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前任

无论现在的结局如何，回忆中的某些点却总停留在那个甜蜜的结点。
    所以这章的配乐选择了这首《Stay》
    【我能够背出来，你家到我家的每一站地铁名】
    苏澈就是在电话那边听到了，话才生生地说一半就停了。
    沈回音也愣住了，又立刻找回声音，说：“没事儿，你接着说。”
    “啊，我是说——”苏澈咳嗽了两声，才接着说：“我是说，我本人是很想出演。我知道这样直接打给你不太符合程序，但我又怕公司那边跟你谈的时候可能会——”
    “我知道你的意思。”沈回音没直接告诉他目前的状况。干这行那么多年，当然深谙和演员谈片约这码能作出妖的事儿，指不定这事儿还有变数。
    她只是说：“我清楚你的意愿了，但现在还都没有确定。你也知道秦总现在忙自己的私事，所以我想应该不会太快有定论。但不用担心，一切都可以谈。”
    苏澈也没再说什么，不过是谢谢沈回音提议让他出演，到底还是没问出来那句窜出来的话是怎么回事。
    沈回音又寒暄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朝方含章瞪过去。
    “你没事儿吧你！突然说什么刨冰啊！”
    “就突然想吃啊。”方含章无辜的眼神递回去，“怎么啦？很重要的电话吗？”
    “你不是吃了饭了吗？”
    “我婶婶做饭不好吃啊，再说了，我怎么就不能想吃刨冰呢？”
    沈回音不说话了，低下头看手底下写的文案。
    “你——“方含章也纳闷儿，怎么就非跟那句话较劲，”到底怎么了？是对方听见了觉得被打扰了？那对不起了呀，我一时——”
    “是苏澈打来的。“沈回音抬起头，特别快地说了这一句。
    “哦。”方含章也特快地应了一声，过了几秒，倏地拉住沈回音的胳膊，“苏澈打来的？他打给你干嘛呀？”
    “他怎么就不能打给我呢？”沈回音笑着问，学着方含章说话的方式逗她。
    方含章不说话了，挑眉看着沈回音。
    “就是说剧本的大纲他看完了，觉得很感兴趣。”沈回音撇了撇嘴，还是说了，又一脸嫌弃地接着说：“你倒好，来一句你想吃刨冰。”
    方含章有些惊讶，苏澈的确有些变了，变得更会自己争取了。也是，他本来就情商很高，只是以前在事业方面，不太好意思主动示好。可如今这状况，她皱起了眉，觉得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尽早让他知道，角色可能拿不到了。
    她把眼睛闭上了，转过头一两秒，再回过头时又，已经是一脸严肃认真，说：“我们来说一下这个剧本吧，我觉得轻松爱情走向这个不要变，你要加入一些其他元素倒是可以考虑。”
    沈回音看她装得什么事都没有，翻了个白眼表示早就看穿，懒得揭穿。两人没说多长时间，回音家的林叔叔打电话来催了，沈回音就收拾东西，匆匆走了。
    方含章坐在茶几前整理今天晚上聊出来的思路，手底下正不停写着，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她立刻扶着茶几站起来，来的人动作比她快，大步流星走进来，把一个袋子放到茶几上。
    她真是蒙了，呆在原地看着窜进来的苏澈。本来铃铛已经窝在毯子上睡了，这下也醒了。
    “女孩子不要总吃冰的，吃花生汤圆吧，你喜欢的那家。“ 苏澈把塑料碗从袋子里拿出来，站直了，对着跟方含章说。
    铃铛跑过来，一下抱住方含章的脚。苏澈看了，一愣，立刻问：“你养狗了？”
    方含章的脚被铃铛死死抱着，有点不舒服，弯腰去把铃铛从脚上拨开，没立刻回这句话。
    苏澈又问了句：“是太寂寞了吗？”
    方含章听了这句，一个白眼翻过去，抬起头瞪着他。
    苏澈刘海搭在脑门上，带着棒球帽。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外套，破洞牛仔裤和拿在手里的口罩。看着可真是街头的恶童，万年不变的挺拔干净，万年不变的倜傥少年质感。
    “你怎么又来我家？”方含章皱了眉头，冷着脸。
    “我家里连个迎接我回家的人都没有，地板还特别凉，还得一个人做家务——”
    “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不构成你来我家的充分必要条件。”方含章冷冷地打断他。
    “你家有你啊——”苏澈慢悠悠地低声说出来这么一句。
    方含章听了更心塞，真的痛恨他依然说这种话的样子。她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是凌厉气势，看着苏澈说：“你以后不要来我家。”
    “你不是想吃东西么。”苏澈看她这副生气的模样，立刻转了话题，故意模糊重点，笑得眼睛眯起来，一脸宠溺的表情。
    方含章移开了视线，没说话。
    苏澈还没追到她时，有一回她跟苏澈吐槽，说她发现理工科的男生也没什么好，情商太低。她要是跟一个理工科男朋友说，她现在想吃烤地瓜。
