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程峰和灿灿到的时候，大部分客人已经到了。这次请的客人并不多，主要是关系最近的一些亲人，和沈家公司比较核心的一些人。董淑芳看见灿灿，就责怪她不该这么晚才到。程峰推着灿灿坐下来，然后笑着对董淑芳说：“阿姨，您别怪灿灿，是我刚到上海，想让灿灿带我四处转转，才耽误了时间。”董淑芳不好说什么，就笑了笑。程峰妈妈瞪了程峰一眼：“就你事儿最多。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程云正在跟程老爷子说话，偶尔用余光扫扫程峰和灿灿，看到灿灿一双眼睛肿着，心里也不好受，再看看程峰那爪子还在灿灿肩上搭着，十分碍眼。
    灿灿看到程云瞥她，对他的怨恨和不满又勾了上来，就把头歪向一边，不去看他。然后就看到不远处程锦和浩然抱着宝宝在跟各桌客人寒暄。灿灿心里的委屈又要涌上来，赶紧克制自己，低下头玩起手机。
    程老爷子跟程云说完话，看见灿灿，就叫灿灿，还问她最近怎么不去家里玩了。灿灿努力对老爷子笑笑，说：“姥爷好。我最近在实习，总在外面跑，有段时间没去看您，还请您不要怪我。”老爷子又和蔼地问灿灿在哪里实习，做什么，灿灿都一一回答。老爷子满意地笑笑，连声说“很好很好”。一旁的程峰抗议了：“爷爷，我跟灿灿一起进来的，您怎么连看都不看我，我才是您孙子啊！”众人都笑了。程老爷子瞪着程峰：“你还有脸说，一下飞机就跑了，我还没跟你算账。”程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程云盯着灿灿，心里还在生气。他给了她那么长时间，为她做了那么多，前一刻她还对着他海誓山盟，下一秒为了浩然就跟他翻脸。他掏心掏肺，怎么还是不如浩然？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头一次在女孩面前体会到什么叫挫败感。程云终究是理智的人，即使已经被愤怒席卷全身，可他还记得，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和灿灿的小打小闹，可以放到以后，今天是一个最好的日子，程家和何家都在，大家心情也都很好，他选在今天公开他和灿灿的感情，无疑胜算大了许多。所以待会儿无论如何，他要先把灿灿哄下来，两个人共同面对所有人，把最重要的这件事解决了。这是他今天最重要的任务。
    这么想着，再看灿灿时，目光就柔和许多。灿灿被程云盯得发毛，又想起他的所作所为，不禁恨恨地瞪回去。程云看灿灿的表情，知道她还在气头上，得赶快哄哄她。这时跟客人打完招呼的程锦和浩然回来了，两人看到灿灿，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一桌人的视线都被程锦怀里的宝宝吸引了，特别是程老爷子，更是非常慈爱地逗起宝宝。程云看时机非常好，快步走到灿灿身边，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带出大厅。速度之快，快到程峰都没有反应过来，想跟出去，又怕程云发飙，只好魂不守舍地在座位上干等起来。
    程云把灿灿拉到一个没人的小宴会厅，关上门。程云扶着灿灿的肩，认真地说：“灿灿，不管过去我做得多过分，都不能抹杀我们现在相爱的事实。我有多爱你，你不是不知道。过去犯的错误，我今后会尽力弥补。我希望你能冷静些，给我机会；也希望你能放下过去，放下浩然，跟我走下去。”程云说得非常认真，灿灿有些不忍，但是又忘不掉程云之前的口不择言。灿灿赌气说：“你又没瞎，喜欢我干什么？”程云见灿灿有所缓和，就搂着灿灿撒娇：“别生气了啊，我那会儿不是被你气得大脑短路了么？”灿灿不理程云。
    程云又说：“你别怪你姐。她那会儿真的不知道你和浩然的事情。这件事情，千错万错，你怪我就好了，千万别怪小锦，她是无辜的。”灿灿从程云怀里钻出来，不可置信地瞪着程云：“所以，所以，你是替我姐来开脱的吗？”程云看到灿灿又像狮子一样炸起来，赶忙解释：“这事，小锦是真的不知道，你别难为她。”看到程云的亲疏有别，灿灿更寒心了，不禁笑了起来，心痛地说：“所以，这就是你要跟我解释的事情？是，我姐无辜。那我就是罪有应得！”
