恐怕完全修好还是需要大半天呢。”
    萧木客点头道:“这种事情马虎不得。不求快,但要求精。你们修理去吧。”说着转向风树,“我们去毛不拔的房里。”
    毛不拔闻言兴奋道:“你们要开棺呀!我也去!”
    风树狠狠地瞪了毛不拔一眼:“大师姐,你也一块去吧。现在最好谁也不要落单。娘娘腔你也过来。”
    玉无瑕娇声道:“我不要去。你们要开棺,好恶心呀。打死我我也不去。”
    “我才不打你呢,”风树不怀好意地笑着,“我现在就去召集那些水兵,告诉他们你为什么带着面纱。要不干脆封了你的穴道,揭下你的面纱,让你定在甲板上,叫大家都来看你的脸。”
    “你——”玉美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风树!你这个卑鄙的丑八怪!”一面哭着,玉无瑕还是乖乖地跟上大家。
    哭了一小会儿,玉美人又娇笑道:“丑八怪表哥,我知道了,你又在忌妒我。这次你一定很生气吧?虽然我脸上受了伤,却依然如此美艳动人,你连我的万分之一也难以企及。算了,丑八怪表哥,我的美貌,你这辈子都只能仰望而已。”
    风树也不理他,加快脚步,赶上走在最前面的萧木客道:“你发现那些水兵有什么问题吗?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船的方向改了,一定是故意的。”
    萧木客淡淡道:“我也说不清楚。至少目前从外表上看不出他们有什么异常。把他们全杀了的话,谁来划船?谁来干那些杂活儿?”
    “哼,”风树不屑道,“这附近的岛屿都还属于鲁国,随便花点钱可以雇上很多经验丰富的渔民。”
    萧木客厌恶地看着风树道:“你为什么总是想要杀人?凭你的一时怀疑就要杀死那么多人?”
    “哼,”风树迎着萧木客的目光,冷笑道,“早死晚死总是要死的。对于他们来说,早死与晚死差不了多久的。”
    萧木客面色一变,低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会不明白?”风树也压低了声音,“别装傻了。难道南宫靖会没有吩咐你事完之后把他们全部杀掉吗?他们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早就注定了一个‘死’字。”说到这里,风树直视着萧木客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我也一样。”
    萧木客低下头,用耳语般的声音道:“别说了。”说着他已经走到了毛不拔的房门前。
    似乎还在想着风树刚才的话,随手推开门,萧木客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一股劲风迎面袭来,萧木客飞身闪开,伸手便去拔剑。摸到空空的剑鞘,萧木客猛然醒悟自己的剑先前投进海里去了。
    那个东西又再次朝萧木客扑了过来,黑影一晃,风树已经挡在萧木客的身前,挥剑斩向袭来的怪物。
    萧木客定睛一看,这个偷袭他的怪物与三人在江边的洞中遇见的那个颇为相似,都是红褐色、像是干瘪的癞□□般的皮肤。只是那个怪物长着一对没有瞳孔的黄色眼珠,而面前这一个却睁着空无一物的眼眶。
    看清了怪物,萧木客倒也不十分担心风树,只是淡淡地提醒道:“小心他的眼睛有古怪。”
    话音刚落,风树已经斩掉了这只怪物的头。那头在地上打着转,滚到了冷无言的脚边。冷无言平静地弯腰捡起头,这怪物头上还有一绺头发,冷无言把两个头的头发打了个结,一起拎在手上。
    萧木客与风树小心翼翼地上前查看冷无言手中的头——这个头被冷无言拿在手上不一会儿就已经冻硬了。
    风树看了一眼,不由得吃惊道:“看它脸上的那个伤口,这个怪物难道是……”
    萧木客也是一惊:“这么深的伤口,这是被利器所伤,这是……那个水兵!”萧木客皱眉道:“糟了!那两条白色的东西恐怕有毒,被弄伤了以后就会变成这样……”
    “那……那个娘娘腔,他……”风树身形一闪之下已经到了玉无瑕身边,以奇快的速度封住表弟的穴道并扯下玉美人的面纱。
    “你——”玉美人立刻泪如雨下,“我不要活了!”
    萧木客与毛不拔一起上前。三人都睁大了眼睛瞪着玉无瑕的脸,只见玉美人脸上光洁如玉,细腻如瓷,仔细辨别,才能勉强看出美人的右眼下方有一道浅浅的颜色略比周围皮肤深一些的伤痕。
    风树不敢相信道:“毛不拔,出事后一直是你陪着这娘娘腔,有没有发现他不对劲儿?”
