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第二天，灿灿病倒了，高烧不退。董淑芳在一旁照顾，格外心疼。这些年，她一直跟着何志国忙公司的事情，对灿灿照顾不够。而且后妈不好当，为了不落人口实，她刻意更疼程云程锦一些，对灿灿比较疏忽，可是，灿灿毕竟才是最小的孩子。
    昨天晚上，灿灿情绪比较激动。怕她想不开，董淑芳一直陪着。母女俩聊了大半夜。董淑芳深感自己的失职。她始终不知道灿灿和浩然的事，长大后的灿灿和浩然一直针锋相对，她一直以为灿灿讨厌浩然，浩然喜欢的是小锦。如果知道灿灿和浩然彼此喜欢，说什么也要为灿灿努力争取一下。董淑芳爱怜地拍拍灿灿的脸：“傻孩子，有这么多心事，为什么不对妈说？妈再骂你，你也是妈妈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宝贝。”
    灿灿眼含泪花问妈妈：“妈，我想不通，既然浩然他们需要程舅舅帮忙，他不和我分手，爸爸也可以为了他们去找程舅舅啊。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分手、选择姐姐呢？我和姐姐都是爸爸的女儿。”董淑芳心疼地为灿灿擦掉眼泪：“傻孩子，你怎么懂大人的世界？怪妈妈，妈妈没有程家那样背景强大的娘家。只是没想到，沈家也是这么势利的人。妈很庆幸你没有嫁给浩然。”说完，董淑芳也流泪了。母女俩相拥而泣。
    现在，灿灿在沉沉地睡着。董淑芳不吃不喝就在旁边看着灿灿。灿灿是她亲生的，她比谁都了解灿灿。灿灿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从来不吃亏，可实际却往往是最受伤的那一个。可事到如今，浩然已经和程锦结婚，宝宝都出生了，一家看上去是那么幸福。她对程锦也有浓浓的亲情。所以无论如何，也只能靠灿灿自己走出来。这么想着，董淑芳又温柔地给灿灿擦去额头的汗水。
    程云敲敲门走了进来。董淑芳看看他，没有说话。她也知道，在浩然这件事上，少不了程云的参与，所以也没给他好脸色。程云毕恭毕敬地对董淑芳说：“董姨，您照顾灿灿连早饭都没吃，我来照顾她，您去休息一会儿吧，吃点东西。”董淑芳客气地说：“我不饿。你那么忙，怎么好让你费心？”这时何志国正好走进来，走到跟前，问董淑芳灿灿怎么样了。董淑芳白他一眼：“我的女儿，不劳你操心。”何志国瞪瞪眼睛，提高嗓门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灿灿难道不是我女儿吗？”董淑芳笑笑：“呦，你还知道你是她爹呢？”何志国也知道自己在灿灿的事情上，做得有所偏颇，难免心虚，就没吱声，用手探探灿灿额头，被董淑芳一把打掉。
    眼看何志国又要发飙，程云赶紧插话：“爸，董姨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照顾灿灿，连饭都没吃，您带她去休息一会儿吧。”董淑芳看看程云，说：“不用了。灿灿也大了，男女毕竟有别，留你在这里照顾也不妥。”
    许久的沉默之后，程云鼓足勇气：“爸，董姨，我有事要对你们说。非常重要的事。我们能不能出去说？”董淑芳看程云一脸严肃，再看看何志国，然后点点头。
    用了十分钟，程云把他和灿灿前前后后的事，都告诉了何志国和董淑芳，最后异常坚定地说：“我爱灿灿。我希望你们能同意我和灿灿在一起。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一辈子好好照顾灿灿，呵护灿灿，对灿灿好。”
    何志国和董淑芳大眼瞪小眼，目瞪口呆了足足有一分钟时间。何志国叹口气：“小云啊，这么多年，我一直拿你当亲儿子。灿灿就是你妹妹。所以，你们怎么能在一起？别人会说闲话的啊。”程云坚持道：“爸，我也一直拿您当亲爸爸。可是，我爱灿灿。不瞒您说，我之前把户口迁回童家，就是为了灿灿，我希望能光明正大地和灿灿在一起。当时没跟您说，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让您担心了。”
    何志国点起一支烟，猛地吸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掐掉烟，郑重地对程云说：“小云，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如今提出来，想必已经考虑周全了。既然如此，只要灿灿愿意，爸不会反对你们。”对于何志国这么轻易就同意这件事，程云很意外，也分外开心，激动地说：“谢谢爸！”
    这时，董淑芳在旁边说话了：“我不同意。”两人都看看她。她再次坚定地说道：“无论灿灿愿意不愿意，我都不同意。”何志国皱下眉头：“孩子们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他们都长大了，能有分寸。”董淑芳“呵呵”一声，说：“现在你知道孩子们长大了，可你昨晚还骂灿灿没长大，知道什么叫喜欢不喜欢！现在你知道不掺和孩子们的事了，可浩然那里你为什么跟着掺和？老何，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最恨你哪点吗？那就是你的标准从来都不统一！灿灿是我的亲女儿，这件事我决不同意！”
