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庆典结束，程云又和童灏一起，与客人一一告别。灿灿一个人呆得有些无聊，就想跟着程峰先走。
    她走到程云身后，悄悄拉拉他的衣角，小声说想先回去。程云跟童灏打过招呼，揽着灿灿稍稍往旁边移了两步，问灿灿怎么了。灿灿低声说：“没什么。你不是还没忙完吗，我想先跟程峰一起走，回家等你。”程云松口气，帮灿灿理理头发，放低声音，说道：“乖，快结束了。再等我一会儿，咱们一起走。你先跟童雪玩一会儿。”灿灿下意识地往童雪那个方向瞅瞅，见周毅还在跟她低声耳语，就要拒绝。
    程云已经开口了：“童雪，你陪灿灿玩一会儿。”
    童灏回头看了眼灿灿，又转过身去，眼中的不满一闪而过。童雪停止跟周毅的交谈，望着灿灿，虽不太情愿，可依然冲她招招手。灿灿见已经这样了，只好点点头。程云温柔一笑，然后走回童灏身边，继续送客人。
    灿灿只好让程峰先走，程峰有些失望，最后还是跟父母一起离开了。
    灿灿走到童雪身边，坐下。她也没指望童雪会真的陪她，就拿出手机刷起微博。可是出乎意料，周毅先开口了。他对童雪说：“雪儿，客人还没走完，伯父、伯母和程云都在送客人，你一直待在这也不太好，你先去把客人送走吧。”童雪望望门口，犹豫片刻，还是过去了。
    沙发上就剩周毅和灿灿两个人。灿灿把手机收了起来，她不傻，知道周毅把童雪支开，必然有话要说。果然，他清清嗓子，开门见山：“灿灿是吧？我希望你不要对欣然说这些。”灿灿冷笑：“你这样有意思吗？既然怕她知道，就不要做对不起她的事。”周毅停顿片刻，抬起头来看着灿灿，说：“我没有对不起她。有些事没让她知道，是因为还不到时候。我想等时机成熟，亲自对她说。”灿灿白了他一眼：“您想得可真周全！那祝你好运，但愿我的欣然姐不会倒霉到一直被你欺骗！”实在话不投机半句多，灿灿宁可一个人待着无聊，也不愿意跟渣男坐一起。
    灿灿刚要起身，程云和童雪双双走了过来。灿灿环顾四周，发现客人已经都走了。
    走到近前，程云看灿灿脸色不太好，又看到沙发上的周毅在闷头抽烟。程云这才想起，灿灿跟柴欣然处得不错，肯定是有情绪了。因为童雪在身边，所以程云不好说什么，拉起灿灿，去跟童老爷子和童灏告别。灿灿看得出，童老爷子和童灏都希望程云多待一些时间，甚至连童雪都开口留程云。
    程云看一眼灿灿，对众人说：“今天时候不早了，我工作上还有一些事没有处理，得回去加会儿班。改天再来吧。”童灏没说什么，又不满地瞟过灿灿，看得灿灿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童老爷子拉着程云的手，十分不舍：“云儿，今天爷爷跟你说的，你好好考虑考虑，爷爷希望你能早日回来，我才放心。”程云点点头：“爷爷，我会考虑的。”
    路上，灿灿闷闷不乐。程云开车间隙，歪头看一眼灿灿：“宝贝儿，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灿灿看程云的冷面冰山看了20年，虽然现在两个人在热恋，但是面对程云亲热时，她还时常恍惚，这个英俊帅气、温柔贴心的程云，和那个冷峻无情、少言苛刻的程云，是同一个人吗？
    灿灿还不能完全适应程云的亲密，被程云冷不丁冒出来的新昵称，雷得一身冷汗：“咦……好端端的，别乱叫。”程云见她精神抖擞起来，也开心一些，继续“调戏”她：“我叫我的女人宝贝儿，谁敢说肉麻？好啦，乖宝，到底谁惹你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我替你去教训他。”灿灿对程云不断升级的肉麻视而不见，想起有正事要说，就问程云：“周毅和童雪到底什么关系？”
    程云就知道，灿灿迟早要问，所以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就是你看到的关系。他们在交往。”灿灿瞪着程云：“可是，他，他不是和欣然姐？”这时到了一个路口，正好是红灯，程云温柔地把灿灿的短发别到耳后，说：“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不要烦恼了。”
    灿灿苦恼地扯了扯头发：“可是欣然姐那么好。她要知道了这一切，该多么伤心。我，我好替她难过。”
