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回到美国的灿灿，并不开心。
    她时常想起，回美国前一晚跟程云的不欢而散。
    那晚，程云像从前一样潜入灿灿房间，灿灿正在收拾行李。程云从背后抱住她：“别走了好不好？”
    灿灿挣扎开，转身看着程云：“程云，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们中间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我们永远不可能心平气和地相处。”
    程云有些不解：“咱们之间的问题？不是都解决了吗？咱爸妈，我姥爷舅舅，包括小锦，不是都对咱们的事点头了吗？还会有什么问题？”
    灿灿摇摇头，叹了口气：“我问你，当初拆散我和浩然，是因为你爱我、不想让我跟浩然在一起？还是因为你爱程锦、不想让我跟浩然在一起？”
    程云被这问题噎住了：“什么意思？我不是都道歉了吗？这件事是我做错了，忽略了你的感受。”灿灿低头没有说话，显然还在等程云的答案。无奈之下，程云只好坦白：“当时，当时我们不还没有开始吗？我当时也不了解你……但是，现在，灿灿，我爱你，也爱小锦。”
    灿灿：“假如，我没有因为浩然失魂落魄、没有住到你那里，你还会不会爱上我？”
    程云摇摇头，扶着灿灿的肩：“没有假如。事实是，机缘巧合，我们住在一起，彼此了解，彼此相爱了。灿灿，爱就是爱了。你不要想那么多好不好？如果说过去我伤害了你，那再给我一次机会弥补你，好不好？”
    灿灿推开程云，努力平静地说：“你还不了解情况吗？你其实并不像你想象中那么爱我！你一边说爱我，一边又跟丹妮姐，还有王紫嫣，还有许许多多我看不见的姑娘，纠缠不清。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让我陷入这种卑微的境地。浩然虽然和我相爱的时间不长，可我敢说他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全心全意在爱我。可是你，我不敢想，你所谓的爱，是不是为了我姐而忍辱负重？其实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再去拆散他们。”
    这下程云被激怒了，指着灿灿：“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都这么久了，你还在口口声声提浩然？你那么生气，还不是因为我把你和浩然拆散了？从小到大，我惹你的事多了去了，你为什么就抓住浩然这一件事不放？还不是你自己心虚，拿丹妮、紫嫣当借口？！”
    一席话出口，程云其实有些后悔。他本意是想求灿灿原谅，留下来，可最后怎么就把灿灿给激怒了？好不容易见面，干吗要惹她难过？他都一年多没见她了，日思夜想，好不容易她就在眼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为什么还要把她推得远远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一听灿灿提沈浩然，他的心就莫名其妙地紧张，还有不快。
    可想而知，两人不欢而散的后果，就是灿灿回美国之前再没给过他好脸色。连第二天他要送机都被灿灿言辞激烈地拒绝了。惹得董淑芳给程云丢了好几个白眼。
    灿灿之所以很生气，是气程云做一切事情，从来都不是因为她。他对她口口声声的爱，也永远是把她排在最后。不仅如此，还总是拈花惹草，从小到大，他的花边新闻就没断过。令灿灿更加生气的是，和浩然一比，程云简直都渣到海平面以下了，可她为什么就是念念不忘？
    越想越气，灿灿就在纸上画小圈圈诅咒某人。都来美国两个星期了，那个张口闭口爱她、离不开她的人，连个关心的电话都没有，更别说道歉了。以前没她电话也就算了，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有她在美国的电话，还有微信，他要是还装作不知道，就太过分了。
    进入12月，圣诞氛围越来越浓，同学们都去参加各种party。可是，灿灿面临着硕士研究生阶段最后一轮考试，灿灿本科学的新闻，现在读商学院，很多领域都要从0开始，加上还是英文环境，所以就有些吃力，在别人都兴高采烈喜迎节日时，她只能窝在图书馆埋头苦读。
    灿灿也会通过微信向程锦求教。可是每次没问两句，就被乱入的小宝分散注意力。小家伙现在一岁多，已经会叫人了，每次通过镜头冲灿灿咿咿呀呀时，灿灿的心都软了，根本就想不起什么商业模型、微观经济、宏观经济之类的。远程求助也不是长久之计。没过几日，程锦通过微信给灿灿介绍了一个老师，是浩然的大学同学何宁，也是程锦的师兄，正好是学工商管理的，也恰巧在旧金山出差。连续一周，灿灿都开着她那辆老爷车去向何宁请教。何宁看在浩然和程锦的面子上，特别热情，教的也特别卖力，所以收效很明显。考试时，灿灿都感觉没那么难了，顺利通过应该没问题。