    程云诚恳地对董淑芳说：“董姨，我知道过去我做过很多伤害灿灿的事。可是我向您保证，我对灿灿是真心的，我欺负了灿灿二十年，我希望未来的四十年、六十年、甚至八十年，来加倍对灿灿好。我爱她，我比您更希望她快乐、幸福。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董淑芳摆摆手：“小云，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可是这么多年，我待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有数。但是，在灿灿这件事上，我还是不同意。灿灿现在还病着，我没有心情再讨论这些。还有，等灿灿病好以后，我会让她从你那里搬出去。感谢你过去两年对她的照顾。她不应该再打扰你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上楼去照顾灿灿了。
    程云打算用行动感化董淑芳，中午亲自下厨，为一家人准备午餐。可是程云自己还没来得及品尝，就被一个电话召回北京。程云的公司出事了。
    临走前，程云跟何志国和董淑芳告别：“爸，董姨，我公司有事，要先回北京。麻烦灿灿醒来后，你们告诉她一声。让她好好在家养病，杂志社和学校，我都会帮她请假。”何志国有些担心，忙问：“公司出什么事了？”程云说：“政府的几个部门到公司，要查一些账目。”看得何志国和董淑芳都有些放心不下，又安慰他们：“不要紧的，我相信公司账目不会有问题。你们也别太担心。”董淑芳嘱咐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到北京了及时跟我们报个平安。公司那边有什么事，也别一个人扛，也跟你爸商量商量，多个人多些主意。”程云点点头：“谢谢董姨，灿灿就麻烦您照顾了。”董淑芳又说：“灿灿不会有事的，你好好处理公司的事情吧。”
    元旦当天，灿灿的烧终于退下去了。她一整天都在家游荡，觉得少了些什么。次日，她还是没有见到某人，到晚上，灿灿终于沉不住气，就问董淑芳：“程云去哪里了？”董淑芳心里一惊，说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看来，她的女儿对程云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灿灿和程云绝对不合适，先别说程云这么多年一直欺负灿灿，光他这么多年换的女朋友就数不过来，她凭什么相信他会善待灿灿。再说了，她一直把程云当半个儿子，乍然要和灿灿在一起，她绝对不能同意，她不能看着灿灿往火坑里跳。浩然的事情已经把灿灿折磨得不像样子，她不能看着灿灿再重蹈覆辙。
    于是，思量片刻，董淑芳说：“程云回北京了。什么原因，他也没说，匆匆收拾就走了。”
    灿灿的心犹如坠入冰窟一般，透心凉。说什么不能没有她，说什么请她原谅，说什么一定要证明给她看，结果，还不是干脆利落地逃走了。灿灿冷笑一声，男人的承诺，全都真跟笑话一样。
    董淑芳观察着灿灿的表情，跟灿灿商量：“灿灿，回去后，从你哥那里搬出去吧。妈给你在单位附近租个房子，你实习也轻松些。”灿灿有所警惕：“妈，你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程云跟你说什么了？”董淑芳笑笑：“没，他能说什么，就说有事，先走了。妈觉得你老打扰程云不好，他也老大不小了，你们住在一起，别人会说闲话的。”灿灿不信，拉着她妈的手说：“妈，你不用瞒我，是不是程云让你转告我，让我搬走？”董淑芳一听灿灿是这么想的，索性就不解释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们疏远。董淑芳顾左右而言他：“灿灿，咱们不缺那点钱。妈给你租个更好的房子啊，等你毕业再给你买辆车。”听董淑芳这么一说，灿灿心中的猜测更加肯定几分，一定是程云暗示了什么。也好，既然要分手，索性就少见面吧。于是，灿灿赌气说：“妈，您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回去就搬。房子您别管了，我找同学合租吧。”
    1月3日灿灿回到北京，直到晚上12点，灿灿都没见程云回家。4日晚上，程云依然没回家。灿灿按捺不住，给程云打电话，可传来的声音却是关机。灿灿彻底死心了。男人做事果然比女人干脆。虽然提分手的是自己，可程云这种干脆，却让灿灿无比难过，和绝望。
    灿灿想，在自己搬走之前，程云应该是不会回家了。这就是他所谓的爱。一周以前还如胶似漆，现在翻脸后，就避她如蛇蝎。原本灿灿还想着，程云能跟她解释解释，不为程锦，不为任何人，就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做个解释。可事到如今，哪里还需要解释。
