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篱下草

安排完后事，渊人村剩下的村民全部被安排到镇上的体育馆，那里有帐篷，有志愿者照顾，东离也带着青青去了，除了被打工父母接去身边的，孩子们大部分都留在体育馆，离开旧的地方，对青青的心情平复也有好处。
    青青呆呆地拂拭着药箱，那是穆大爷留下来的，曾经多少次，他们一起穿梭于各个村庄，小小的她就能帮爸爸背着这个药箱。有多少次，她看着他从这药箱里拿出药来，递到病人的手上；有多少次，她看着他，回到家里，慢慢地整理药箱；有多少次，她看着他，为了一两味草药，爬山涉水。还是小时候好，高中毕业后，她在村里教书，仿佛与他相处的时候越来越少，而他，每次走村穿户的，也有不回家的时候。
    回想这几年，真真正正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极少，青青忍不住又低低地哭了起来。
    “老师，你别哭了，”孩子们看到老师哭，他们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整个体育馆回荡着悲痛欲绝的哭声，大家都看着穆青青，却也没有人去劝她。这孩子本来就是这个好孩子，穆大爷也是好人。可是上天选中了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哭了许久，青青抬着看着身边的孩子们，其实她一直没有在孩子们面前哭过，一直教他们要坚强，再大再难的事都不是事，现在的自己是怎么了。她擦了擦眼泪，“孩子们，别哭了，我们一起努力。”说完，紧紧地抱着他们。
    “青青，不要难过了。”一个熟悉的女声，青青抬起头，是莉莉，“莉莉，你。。。”
    莉莉偏过来，定定地看着旁边的东离，“我，妈妈也。。。”
    青青愕然，这段时间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却不知道其他村民的情况，肖大娘待她如亲生母亲般，以前和莉莉一起上学时，爸爸去了别的村没赶回来，她就住在大娘家，和莉莉同吃同住。莉莉吃鸡蛋，她也是鸡蛋，莉莉有小手帕，她也收到大娘做的小手帕，莉莉常常撅着小嘴，抱怨妈妈偏心，所以后来有一个机会去读大学的时候，青青放弃了，不但但是因为莉莉是她的好朋友，更因为肖大娘待她的那一份恩情。
    现在肖大娘也走了，看着莉莉没有表情的脸，青青走过去，紧紧地抱着她，“莉莉，只剩下我们俩了，我们好好的。”
    “嗯”，莉莉的眼泪无声地落下来了。
    好久好久，两人都不舍得放开对方。
    又过了几天，青青终于调整过来，虽然心中仍然伤痛，但是她把它尘封了起来，不去揭那伤疤。
    青青，东离和莉莉把体育馆的一角空出来，当教室，还是仍然给孩子们上课，没有书，没有笔，也没有黑板，老师们用心教，孩子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最开心的时候，是上音乐课，体育馆上空飘荡着孩子们稚嫩的歌声，大人们也略略开心了一些，志愿者们也加入歌声中。
    渊人村正在紧锣密鼓地重建当中，李大爷和重建队一起，在现场帮忙，政府和民间好心人士一起出资，学校也要重建，青青听到这个消息，非常开心。虽然这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体育馆的人越来越少，虽然有地方住，也有吃的，但是大部分人有亲戚的就投奔亲戚去了，在外面打工的年青人收到消息，也把亲人接到打工城市去了。孩子们就只剩下零零落落的三四个了，都是无父无母，其他亲人在地震中受伤或者死去的。
    东离每天陪着青青，看着她平静的表情，虽然她已不再哭泣了，但是东离知道，她是故作坚强。难道还不了解她吗，宁愿自己一个承受痛苦，也要大家都高兴。
    “东离，你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莉莉走了过来。
    陈东离看了她一眼，比起以前，她瘦了好多，眼眶凹陷了下去，脸色也不好，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什么事？”
    “对不起。。。”莉莉稍稍低了头，不敢看他。
    “过去的事，不要提了。”东离看了看窗外，绿色的树木，生机勃勃的样子，“你也节哀，人生不能复生。”
    “谢谢，其他，我想知道，我娘最后的日子。”
    想起肖大娘，东离的心一痛，想当初刚到这个村子的时候，肖大娘是他第一个遇见的人，她那么热心，给他地方睡，给他煮鸡蛋吃，甚至最后离开村里的时候，她也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仍然煮了鸡蛋给他吃，他知道，平时肖大娘都是攒着鸡蛋卖钱的。
    “她很好，对我很好。”
    “你能跟我讲讲她的事吗？”
    东离从刚到渊人村见到肖大娘第一面开始讲起，一直讲到最后看到肖大娘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莉莉把头埋在双腿间，肩膀轻轻地颤动起来，“妈妈她一直是个热心的人。”
    “嗯，”东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算上安慰，“别难过了。”回头看见青青呆呆地站在一角，望着他。他的手停在了空中。
    感觉到手的停顿，莉莉抬起头，顺着东离直直的视线，青青站在那里。
    “青青。。。”
    青青转过身，朝外面走去，莉莉追了上去。
    “青青，我刚才是在问东离我妈的事。”
    “嗯，我知道，东离刚来的时候住在大娘家。”
    “青青，你要相信，我和东离的事都是以前的事了。”
    “你和东离？”虽然东离没有告诉她，但是青青从两人的眼神看出，他们一定不是认识这么简单。
    “我和东离同居，后来又分手了。”
    青青睁大了眼睛，虽然现在社会这么开放，同居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于青青来说，她仍然无法接受，一个是自己的好朋友，一个是自己深爱的人。
    看着面无表情的青青，莉莉心一急，眼前一黑，虚晃了一下，她用手撑了撑额头。青青赶紧扶着她，“莉莉，你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之前流产，身体还没好完全。”
    流产，青青心里只有这个词语，是东离的孩子，他怎么这么肮脏，想到这，青青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青青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站着的是几年不见的小姨，妈妈过世后，她们就没有联系过。
    “青青，你醒了？”小姨关切地问。
    青青点了点头。
    “青青，我都知道了，接到消息，我一刻不停地往这里赶，还好，你没事。”小姨的声音哑哑地，眼眶也湿了。
    “小姨。。。”
    “你不要说话，多休息，我会在这里照顾你的。”
    东离和莉莉坐上了去C市的火车，当东离知道，莉莉把一切告诉青青，而她就这样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知道，他会永远失去她了。她那么纯洁，自己怎么配得上她。所以当莉莉提出要回C市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回到公司后，他一心扑在工作上，空闲时间也是呆呆地站着，什么也不想，只是偶尔在新闻中知道渊人村的消息，那里重建工作很顺利，学校建得漂亮极了，又大又宽敞，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陈东离把他全部捐给了学校。他想着，这笔钱能交到青青的手上，她能改善学校的条件，孩子们也会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