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光的温暖

程云跟程老爷子和舅舅谈完事情之后，走到院子里，见灿灿和程峰还在聊天，有说有笑，不禁绷起脸来，扯了扯灿灿：“还没聊完呢？跟他有什么好聊的？”顺便瞟了一眼程峰。程峰听这话不高兴了，不禁抗议道：“我和灿灿怎么不能聊了？我们之间的默契才不是你能体会的。”然后翻了个白眼，还把手搭灿灿肩膀上，一副示威的样子。灿灿被逗乐了，冲着程云温柔地笑笑。
    程云看程峰那一副痞痞的样子，还有他那爪子，十分不爽。然后想起更重要的事，思量片刻，程云板起脸来训程峰：“听舅舅说你最近被行里通报批评了？都多大的人了，能不能长点心，事业上能不能稳重点？”程峰前不久因为大意，在一个大型企业的项目考查中，漏了两项关键指标，虽然最后这两项指标也没出问题，有惊无险，却也遭到行里非常严厉的通报批评，听程云再度提起，难免有些无地自容。不知怎么的，虽然他也是在程家百般呵护下长大的，可对程云却是又敬又怕，可能有的人天生自带气场吧，人家的能力和实力也确实摆在那儿。
    程峰顿时蔫儿了，挠挠头，小声说：“以后会吸取教训，尽量不犯类似错误。”程云指指程峰，严厉地说：“什么叫尽量？必须不能犯！你工作的地方是银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你脑子里要时刻绷起这根弦儿！”程峰快速点点头：“知道了。”
    程峰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程云继续说道：“还有你那新车。能不能不那么高调？”这点程峰不服了：“我们单位，有人开的车比我还高调，再说了，你的车不也比我的贵吗？”然后不服地翻翻白眼。程云瞪瞪程峰：“你那是什么单位？你工资才多少？你的工作又天天跟钱打交道，别人会怎么想？”程峰：“我……我问心无愧！这是我爹妈赚的钱。”程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指指程峰：“你以后要谨慎一些，办事别像从前那样毛毛躁躁。看看童家，看看童雪，你还敢招摇吗？”一席话说得程峰再也无法反驳。
    这时，灿灿走到程云身边，拽拽他的胳膊，轻声说：“程峰他心里有数，你别再说他了。他以后会注意的，对吧，程峰？”程峰赶紧点点头，认真地说：“对，我今后会小心。”程云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转向灿灿，温柔地笑笑。
    程峰看程云这180度的大转弯，简直惊呆了。这时，午饭准备好了，阿姨出来招呼大家去吃饭。程云揽着灿灿的肩往里走。落座之后，趁着程云和程老爷子说话的时候，程峰悄悄拽拽灿灿衣角，凑近灿灿，低声说：“灿灿，你现在不怕他了吗？”然后悄悄指指程云。灿灿看看程云，又悄声对程峰说：“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还是会怕。”程峰这才满意地笑笑：“对嘛。这才是正常反应，就连小锦有时候都怕他，你说他那么凶的一个人多无趣啊。”那意思是干吗选程云那个不解风情的人嘛。灿灿掩着嘴对程峰悄悄说：“但是，他现在轻易不敢对我吹胡子瞪眼睛啦！”然后挑挑眉。程峰反应了两秒，只能恨恨地瞪瞪灿灿。
    程云跟程老爷子说完话，见灿灿和程峰一直在说悄悄话，眉毛一挑：“你们两个不吃饭，嘀咕什么呢？”灿灿赶紧正襟危坐。程峰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不明所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程峰。过了一会儿，程峰又悄悄拽拽灿灿衣角：“你就是一只纸老虎。”灿灿很不满，使劲儿瞪瞪程峰。程峰又话锋一转：“不过纸老虎也算老虎。你以后对程云凶一点，这样我就能指望着你罩着我了。”灿灿慎重地点点头：“我看行。”两人都笑起来，感觉未来一片光明。