    平安夜这天，灿灿学校已经放假。灿灿没什么事，想起给她答疑解惑的何宁老师还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旧金山出差。都考完了，她还没来得及感谢人家，于是主动约何宁，请他吃饭。何宁也很开心，两人约在唐人街的中餐馆。
    吃完饭，灿灿慢慢悠悠开着她的老爷车，在旧金山的街头游荡。平安夜，对美国人而言，基本就是中国的除夕，正是万家团圆的时刻，街上人并不多。在一轮圆月的照耀下，更显得格外冷清。灿灿开着车，听着广播，广播里也是喜气洋洋、一派祥和，愈发衬得灿灿孤独。灿灿有些想家。不知道爸爸的身体怎么样了，妈和爸和解了吗，还有那个讨厌的程云是不是又跟小姑娘打成一片。如今，他也是美国上市公司的CEO，标准的成功人士了。从前就总是招蜂引蝶，现在更别说了。灿灿有些伤感，在爱情中，她永远是那个被动角色。
    灿灿停好车，准备进公寓。到大门口，一个大个儿，总是不长眼，在她面前挡来挡去，灿灿按捺住不满，从手机中抽回视线，准备绕开。
    这一抬头，看到眼角嘴角都噙着笑意的，正是程云。灿灿瞪大眼睛，在还没来得及确认是不是幻觉时，程云已将她紧紧拥住：“灿灿，我来了。”被程云这一抱，灿灿想家的情绪顿时释放出来，眼泪哗哗落下来。
    程云为灿灿抚去眼泪：“怎么，看到我都激动地哭了？”
    灿灿翻个白眼：“你怎么来了？”
    程云揉揉灿灿头发：“知道你想我，所以我来陪你啊。”
    灿灿故意转过身不理程云。程云拉住灿灿：“我刚从机场过来，晚饭还没吃。陪我吃点东西吧？”灿灿往旁边一看，果然还有两个行李箱。灿灿指挥程云先把行李箱放进灿灿房间，又开着车带程云去吃饭。
    程云歪着头看灿灿。灿灿正在专注地开车，头发已经过肩，扎成马尾。比上个月见，又瘦了，她还是不会照顾自己。程云突然意识到，灿灿已经会开车了，还开得这么熟练。现在的灿灿，比从前，成熟了，自信了。他有些心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灿灿茁壮成长着，他就这样错过了宝贵的一年半。要不是灿灿在开车，程云想好好将灿灿搂进怀里。
    意识到程云长时间的注视，灿灿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我脸上有花儿吗？”这一问，倒让程云也尴尬起来，连忙笑笑，问灿灿：“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这是你买的车？”灿灿点点头。
    说起灿灿的老爷车，满眼都是辛酸泪。灿灿住的学校公寓，离教学楼就隔了一个街区，走路10分钟就到。根本就不需要开车。可自从她接下驻硅谷的记者任务后，要经常跑到硅谷去采访。虽然不远，可也有40多英里，折合成公里也有60、70公里，早期灿灿还试图乘坐公共交通，折腾下来跑一趟往返要5个小时。无奈之下，灿灿愤然考取驾照，买了辆老爷车。这车可真是老爷车，有句话说的好，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灿灿的老爷车基本就有这么惨重。
    程云左右环顾，终于还是问：“为什么不好好挑一辆车，选个这么破的车？”
    灿灿笑笑：“能开就行了。不就是代步工具嘛。对了，你来之前为什么不打个电话？万一我不在呢？还有，你是怎么找到我公寓的？这地址连我妈和我姐都不知道。”
    程云“切”了声，说：“这又不是多难的事。你真以为董姨不告诉我，我就找不到你？只不过，你说你想安安静静读两年书，我才强迫自己不打扰你。”
    程云想起过去一年他跟柴欣然的斗智斗勇。不可否认，柴欣然在业务上非常出色，可是在生活中，跟灿灿一样，太轴了。自从他听说欣然在入职前，曾在美国待过一段时间，他就直觉相信，欣然肯定知道灿灿在哪儿，不然以她和灿灿的关系，她不可能在程云面前对灿灿只字不提。她越是不问灿灿，程云越觉得里面有问题。后来，欣然接一些电话时，只刻意回避他一人，他愈发觉得里面有问题。程云有十足把握确信电话那头的就是灿灿，还是公司上市前后的事。老王他们那么大的门户网站，在云视网络上市这件事上，竟然没派记者，他就很好奇。可是，最后老王他们网站居然还发了报道，并且还有很多深度的独家内容，显示是驻硅谷记者Candice报道。程云对这个Candice没有丝毫印象，就问柴欣然，柴欣然顾左右而言他，坚持说这个Candice就是到纽约采访他的一众记者中的一员。柴欣然能向Candice提供那么多独家内容，必定跟她有过深的交情，可柴欣然越是回避，程云心里越有谱，Candice，Cancan？没错，就是灿灿！终于在一次柴欣然背着他悄声打电话时，他抢过手机，柴欣然大喊：“程总您不能抢我手机！”程云把手机放在耳边，那头已经挂掉电话，再一看，果然是美国的号码。程云把柴欣然叫到会议室：“说吧，灿灿在哪儿？我要具体到楼层和房间的地址。”欣然还要垂死挣扎：“程总，您真的猜错了。我真不知道灿灿在美国的地址。”程云挑挑眉：“我说过灿灿在美国吗？”欣然彻底呆住。程云十指交叉，无赖地说：“你也知道周毅在满世界找你。你要不告诉我灿灿在哪儿，我就告诉周毅你在我这儿。”欣然七窍生烟：“程总您能不这么逼我吗？您要理解，我有苦衷，灿灿也有苦衷。”程云愣了片刻：“难道我们就没有苦衷吗？”然后重重叹了口气。欣然于心不忍，只好将灿灿的下落告诉程云，末尾说了一句：“我本有意告诉你。可灿灿说，她累了，只希望安安静静读两年书。所以，主意还是您自己拿吧。”然后退出办公室，留下程云一个人长长地沉默，思考。