    理工科男朋友肯定就会说“太晚了，别吃了”。要不然就会说“想吃，你就去买吧”。反正，就是不会懂，她的矫情。
    那个晚上，他们两个还絮絮叨叨聊着，苏澈来敲她家的门，举着电话，捧着一袋烤地瓜出现在她面前，跟她说：“你放心，学艺术的男人都秒懂你想怎样。”
    苏澈看她寒着脸不说话，挠了挠后脑勺，操心的语气说：“吃完了不要马上就睡，对身体不好，也不要熬夜。我走啦。”说完就真又大步流星地走了，很轻地把门带上。
    方含章还低着头站在原地，看着茶几上的那个塑料碗，盖子上是一层水珠。
    摸上去很温热，打开一股热气扑过来，带着甜味儿。舀了一颗汤圆咬下去，花生馅料沙沙的甜甜的，顺着食道滑进胃里，整个身心都被满足了。
    她喜欢的这家店，开在苏澈原来住的房子那边，到美术学院这边，地铁站有16站，熟得每一个站名都能背出来。
    古文化街那站的地铁通道里有摆摊买花的，有一次因为约会吃披萨还是吃烤肉吵嘴，她不理他，接着电话往前走，发现他不见了才往后看。
    他拿着很小一束花急匆匆跑过来，塞进她怀里。然后伸手环住她的肩，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
    环岛那一站是以前他们每天分开的地方，她转2号线去上学，他转7号线去公司。他总是会在说了再见之后，又突然在上班的人群中大步走回来，把已经朝反方向走的她拽得转身，啄一下她的唇，再挥着手走开。
    以前，她说总是他送她回家，有时应该礼尚往来，她送他才对。于是坐着地铁去他家那一站，到了地铁出口，他又把她拉回去，坚持还是要把她送回家。就那样，来来回回坐地铁。最后一班的最后一节空旷车厢，他突然偏过脸，安静地吻在她唇角。
    那时，他还只是男N号，出去到哪里都不会说自己是演员。
    他还没有那些华丽的衣服，总是穿着简单的白T恤，躺在她的沙发上看剧本。看不了几分钟就会来闹她，无赖地说自己有阅读障碍，要握着她的手才能集中注意力。
    她被他说服，和他一起在晚上十点准时一起睡去。可她总会在凌晨两点偷偷爬起来，继续赶作业。每当剪辑软件崩掉时，她就炸毛猛地站起来。一转身看到鸡窝头的他，伸手按着她的后脑勺抱进怀里，打着哈欠口齿不清地说“不着急不着急，什么破作业咱不剪了不剪了——”
    他帮她搬上楼的每一个装书的纸箱上都有他笨拙的字迹，幼稚地签着她欠了他多少劳务费，要去他家帮他刷碗抵消。
    她买的零食全都寄到他的地址，看到整齐摆在收纳箱里的零食袋子，又和他一起做了很多次家务后，认定他有着轻微的洁癖，于是他总是来她家打扫。
    她给他拍的胶片，除了她带走身上的，统统找不到了，大概是被他搜刮走了。储物室里的红酒也只剩了空瓶子，看来是她走之后他来喝光了。虽然当初本来也是他买来，非教她喝酒用的。傻狍子一样家伙，一下子搬了整整一箱上来。
    他忙起来时，是在她本科快要毕业的时候。她作为荣誉毕业生演讲，他没能来她的毕业典礼。他跟更多那个圈子里的女人接触，几乎每个女人都对他印象很好。
    她听到的传言越来越多，她和他当面说的话越来越少。他看着她的眼神依然温暖宠溺，她在电视上也看到一模一样的神情。
    她试图客观分析理性判断，他在发展事业，那是职业特征，她要理解也尊重。她按照原来早就定好的规划去读书，想着那是独立女性应有的选择，他很支持。然后，他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犯了些正常的错，而她败给了自己的性格缺陷。
    说到底，大家不过都是寻常男女，谁也当不了情圣。曾经经历的也无非是生活琐碎，那些细碎的鸡毛蒜皮似乎根本就不足挂齿，说出来不过一笔流水账。突然问起的话，觉得哪件都想不起具体的时间地点。
    可总是会残留些尖锐温存的记忆点，第一次约会时她的蓝色大衣印花丝巾，他的牛仔外套灰色帽衫。第一次接吻时，他戒指的金属质感烙上在她耳后的皮肤。第一次一起旅行时，他脚踝上那根红色皮绳编成的脚链。第一次一起做饭，她在他的围裙后打了标准漂亮的蝴蝶结。
    它们四窜在每一个神经末梢，随时随地凭空出现在脑海里。就像是，活生生地把另一个人的生活织进了自己生命里。
    过去的十六个月，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冷不丁叫出来，要自己在那一分一秒就彻底结束。她换了电话号码，取关他的社交账号，干出了一切失恋后最矫情的行为。她如此痛恨自己拉扯的样子。可苏澈这混蛋就还是窜过来，倒不如就互相当做对方已经死了。
    方含章走着神，吃得很慢。吃到最后，汤都凉了，变成咸的。她顺势往后就仰躺在地毯上，捧着鼓起来的胃口，饱得活像那里压着一个枕头。铃铛在她脚边磨蹭半天不见动静，自己跑走了。
    她一动都不想动，所有血液都往胃里冲，脑子不够使，乱成一团。最后也只是，猛地坐起来，长长地叹口气，又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