    “没有啊,爷,”毛不拔看上去也很疑惑。
    风树仍不放心似的又向冷无言道:“大师姐,你有没有觉得无瑕有什么异常?”
    “没有。”冷无言冷冷道。
    “那……”有过经验教训的风树又多问了一句,“大师姐,你有没有发现其他人异常?”
    “有。”冷无言淡淡道。
    “谁?”风树吃惊道。
    “你。”冷无言漠然道。
    “什么——”风树怒道,“我哪里异常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冷无言平静道:“我们上船已经三天了。整整三天,你没有杀人,没有打人,还经常微笑。以我对你的了解,实在是太异常了。”
    “你胡说些什么?”风树吼道,“我哪有经常微笑?”
    冷无言冷冷道:“这三天里,你微笑的次数比你以前一年微笑的次数加起来都多。”
    “你——”风树看了萧木客一眼,见他仍在查看玉无瑕的伤口,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冷无言的话。
    风树一边捋袖口,一边恶狠狠道:“你皮痒了是吧?嫌我三天没打人?本少爷现在就要打人!别仗着你是大师姐就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萧木客忽然开口道。
    “什么?”风树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木客指着玉无瑕道:“应该是你表弟敷脸的某种东西,刚好可以解这种毒。”
    “是吗?”风树疑惑地看着表弟道,“娘娘腔,你用什么敷脸的?”
    玉美人抽泣着,不肯开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风树冷哼了一声,持剑上前道:“本少爷可没耐性跟你耗下去!你说不说,不说我就在你脸上划上七、八十道口子,要不然干脆在你脸上挖七、八十个小坑,你喜欢哪种?”
    “你——”玉美人作势要恼,但一见表哥明晃晃的剑举到脸前,便忍气吞声道:“我敷脸的密药有好几十种呢。有的每天都要用,有的两天敷一次,有的三、四天用一次,也有的半个月才敷一次。有的是春秋用的,有冬天和夏天专用的。有起床后用的,有临睡前专门用的。有时那天吃了些什么特别的食物,敷脸的东西也不一样了。生病的时候用的又要另外配……”
    “没问你那些,”风树冷冽道,“从你受伤到现在,你都在脸上涂过些什么?”
    “哼,”玉美人白了风树一眼,娇滴滴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想用这种借口套出我的养颜密方,没门!再说了,就凭你们两个丑八怪,涂什么也没用,休想赶上我的万分之一。”
    毛不拔忽然笑了起来。风树眯起眼睛看着毛、玉二人,墨黑的眸子中透出一股杀气,沉声道:“正好有人嫌我三天没杀人,看来我今天是该大开杀戒了。”
    毛不拔陪笑道:“爷,您何必呢?杀人多累呀。我是很容易打发的……”说着便对着风树挤眉弄眼。
    萧木客见状掏出一个黑色的物件递给毛不拔。毛不拔一见之下,便欣喜若狂,发出了一声尖叫,将那东西一把抢到手上,翻来覆去地端详着。
    风树愣了一下,向毛不拔手中看去,原来萧木客给他的是一件玉璋。这是一件通体漆黑的鱼形边璋,器身酷似鱼的身体,一端是叉口刃状,就像一条鱼在张口呼吸。器身显然经过抛光,非常的薄而光滑。
    风树皱起眉头,正要开口,毛不拔已飞快地把玉璋塞进百宝囊中,然后从囊中掏出一个小袋子。
    风树好奇地望着,只见毛不拔解开袋子,里面有三个小瓷瓶。毛不拔指着左边第一个瓶子道:“玉公子先用清水洗了一遍脸,然后用这个瓶子里的药水洗了一遍脸。他好像说过这里面的药水洗得比清水干净。”毛不拔又指向第二个瓶子道:“他说这种药水是促进伤口愈合的,把这种涂在伤口上,过了两个时辰,”毛不拔指了下最后一个瓶子,“他用这里面的药膏敷在脸上,好像可以防止留疤。”
    “毛不拔你不得好死!”玉美人气得俏脸通红,“我给了你那么多好东西,你居然泄露我的养颜密药……你、你什么时候偷的?你……”
    “亲兄弟,明算账,”毛不拔满不在乎地笑道,“玉公子,你给我那些钱让我保密的,只能算两样,一是为了你腿上的疙瘩,二是为了你脸上的疤。这两笔保密的钱算起来,你给的实在不算多。再说,你用剩下的药我收起来这也不能算偷。要是再想要我为你的养颜药保密,那得另外算钱。不过,这笔钱可就多了。这些药我要是拿去卖去那些官宦人家的女眷,不知能赚多少钱。你除了要给保密的钱,还得赔偿我的损失。”
    “你——”玉美人柳眉倒竖,“朽木不可雕也!”