    程云刚想安抚灿灿，绿灯亮了。程云边开车，边说：“她未必不知道。”用余光，也能感受到灿灿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程云目视前方，不紧不慢地说：“周毅和童雪的交往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比他和柴欣然还早。北京说大很大，说小也小，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会完全不知道。”
    灿灿问程云：“可是童雪不是你妹妹吗？你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告诉她？”
    这时汽车已经驶进小区，程云沉默片刻，回答灿灿：“她也未必不知道。”这下灿灿石化了。程云继续说：“周家和童家关系一直很好，很早以前，两边家长就让周毅和童雪交往。两个人也是奔结婚去的。所以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也就不要苦恼了。”
    灿灿轻声说：“我看不起利用爱情的人，爱情是美好的，为什么要掺杂其他的东西？我也痛恨爱情中的欺骗，爱就是爱，不爱就不爱了。”
    程云听在耳中，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停好车以后，程云把灿灿揽在怀里，安抚她：“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好了。你只需要关心我就好了。再关心其他男人，我会吃醋的。”灿灿看着程云有些无赖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怜爱，也摸摸程云的脸，温柔地说：“知道了。”程云的心都融化了，热吻密密麻麻地落在灿灿眼睛、脸，和唇。
    此后很长很长的时间，灿灿都极度讨厌周毅，再见周毅，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再去新东方上课，面对柴欣然，灿灿很心虚，很内疚，不知所措。幸好距暑假结束还有两周时， GMAT课程就结束了，灿灿也不用再煎熬地坐在欣然姐身边了。灿灿依然苦恼，觉得背叛柴欣然的，不是周毅，反而成了她。她没有尽到一个好朋友的义务，没有对她的好朋友坦诚，所以无地自容。
    可是，之后灿灿并没有太多时间忧思，因为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让她忙得不可开交。
    9月初，灿灿开学。大四的课程明显少了很多。灿灿本想听程云的，停掉杂志社的实习。可主编觉得灿灿表现得非常出色，再三挽留她，并许诺她可以不用坐班，每周一去杂志社开选题会，每周五去杂志社跟编辑对接工作即可。灿灿思考过后，觉得这份工作确实让她成长不少，完全舍弃也非常可惜。所以再三权衡之后，就应了下来。
    因为灿灿已经搬回来住，所以程云对她实习的事情就睁只眼闭只眼，没再干涉。他只要她每天都在他身边快快乐乐的就好。两人的关系就像坐着火箭一般，不断升温，“擦枪走火”的险情不断发生，每次到最后，都是灿灿先被理智给拽回来，一边娇喘，一边可怜巴巴地说：“等毕业吧。”搞得程云十分恼火，直恨时间过得慢，每次都咬着牙说：“一毕业就必须结婚。”灿灿又像待宰的小羔羊一样，可怜巴巴地点点头，然后再温柔地补偿给程云一个吻。
    9月22日，上海传来消息，程锦生了，一个六斤六两的大胖小子。收到消息，程云和灿灿都非常非常高兴。高兴之余，灿灿皱起小眉头。程云心疼，问她又在想什么。灿灿苦恼地问程云：“以后宝宝怎么称呼咱们？”程云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是叫我舅舅，叫你小姨啦。”灿灿的脸更扭曲了：“所以，家里能同意咱们俩吗？”程云弹弹灿灿脑门：“都跟你说了，什么都别想，一切有我。一切都交给我。你就负责好好地关心我、爱我。知道了吗？再胡思乱想，我就要惩罚你啦。”灿灿忙害羞地捂住嘴。