    程云急了：“你怎么无理取闹？我这不是跟你道歉了吗？小锦是真的不知道，你怎么就绕不出来呢？”灿灿“哼”了一声，说：“不必了，你不用道歉。程锦是你亲妹妹，你护着她也是应该的，没什么好跟我道歉的。人都有私心，换我有个亲妹妹，我也会这么护着她。可惜我比她少个亲哥哥，也没有亲妹妹。”然后甩头离去。
    程云简直抓狂了，抓住灿灿：“咱们这是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的吗？我们别吵了，好不好？当时，我以为你和浩然只不过是心血来潮，过家家一般，所以才有了这么糊涂的想法。可是，也不能全怪我，有这种想法的人也不是我一个，咱爸也知道，浩然求亲时，我对咱爸也说了，你也喜欢浩然，让他来定。可咱爸说，你还小，心性不定，过两天就忘了。所以，所以，这事小锦是真不知道。你要怪就怪我。还有，不能否认，浩然也有责任。”然后定定地看着灿灿，期待她能理解这一切，原谅他。
    灿灿彻底呆住。许久许久，久到灿灿以为时间都静止了，她努力笑笑，对程云说：“谢谢你，毫无保留，让我知道这一切。我不怪你了。”程云不信，追着灿灿问：“真的？”灿灿点点头。程云把灿灿拥进怀里，紧紧的，紧紧的。程云郑重地说：“谢谢你，灿灿。”
    “我们分手吧。”灿灿抬起头来，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不怪你了，更不会怪我姐。她是我的亲姐姐，从小到大，她那么爱我，护着我。我也爱她，我怎么能忍心看她难过，我比你更希望她幸福。只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我不会爱你了。”刹那间，程云脸色发白，心里有什么，重重地碎了。他不甘心，更紧地抱住灿灿：“你不是原谅我了吗？为什么还要跟我分手？你说，希望我怎么弥补，我都会去做。只是，你能不能不要和我分手？我们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我一会儿就告诉姥爷舅舅还有咱爸咱妈，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灿灿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程云，鼓足勇气：“程云，无论你是否真的爱过我，我都很感激你，陪我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比别人走得艰难，又发生这么多事，我想，不如我们都放彼此一条生路吧？就当是为了我，放过我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出去，边跑边抹眼泪。
    灿灿回到宴会厅的时候，浩然父亲正在致辞，活动已经开始了，董淑芳看到灿灿跑进来，刚要瞪她，却看到灿灿满脸泪水，心里一惊，赶紧给灿灿使眼色，灿灿慌忙抓起纸巾擦起来。没过一会儿，程云也回来了。董淑芳多了个心眼儿，看看程云，脸色也不太好，心想，别是两个小祖宗又吵架了吧，唉，吵了多少年，都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
    活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鲜花、气球、蛋糕、祝福、宝宝……这些都融化了灿灿的心，灿灿的难过减轻几分。轮到家人给宝宝献礼物、送祝福。程老爷子将程云程锦姥姥生前最喜欢的玉坠挂到宝宝脖子上，程峰妈妈脸色有些不太好，不过还是跟着大家一起鼓掌。程云情绪有些低沉，送完礼物，简单说了两句就坐下了。轮到灿灿，灿灿走到宝宝身边，紧紧地抱住程锦和宝宝，程锦喘不过气来，忙说：“死丫头，勒死我了。”灿灿松开手之前，在程锦耳边轻声说道：“姐，我爱你。我爱宝宝。你们要幸福。”然后将礼物塞给旁边的浩然，就回到座位。留下一脸震惊的程锦，无比感动地望着灿灿的背影，在心里说：“灿灿，姐也爱你，你更要快乐。不然姐姐都不会原谅自己。”泪光盈盈。旁边的浩然见状，心里明白几分，越发觉得愧对灿灿，也愧对程锦。