    “什么意思?”没读过多少书的毛不拔茫然道。
    “哟,毛不拔,这么说来,”风树讽刺道,“我们是不是还要留下一点做底子?好让你以后去卖呀?”
    “爷,您真英明,”毛不拔笑容可掬道,“不过在这方面,我更英明。我还留有一份呢。”
    “哼,”风树把三个瓶子全部打开,一一闻过,皱眉道:“真恶心。放那么多香料,根本闻不出到底用了什么药材。这三瓶,总的好像有芦荟、血竭、薄荷、紫草,”说着望了玉无瑕一眼,“对吧,娘娘腔。”
    “你鼻子还挺尖的,丑八怪,”玉美人撇撇嘴,“可惜你说的这些只是辅助药材,光用这些起不到养颜的作用,”玉美人得意地一笑,“表哥,你还是安心当你的丑八怪吧。”
    萧木客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风树苦笑了下:“咱们倒斗的,可不就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以前我爹让我跟一个大夫学过几年医,以备不时之需。”
    萧木客轻声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草药都是干什么用的?”
    风树懒懒道:“芦荟,你肯定见过,内服清肝热、通便,外用嘛,”说着看了玉无瑕一眼,“据说可以养颜。血竭,不知你见过没,那一整株叫麒麟竭,是藤状的,结的果子外面长有鳞片,熟的时候鳞片缝里会流出一种红色的树脂,干了以后像血块一样,叫‘血竭’,可以怯淤定痛,止血生肌。薄荷,这也不必说,宣散风热,清头目,透疹。紫草,也挺常见的,开白花,也有紫花的,根是紫红色的,根可以凉血活血,解毒透疹。不过,”风树摇摇头,“我不认为这当中有哪一种可以解那种能把人变成怪物的剧毒。”
    “管不了那么多,”萧木客拿起那三个瓶子,“就算现在知道配方,也来不及配了。顾不了那些水兵了。”
    这时,言不悔跑进来大叫道:“少将军,那个货仓、货仓里,有、有东西出来,上、上了悬崖去了!”
    “什么——”风树一惊,“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去看看,”萧木客平静道,说着一马当先走了出去。
    货仓的入口处,盖板已经被打开了。一道新鲜的血迹一直从船上弯弯曲曲拖到岸上。
    风树向岸上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血迹竟然顺着那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崖壁通到崖上的一个岩洞里去了。风树蹲下身,往那黑洞洞的货仓里看去。
    一张脸猛地从货仓中探出来,差点贴上风树的脸。这次,风树不等看清这张脸长什么样子,就身子一跃飞出两丈之外。
    那张脸的模样并不新奇——依然跟前两个水兵一样被剜掉了眼睛。这个人一下子跳上了甲板,正好站在冷无言的面前。众人都急退数步,冷无言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平淡地看着跟前的人。
    这人一站定,眼眶中便飞出两条如小白蛇般的东西,袭向冷无言的双目。
    萧木客面色微变,但见风树等人都镇定自若,知道冷无言一定有办法对付这人,便在站在一旁观战。
    冷无言却不像是要出手的样子,只是立在原地,淡漠地看着那两条白色的东西靠近。只见那两条东西飞到离冷无言的脸只有一寸远的地方,便停在空中不动了。
    冷无言面色微沉,蛾眉一凛,顿时一阵奇冷的感觉包围了众人。再一看,那个人已经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一动也不能动了。
    萧木客刚松了一口气,又有两个水兵从货仓里爬了出来——这两个水兵与在毛不拔房中的那个一样已经变成了怪物。变成怪物的水兵杂役源源不断地从货仓里出来,转眼之间站满了甲板。
    风树见状抽出长剑往萧木客手中一塞,嘱咐道:“你小心点。”说着黑色的影子一晃,风树从甲板上消失了。
    见怪物一步步逼上来,萧木客也来不及多想。“唰、唰”两剑,萧木客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斩下了两个怪物的头。这时,只听风树叫道:“小子,让开点!”