    周末，程云带灿灿去了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程云带她去了程薇薇墓地。程云将一大束白百合放在程薇薇墓前，小心地擦着墓碑上的照片，轻声说：“妈，小锦生了，是个大胖小子，长得虎头虎脑的，还看不出像浩然还是像小锦。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我和小锦又多了一个亲人。我们都很好。您放心吧。”
    灿灿端详着程薇薇的照片，那是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嘴角含笑，眼神柔和。灿灿没来由地有些心疼，心疼程云。所以不知不觉，灿灿握住程云的手。
    程云感受到灿灿的温度，冲灿灿笑笑。然后把灿灿拉到跟前，对着程薇薇的照片说：“妈，这是灿灿。我爱她，会给她幸福。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然后对灿灿说：“灿灿，这是我妈。”灿灿不说话，伸手搂住程云，紧紧的，紧紧的。临走之前，灿灿对着程薇薇头像说：“阿姨，我爱程云。我会对他很好很好。您放心吧。”说完之后，灿灿心里暖暖的，觉得程薇薇在温婉地对着她笑，慈爱，美好。
    程云揉揉灿灿头发：“我妈更希望能早点听你喊她一声‘妈’。”然后坏坏地对灿灿一笑。灿灿脸登时红彤彤。
    扫完墓，程云带灿灿回了程家。程家已经知道程锦生子的消息，一家人都高高兴兴的。程老爷子甚至不顾医生的嘱咐，喝了两口二锅头，一边喝一边拿着程峰手机，看宝贝曾孙子的大头照。最后程峰都看不下去，就劝老爷子：“爷爷，这小家伙闭着眼睛就知道傻睡，有什么好看的。您看看就把手机还我吧。您孙子长这么帅，也没见你多看两眼？”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程老爷子瞪瞪程峰，吼他：“我曾孙子比你长得好看多了。再催就把你手机没收了，你另换个手机。”程峰一听就急了：“别介，爷爷，您好好看，可劲儿看。我不催了。”众人哄堂大笑。
    吃饭时，程老爷子想起一件事，就问程云：“听你舅舅说，老童想让你把户口迁回童家？”程云点点头。老爷子继续问：“那你是怎么想的？”程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灿灿，然后说道：“我想回去。”老爷子叹口气，说：“你终归是童家唯一的孙子，童家让你回去，也是真心的。只是，这么多年，何志国对你有养育之恩，你要处理好，不能寒了他的心。别的，姥爷也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做决定吧。”程云点点头。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程云舅舅——程鹏开口了：“爸，我觉得这事得慎重。为什么年初陈家那丫头突然跟云儿分手，我觉得没那么简单。我怎么听到一些风声，说上面有心要查。”因为程峰和灿灿还在桌上，所以程云舅舅使使眼色，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老爷子是个多么睿智的人，岂能不明白儿子所指，就对程鹏说：“你再好好打听。如果是这样，确实要慎重。不过，陈家是什么样儿的人？我本来也不太喜欢他们，见风就是雨，分了就分了，连这么点小道消息都不能一起扛，以后还能指望得上他们？”然后转身对程云说：“云儿，既然陈家那丫头没有主见，散了也好。再找找其他姑娘，让你舅妈再给你介绍几个，多见一见。”说着就给程峰妈妈布置任务。
    程云见灿灿脸色已经不太好了，忙对老爷子和舅妈说：“不急不急，我公司这两年要冲上市，先不麻烦你们。等忙过这两年，再说这些事吧。”老爷子瞪瞪程云：“还不急！小锦的孩子都出生了，你还不急！”然后一转身，对旁边幸灾乐祸的程峰说：“还有你！不要整天在外面瞎玩，也好好处个姑娘，抓紧结婚。”程峰在一旁愤愤不平：“我招谁惹谁了。躺着都中枪！”然后恨恨地看着程云，写满了“都怪你”的表情。