    灿灿回到座位不久，接到一个电话：“什么？……怎么撞的？……严重吗？……现在在哪儿？……我马上来！”不一会儿灿灿跑到董淑芳跟前，急促地说：“妈，我有个朋友出车祸了，我要去医院看他。”董淑芳看灿灿一脸焦急，也不像假的，宴会也快结束了，就点点头：“去吧，先跟你程姥爷和沈叔叔他们打声招呼。注意安全。”灿灿赶忙一一跟众人道别，众人也都安慰灿灿。程云很担心，就想送灿灿过去，灿灿伸手阻止：“不用了，我打车。这里还有很多客人，麻烦你陪我爸妈送送客人吧。”说完就匆匆跑走了。一旁的程峰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去，简直挫败极了。
    电话那头的当事人，皮蛋，此时完全一头雾水。他只不过给灿灿打个电话说他回上海了，有时间让她出来坐坐。她就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起来。他刚想问她是不是吃错药了，电话就挂掉了，再拨回去，那边已经关机。他彻底懵了。灿灿这是怎么了？
    五分钟后，他收到灿灿发来的短信：“半小时后，中山公园南门见，不来的一辈子单身。”皮蛋不禁低吼：“这也太毒了。”很快，灿灿又发来一条短信：“带上几罐啤酒。”他感觉到灿灿今天有些不正常，也有些担心她，赶紧出门。
    整个下午，皮蛋就陪着灿灿在公园静静坐着。因为是冬天，公园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皮蛋乖乖听话地带了几罐啤酒。于是，两人喝喝停停，停停说说，一下午也就过去了。皮蛋也了解了个大概。他作为灿灿一起长大的死党，当然知道浩然对灿灿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灿灿多么在意她的家人，所以，生出这么崎岖的故事，灿灿想必恨也恨不起来，可这种痛苦又无处发泄。他很庆幸自己在灿灿身边，不然他难以想象，灿灿一个人，该如何撑过这种煎熬。另一方面，他好怀念，如果雅茹也在，该有多好，她肯定比自己更心疼灿灿，也会更好地安慰灿灿，唉。皮蛋知道自己是个粗线条的人，也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能陪灿灿静静坐着，听她倾诉。最后，借着酒意，灿灿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一哭就是半小时，直到嗓子哑了，力气没了。天已擦黑，灿灿的酒意彻底上来了。皮蛋只好哄着把她送回家。
    皮蛋按门铃，是程云开的门。乍一看见彼此，双方都有些吃惊。皮蛋喊了声：“程总。”程云接过灿灿，说了一句：“在家里，不用这么客气。谢谢你送灿灿回来。”听到声音的董淑芳走了出来，看到醉意醺醺的灿灿，气不打一处来，就问皮蛋：“她不是去医院了吗？怎么醉成这样？”皮蛋转转眼睛：“噢，从医院出来，灿灿为朋友担心和难过，所以就喝了点酒。”董淑芳又从程云手里接过灿灿，一边扶着她上楼，一边责怪她：“唉，怎么这么不懂事？”
    程云下午送走姥爷和舅舅一家，从机场回来，就一直闷在房间里。最终，他也没能对大家开口说他和灿灿的事。他有些难过。他用尽心思和力气的爱情，究竟哪里出了故障？真的仅仅是因为浩然吗？他想不明白。他也不甘心。
    他在家里等灿灿。无论需要多少努力，他都要挽回灿灿。灿灿不会知道，她下午落荒而逃的那一刻，他的心有多痛。那种眼睁睁看她离去、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像钉子一样扎进他心里，生疼生疼。
    扶着灿灿睡下，董淑芳退出房间，下到一楼。皮蛋和程云都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董淑芳客气地谢了皮蛋，留他吃晚饭。皮蛋看看窗外，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赶紧告别。临走前，皮蛋对程云说：“程总，我工作上还有点事情请教您，我们能不能到外面说？”程云看看董淑芳，然后对皮蛋说：“当然可以，我送你。”说着和皮蛋一起走出大门。