    萧木客抬头一看,只见风树站在了望台上,手里举着一个大木桶,居高临下地向冷无言道:“大师姐,我来帮你省点力气!”说着风树将手里的木桶往下一倾,桶里的液体顿时泼了那些怪物一身一脸。一桶倒完,风树又倒下来第二桶。
    萧木客闻到一股淡淡的海腥味,不由奇道:“这不过是普通的海水呀。那个家伙想干什么?”
    只见冷无言漫不经心似的轻轻挥了下手,立刻,被海水泼到的怪物全部都变成了“冰雕”。萧木客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黑色的身影一闪,风树已经回到了萧木客身边,不屑道:“就这些废物,敢打本少爷的主意!”
    萧木客面无表情地把剑还给风树,看着甲板上立定的各种姿势的怪物“冰雕”,轻声道:“这里一共有二十个。加上你大师姐捡到的那个人头,还有你在毛不拔的房里杀掉的那个,刚好是二十二个,正是失踪的水兵杂役的数目。”
    “那东西跑到岩洞里去了,现在这货仓里应该还有一具无头尸体,”风树接口道。一面说着一面又往悬崖上看了一眼,风树忽然“啊”了一声,指着那峭壁道:“那个洞不是天然的岩洞,那里是一个崖墓!”
    “啊?有悬棺呀?”言不悔望着崖壁上的岩洞傻傻道。
    “哼,”风树嗤笑道,“不懂别乱说。你们外行人总是这样,把悬棺、崖葬、崖墓全部都混为一谈。”风树摇摇头,“大笨石,本少爷来教你吧。悬棺,是钉桩崖壁,架棺其上;崖葬,又叫崖圹,是凿崖为圹,置棺其中;而崖墓,是凿穴筑室,藏棺其中。现在上面的这一个,是崖墓,不是什么悬棺。”
    “啊?”言不悔看起来更加茫然了,“什么跟什么呀?”
    “白痴,”风树斜了言不悔一眼,“简单地说,悬棺葬就是把葬具放在悬崖峭壁之上。悬棺有两个特点,一是悬,二是露。这种置棺的方式,人站在崖下就可以看到棺底。悬棺的名称就多了,什么‘沉香棺’、‘铁棺’、‘仙船’、‘龙船’、‘仙骨函’、‘仙人葬’、‘兵书匣’、‘亲家殿’、‘风箱’……这些指的其实都是悬棺。至于崖葬,就是利用崖壁天然形成的崖墩、崖缘、崖缝、崖洞,要不就凹的或凸的崖腔,总之,找个宽的、稳度大的地方,有时稍微人工修整一下,把殓尸棺木放在那儿。崖葬分成‘岩墩、岩缘式’和‘洞穴式’两种。最后再说崖墓,就是在石崖上穿凿洞穴作为墓室,一般是直接利用山崖向山腹内开凿墓穴。”
    萧木客也望了一眼那陡峭的崖壁,淡淡道:“悬棺和崖葬一般都是受当地民族风俗的影响,而崖墓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更接近华夏族的葬式。”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更接近?”风树听出萧木客话中有话,奇道:“你的意思是?”
    萧木客平静道:“还是跟我在那双冢里告诉你的一样。通常我们在那些所谓夷狄的聚居地见到什么与华夏族近似的东西,都会认为是受华夏族的影响……”
    “但实际上是反过来的?”风树看着萧木客,“这些东西是从那些少数民族那里传过来的?其实是我们受他们的影响?”
    “恐怕如此,”萧木客轻点了下头,“但不论怎么说,悬棺、崖葬、崖墓都是在西南地区流行的下葬方式。居然出现在这个地方……”萧木客淡淡地看了风树一眼,“那东西把我们弄到这里来,这里一定和那双冢有什么联系。那东西的意思,应该是想要我们上到那崖墓里去。你以前有倒过这种斗吗?”