    临走之前，程云跟老爷子单独深聊了半小时，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回童家，不是因为童灏的位置有多高、回去能捞多少好处。而是，他愿意原谅童灏，毕竟他是他的父亲。况且，童老爷子对他的爱是真心的，他也不想让爷爷太过失望，毕竟老人已是耄耋之年。程老爷子将心比心，也没太坚持，只是嘱咐程云，要处理好一切，不要辜负任何一方。
    十一到了。灿灿因为整个暑假都没回上海，有些想家，再加上程锦刚刚生下宝宝，她这个小姨也想尽快看到宝宝，所以说什么都要回一趟上海。程云其实也想看到宝宝，另一方面，也不放心灿灿一个人回家，所以处理好公司的事以后，和灿灿一起回了上海。
    怕程锦再让浩然来接他们，如今，两个人心照不宣，想起浩然都有所尴尬，所以回上海的时间都没告诉家里，下飞机后直接打车回家了。在出租车上，程云还抱着灿灿。可一到家门口，灿灿迅速钻出程云怀抱，正襟危坐。程云瞧着灿灿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故意逗她，故意揉揉她头发，摸摸她脸蛋，把灿灿急坏了。终于在董淑芳听见汽车声，出门迎接两人那一刻，程云迅速收手。灿灿鄙视地看着程云，那眼神分明在说：有本事你继续摸啊？程云抬手吓唬灿灿，在抬手那一刻，灿灿迅速大叫“妈”，然后把程云推出车厢。
    两人放好行李，就马不停蹄地去看程锦和宝宝，搞得董淑芳倒很失落。
    两人稍微走远一点，就手牵着手，时不时地程云还揽着灿灿，所以平时十分钟就走完的路程，俩人用了将近二十分钟。直到要按程家门铃时，两人才松开手。
    开门的是浩然。浩然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他先看看灿灿，再看看程云，说了一声“来了”，就把两人让进屋里，带他们上楼去看程锦和宝宝。
    程锦看到程云和灿灿，非常高兴。连忙拉着灿灿坐在床边，还让她抱宝宝，灿灿有点害怕，怕弄伤小宝宝，不敢抱。倒是程云激动地抱了起来，一边抱，还一边逗宝宝，灿灿在一旁看着，觉得抱着宝宝、透着慈爱的程云，帅呆了。程云瞥见灿灿的花痴状，给她飞个白眼，让她把带过来的礼物拿到楼下，送给浩然父母。灿灿这才收回花痴的目光。程锦也想起来，家里有别人送的桂圆，程云和灿灿都爱吃桂圆，所以就让浩然去把桂圆拿上来。
    灿灿和浩然前后脚走出房间，到了一楼，浩然父母不在，好像刚刚出门。灿灿正要上楼，被浩然拉住，带到厨房。关上门，浩然望着灿灿的眼睛。有一瞬间，灿灿感觉像回到过去，回到无数次面对浩然的时刻。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灿灿很快清醒过来，一切早已不是过去。
    浩然下了很大决心，语速极慢：“你，和程云在一起了？”
    灿灿瞪大双眼：“你怎么知道？！”
    浩然听灿灿用了感叹语气，没有否定，没有支吾，没有岔开话题。心登时凉了。然后轻声说道：“我刚才看到了。”
    灿灿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和程云在外面的亲密，竟然被浩然看到了，顿时有些害羞，脸就红了。
    浩然心里更加难过。无需任何言语，灿灿害羞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他已经有多长时间没见过灿灿这种表情了，已经长得仿佛一辈子了。
    浩然脸色略微有些发白，问灿灿：“灿灿，如果，如果当初我不放手，你会不会永远跟我在一起？”
    灿灿抬起头，注视着浩然的眼睛，依然是那双盛满深情的眼睛，只是她再也背负不起他的深情。她摇摇头：“浩然，没有如果。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浩然不死心：“那你现在快乐吗？”
    灿灿思考片刻，认真地点点头：“我很快乐。”在离开之前，灿灿看着浩然悲伤的眼神，有些不忍，就对他说：“浩然，我爱程云。很爱很爱。我很快乐，也希望你快乐。你，要对姐姐好。你，也要幸福。”
    留下浩然，百感交集。他呵护了十五载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从今往后，她再也不需要他的呵护。只是，她，快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