    灿灿开始紧锣密鼓地找房子。秀秀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找到灿灿：“灿灿，和我一起住吧？”灿灿非常高兴，抱着秀秀：“真的可以吗？”秀秀点点头，然后脸有些红：“还有沐阳，也跟我们住一起。”灿灿瞪大眼睛：“什么？”秀秀脸更红了：“我知道你会怎么想我。可，可我觉得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住在一起也方便互相照顾。”灿灿笑笑，拍拍秀秀：“嗨！你紧张什么？我觉得这没什么呀。主要是我怕跟你们住在一起，这么大瓦数的电灯泡，多不好啊。小林老师不得恨我呀！”秀秀假装生气，瞪瞪灿灿：“你说什么呢？沐阳才不会讨厌你。听我的，就跟我们一起住吧，咱俩住一屋，沐阳住一屋，晚上咱们还能说说悄悄话。我就怕你住惯了大房子，不习惯我们的蜗居。”
    灿灿眼圈有点红，紧紧地抱着秀秀：“谢谢你，秀秀。”秀秀拍拍灿灿的肩：“咱们谁跟谁啊？我早就想跟你住一起了，但是你有那么豪华的大房子，所以我压根没想着能跟你一起住。现在可以一起住，我当然开心了。”灿灿更感动了，她感动于秀秀永远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着她，帮助她；她更感动于秀秀的什么都不问，就毫无保留地收留她。灿灿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身边一直都有这么好的朋友。
    5号当天，灿灿就雷厉风行地收拾完毕，打包搬到秀秀和林沐阳那里去了。临走的时候，给程云发了条短信：“我走了。谢谢你曾经的收留和照顾。保重。”然后给董淑芳挂了电话，告诉她已经搬完，从此开始全新的生活。
    程云依然没有回短信。因为他压根还没机会看到短信。程云的公司出事了。确切地说，是童家出事了，连带着程云的公司一起受牵连。
    自童雪和周毅出游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后，有关部门就加紧了对童灏受贿和滥用职权的调查。调查采用外围包围中心的策略、紧锣密鼓却无比保密地进行。元旦前，调查取得突破性进展，所以有关部门开始直指中心，对童家最核心的人员进行调查。童灏、童夫人、童雪已经被隔离起来，分别接受问询。程云作为童灏唯一的儿子，也不能幸免，因为程云的资金来往很简单，名下只有正在运营的云视网络一家公司，所以调查就从云视网络开始。只有童老爷子，因为已经退休，又是德高望重的军人，才免了被问询。可是家里突然遭遇如此大的变故，老爷子又年事已高，一气之下，就进了医院。
    程云回到北京的时候，童老爷子已经住进医院了。还是程老爷子不顾避嫌不避嫌，安排人员照顾童老爷子。程云去医院看过爷爷之后，赶紧回到公司。Michael和其他几个高管，都在公司；同在公司的，还有工商的人、税务的人、文化局的人、版署的人、公安的人，当然还有陪着的一些特殊部门的人，不光Michael有些吓到，有这么多政府部门在管他们，连程云都有些吃惊，看来一切都是有备而来。
    程云索性放松下来，交待各个部门，全力配合检查。有两个人，没有自报家门，程云观察后，猜到是什么人。两人看似客气地对程云说：“程先生，你好。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公司的业务和税务都有些问题，所以希望你们配合调查。”程云回答：“那是自然。需要我们提供什么材料，完成什么流程，我们都会配合。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我们希望在有结果之前，调查这件事，要保密。等调查出结果，再公布也不迟。”人家也是聪明人，自然能明白程云的意思，他们比程云更希望保密，现在一切都还没尘埃落定，他们也不想闹出乌龙，就点点头，说：“没问题。还有，在调查期间，你还不能对外联系，你的行动也会受到一定监视。”程云在程家待了那么多年，怎么能不明白这些规则，主动交出手机。
    所以，白天上班，有人陪着程云上班。晚上，程云去医院照看童老爷子，也有人陪着。
    童老爷子看着程云身边的人，岂能不明白，气得瑟瑟发抖：“他们这是欺负我老头子。我还没有死，他们就对童家下手。可恨我老头子人走茶凉啊，还连累了你。你这才回童家没几天，就跟着受罪……”
    程云赶忙安慰老爷子：“爷爷，现在是法治社会。政府必然会做出公正判断。再说，现在也只是调查，并不是下了结论。您也别担心。我也没受罪。我公司的业务一切正常。就是多了两个小跟班而已。就当提前过过大佬的瘾吧。”旁边两人听到，脸色有些不自然，然后装没听见，继续在一边看报纸。
    程云的风轻云淡，并非只是安慰老爷子，他有足够的自信，公司不会有事。他从硅谷回来，带有深刻的硅谷烙印，所以公司从成立那天起，他就用硅谷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无论是产品、销售还是财务，他都要求恪守游戏规则，决不在灰色地带游走。很多人私下里都劝过他，无论程家还是童家，都给了他足够的资本，他完全可以走更快的捷径。每当这个时候，程云都会笑笑：“我没有在程家和童家的体系里发展，自己做IT，除了因为我发自内心地喜欢科技以外，也是不想接受程家和童家的庇荫，我想做的只是程云，程云有能力做多少，我就做多少。”所以，多年下来，程云身边紧紧地团聚着一批精英密友。这些人彼此之间或许会有不屑，可对于程云，他们全都齐刷刷地竖着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