    “上去?”风树大声道,“开什么玩笑?那东西还能有这种思想?就算它是这个意思,我们之前倒了那斗,还从里面拿了那么多东西,还杀了它的粽子姐妹,它让我们去那里面肯定是想把我们全弄死在那里面。”
    萧木客不说话,默默地走到甲板上唯一一个人形“冰雕”前——从货仓里出来的第一个水兵,它的眼眶里伸出的那两条白色的东西被冻僵后一直停在半空中。
    风树也走过来道:“光顾看那个崖墓,差点忘了这家伙。这样就不用去剖人头了,唉,终于能看清这两条白色的究竟是什么了。”
    那两条远看像小白蛇的东西,近看要恶心得多——更像是两只极细的手,尤其是末端那一块突起物,分明就是一只小小的瘦削的手掌,手上还有尖尖的指甲。这样的东西从人的眼眶中伸出,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风树皱着眉道:“这是什么呀?这……眼睛里面还能长出手来?”
    “把剑给我,”萧木客冷冷道。
    “你跟人借东西就这种态度?”风树狠狠瞪了萧木客一眼,但还是把剑递了过去。
    萧木客接过剑,试图用剑尖把那两只像手一样的东西挑出来。又拉出来约半尺长后,那东西便拉不动了,萧木客专注地对着那一双空空的眼眶看了很久,低声道:“这东西似乎一直通到脑里面。”
    风树感到背上一阵发寒:“你能不能看出这到底是什么?”
    “不清楚,”萧木客淡淡道,“这也许是另外一种蛊术。”
    “另外一种蛊术?”风树疑惑道。
    “蛊,”萧木客轻声道,“虫在皿中,毒在心中。蛊术这种东西太神奇了,恐怕没人能完全说得清这是怎么一回事。楚国地处南方,有很多小部族都善于使蛊。而来自蜀国、夜郎国那一边的人对这种东西就掌握得更为深入了。我在楚国时,曾结识过一个来自滇国丽水一带的商人。他当为是来参加一个朋友的婚宴。我见他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奇怪。后来,他告诉我说,两年前这个朋友去他家里玩,认识了他村子里一个苗女,并订下婚约。现在,这个人要娶的并不是那苗女。他说他们村里通常男女订亲时女方就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男方下蛊,日后这男的若是变了心,就会七孔流血而死。他劝这人不要背信弃义,但这个朋友以为是无稽之谈。我当时半信半疑,让他不要太担心了。结果,新婚之夜,新郎果然七孔流血而死。我看过那尸体,完全查不出死因。”
    “那……”风树迷惑道,“难道说寄生在那人身体里面的蛊虫,还能感觉到人的思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心?”
    言不悔突然插话道:“这还不算什么。我认识的一个人,他有个舅舅,是在楚国做公的。一次,他舅舅奉命到西南边境的山里去采办木材,也是和一个苗女好上了。结果,他中的那种蛊,对着别的女人就不举。那苗女又死得很早,他舅舅一辈子就这样绝后了。”
    “什么叫不举?”风树傻乎乎地问道。在异于常人的环境下长大的风树,由于父亲刻意的培养,可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在这一方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白。
    “啊?”言不悔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冷无言一眼,小声道:“有姑娘在呢。”
    “咦?”风树也看了冷无言一眼,显得更加迷茫。
    “现在我们不能再用这些水兵杂役了,”萧木客冷冷道,“这些人已经变成这样,就算能让他们重新变为人形,也成了盲人。这个,以后再说。”说着拿出那三只小瓶子交给言不悔道,“剩下的那些水兵杂役,虽然不知到底有没有问题,但发生过这些事,大家都很难再相信对方了。等他们把船修好以后,给他们一些钱打发他们走吧。你用那只小船送他们上岸,然后再雇一些渔民来给我们划船、做杂役。船上这几十个水兵杂役,发生什么变故的话,你们应该也对付得了。只是,不小心被弄出伤口会中毒,这三瓶药全涂上去好像可以解这种毒,你小心收着。”又对风树道,“那个货仓,你最好再下去看看,说不定有些发现。”
    风树眯起眼睛看着萧木客:“你这样吩咐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萧木客平静地一指峭壁上的崖墓:“上面。”说着,萧木客把风树的剑递回去,忽然又一转身把剑交给言不悔:“剑尖上可能沾了毒,用酒洗一下。”
    “本少爷还没笨得会被自己的剑割到,”风树夺过萧木客手中的剑,“你要去就去吧。不过,”风树往那崖壁看了下,“你要去爬那里,总得换件紧身的衣服。换完到毛不拔房里来,我把那十八具棺材装进百宝囊给你带走。我看我们还是把那东西的同伴还给它算了。那些棺材老这么在外面,原来没邪物也会生出邪物来。”
    “随便,”萧木客说完自行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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