    皮蛋站定，对程云认真地说道：“程哥，我以灿灿好朋友的身份请求您，能不能对灿灿稍微好一些？她这些年实在太不容易了。”程云瞪大眼睛：“我对她不好？是她跟你说的，我对她不好？”皮蛋继续说道：“无论怎样，浩然哥毕竟关心、照顾了灿灿那么多年。她忘不掉他，也，也情有可原。她心里的苦，你们不会懂。外人看来，你们家灿灿是最受宠的那一个，可是您还不清楚吗，灿灿其实才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就连董阿姨为了平衡你们几个的关系，也刻意对她更严厉。在我看来，灿灿才是最可怜的那个。”眼看着程云要发怒，皮蛋又赶紧说：“程哥，灿灿和浩然哥的事，她下午都跟我说了。可即使这样，灿灿都跟我说，她不怪你，不怪浩然哥，更不怪小锦姐。我听到她这么说，别提多难受了。所以，既然她和浩然哥已经过去了，那么您能不能对她好一些，以后，以后能不能别再那么对她了？”程云这下真是怒从心生，皮蛋赶紧一溜烟跑了。
    皮蛋走后，程云冷静下来。虽然那小子话说得不中听，可也是事实。他这么多年，究竟怎么对待灿灿，现在一幕幕翻出来，也确实有些无地自容。他想到灿灿房间去看看她，可董淑芳一直守在她房里，他只好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她。
    晚上11点多，灿灿终于醒了。她想了想，挣扎着爬起来，晃晃悠悠下到二楼，推开父母卧室的门。何志国刚刚脱掉裤子，正准备睡觉，见灿灿冒冒失失地闯进去，赶紧钻到被子，瞪着灿灿吼道：“进屋连门都不敲，越来越没规矩了。”董淑芳正靠在床上看书，看见灿灿，连忙问她：“头还痛吗？饿不饿？”灿灿摇摇头。何志国又吼董淑芳：“你看看她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天天喝得醉醺醺的。你也不管管！”
    灿灿直接问何志国：“爸，我姐和浩然的婚事，是您同意的吗？”何志国：“你这是什么话？我是她爸，我能不管吗？”灿灿又问：“可是您明知道我也喜欢浩然，浩然也喜欢我，您为什么让浩然娶姐姐？”何志国大怒：“放肆！你才多大，你懂什么是喜欢吗？浩然是你姐夫，你这么说出去，让人笑话。”董淑芳有点晕了，看看灿灿，又看看何志国：“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灿灿哭了：“爸，是不是在你心里，只有我姐是你的女儿，我压根不配做你女儿？”董淑芳看到灿灿哭，很心疼，连忙下床把灿灿搂进怀里：“乖，别哭，怎么回事，跟妈说说。”何志国则直接吼董淑芳：“都怪你，你看你宠她宠成什么样了？”董淑芳没理他，安慰灿灿，灿灿抽噎地对董淑芳说：“妈，我喜欢浩然，我喜欢了浩然十五年，可是就因为我姐也喜欢浩然，爸，爸就让浩然娶了姐姐。妈，浩然是爱我的呀！他跟姐结婚前，一直都是跟我好的啊……”
    “啪”一声，董淑芳和灿灿都愣住了，何志国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打了灿灿一耳光。听到吵闹声，赶过来的程云，也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灿灿捂着脸颊，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何志国：“爸，我恨你！”说完跑出房间。董淑芳咬着牙对何志国说：“老何，你欺人太甚！这事儿我跟你没完。”说完赶紧先跑到楼上去看灿灿。
    程云走上前去安慰何志国：“爸，这事儿都怪我，您也别生灿灿的气。”何志国点了只烟，沉闷地抽起来：“小云啊，小锦和灿灿都是我的宝贝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受委屈我都心疼。要怪只能怪沈家，怪浩然，将我的两个女儿耍得团团转。唉。”
    这天晚上，董淑芳一直陪着灿灿，再也没有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