    灿灿已经将车停好，见程云还在发呆，就用手戳戳他：“下车了，吃饭了。”程云这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到了餐厅，灿灿给程云点好汉堡，就懒洋洋地托着腮看程云狼吞虎咽，还配合着给他递可乐递纸巾。像是想起什么，灿灿就问程云：“欣然姐还好吧？”程云故意转移话题：“什么欣然？”这下轮到灿灿“切”了：“我这地儿，就欣然姐来过。开学前，学校公寓特别紧张，还是欣然姐帮着我一起才抢下一间公寓。你还装！”程云不好意思笑笑：“她说不让我打扰你。哼！她那么铁石心肠的人，怎么能理解我的相思之苦？要不是我威胁她，她还不告诉我。居然让她瞒了我一年，太过分了！怎么说我也是她老板！”
    灿灿白了程云一眼：“都说让你不要打扰我，你怎么还来了？还怪欣然姐。欣然姐是最懂我的人。”
    程云边吃边说：“她懂个屁。差点害我老婆被人拐跑。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对了，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跟何宁怎么扯到一起了？”
    灿灿瞪瞪程云：“吃就吃，说什么脏话？”
    程云没有善罢甘休，继续等着灿灿回答：“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何宁？怎么跟他扯到一起了？还嫌我来打扰你？我要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被他拐跑了？”
    灿灿敲敲程云的头：“谁被何宁拐跑了？人家好心帮我指导功课，我谢他都来不及呢。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对了，你怎么认识他？”
    程云：“废话。他是我同学！当年天天在一起打篮球！还有……浩然。何宁不是在上海工作吗？什么时候跑美国来了？是不是沈浩然？是不是沈浩然给你介绍的？他当着我的面苦口婆心，没想到背后就给我挖坑，以后再跟他算账！”
    灿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你说的这是什么和什么啊？我期末考试，有很多细节理解不了，所以才托我姐给找了个老师。恰巧何师兄正好来这边出差，所以姐才拜托他的。不过，真得好好谢谢他，讲解得通俗易懂。要是没有他，我说不定就要挂科。”
    程云吃饱喝足，都开始打嗝了：“这个程锦，分不清远近亲疏吗？有这么坑亲哥的吗？”
    这时，灿灿电话响起来。说曹操曹操到，原来是何宁怕灿灿一个人晚上回家不安全，特地打过来确认平安的，灿灿心中涌过一阵暖流，连连道谢。这时，程云抢过电话，对着电话那头：“何宁，我是程云。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美国的，居然都不说一声？”电话那头一阵嗡嗡嗡，程云继续：“好吧，到时一定罚你三杯。还有，灿灿是我的，你别打她主意！”电话那头又一阵嗡嗡嗡，程云：“废话，我看不到你的微信朋友圈吗？你还敢晒合影？赶快删了。”电话那头的哈哈大笑声，灿灿听到了，然后又是嗡嗡嗡，程云：“对，把他们都叫上。这两天都别打扰我，我好不容易见女朋友一面，你们都有点眼力劲儿。”然后挂掉电话。灿灿一头黑线。
    程云看此刻灿灿呆头呆脑的样子，又忍不住训斥：“你也是，他要跟你合影你就合影？还楼得那么近，还发到朋友圈，让别人看到会怎么想？”心里想说的是，害我那么紧张，火急火燎赶到美国，差点儿以为女朋友被撬走了，回去再跟浩然和小锦算账。
    灿灿头上的黑线更长了：“人家好心好意帮我辅导功课，就合个影有什么的？我还没说你呢……”程云一看战火马上又要引到自己身上，赶忙站起来，说吃饱了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灿灿一边开车，一边给程云留意酒店。程云一眼就看穿灿灿的想法，说：“不会吧，何灿灿，我都收留你那么长时间，你连一晚上都不肯收留我？”灿灿有些心虚：“我，我那是单身公寓，你住起来不方便。”程云翻了个白眼：“在北京你不也住我的单身公寓来着？怎么我就不能住你的？”灿灿简直无语：“大哥，面积也不对等好不好？我的学生公寓，还不到15平，能跟你200平的单身公寓相比吗？”程云：“我又没嫌弃，凑合住呗。”灿灿简直要抓狂，这人怎么还是这么无赖啊？程云马上换作一副异常委屈的面孔：“灿灿，马上就11点了，这还是平安夜，你忍心看我流落街头吗？”
    无奈之下，灿灿只好把瑜伽垫、毛毯什么的统统拿出来，铺在她的单人床旁边，给程云临时搭了个“窝”。
    这天晚上，灿灿睡得异常香甜，早早进入梦乡。程云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着灿灿恬静的睡容，无比温暖。一切荣华富贵、功成名就，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