    回到家里，灿灿有些累就去睡午觉。程云处理了一会儿工作，就挨着灿灿躺下来。他想到午饭前，姥爷和舅舅对他说的那些话。的确，他和灿灿的事，还需要一个重要的人点头。因为从小就没在童灏身边长大，所以自然而然对童灏的感情就有些疏离。虽说两年前童家东窗事发，童灏对童雪有些失望，对程云的关切和期待一天比一天多起来，但是程云感觉和父亲之间还是有隔阂。所以他和灿灿的事，他并没有征求过童灏的意见，只想等最后再告诉他。为此，程老爷子和舅舅都责备了他。
    对于童灏的意见，程云有些拿不准。他其实看得出来，童灏对何家有不满，也不太喜欢灿灿。但是这又如何呢？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决定。可是，童灏毕竟是他的父亲。看来，终究还是要去一趟童家。先等忙过这段，再找个时间带灿灿去一趟童家吧。
    灿灿的毕业典礼被安排在六月底，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挥霍。紧紧张张忙碌了好几年，乍一闲下来，灿灿有些不知所措。看到灿灿一个人在家闷闷不乐，程云也很心疼，就建议灿灿多去见见同学和朋友。
    俗话说，近乡情更怯。因为自己的任性，两年来，灿灿与很多同学、朋友都失去联系。现在突然要去见他们，灿灿都有些心虚，不知该如何破冰，又不知见了面该聊些什么。灿灿窝在沙发里抱着程云的胳膊，仰着小脸皱着眉头问程云：“我是不是患上社交恐惧症了？”程云弹弹灿灿的脑门儿，摇着头笑笑：“你呀，就是闲的。赶明儿跟我去公司，随便找点事干，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灿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才不要去你公司呢。”程云故意瞪瞪眼睛：“去我公司怎么了？你是不是嫌弃我？”然后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灿灿赶紧搂着程云的脖子，撒娇地说：“人家不好意思见Michael和欣然他们嘛。”程云很受用，拍拍灿灿的小脸：“有什么好害羞的？Michael还等着咱们结婚时他做伴郎呢。”灿灿使劲儿拧了程云一把：“你是不是又对他们胡说八道了？”程云亲亲灿灿：“这是迟早的事儿嘛！”
    改天，灿灿还是被程云拖着去了云视网络，美其名曰，先熟悉熟悉自家产业。灿灿很后悔之前蹭了程云的巴厘岛之游，程云公司很多同事都认识她，并且知道她是程云的妹妹。如今，两人关系大变，可怎么跟人解释啊？灿灿忧心忡忡地被程云拖进公司，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前台姑娘客气地跟程云打了招呼，一脸好奇地看着正被程云紧紧拉着的灿灿。灿灿的头垂得更低了。这时，一个小伙子猛地冲向灿灿，紧紧搂住她，抱着她又叫又跳。灿灿有些惊讶，抬头一看，居然是皮蛋。灿灿也很开心，挣脱程云，紧紧抱着皮蛋。前台姑娘看到老板的脸色不太好，想想也知道，办公场所大喊大叫，确实不像话，老板不对他们发飙，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灿灿见到皮蛋非常开心，皮蛋的兴奋度也丝毫不亚于灿灿，两人都想叙叙旧，于是不约而同地看向程云。程云面不改色，对着皮蛋说：“上班时间，注意影响。先去工作，忙完再聊。”皮蛋不无惋惜地看看灿灿：“灿灿，你别走啊。等着我，中午咱们一起吃饭。”然后跑回工位去忙了。
    灿灿只好跟着程云进了他的办公室。程云忙工作，灿灿就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在一旁看了起来。经历过几个月难熬的思念，两人都很享受现在这种陪伴，什么也不说，两人各忙各的事情，就是最默契的陪伴。中间频繁有员工找程云请示工作，灿灿也丝毫不受影响。
    临近中午，Michael来找程云，看到灿灿，非常开心，还对着灿灿开玩笑：“灿灿，谢谢你，把Charles还给我们。”搞得灿灿倒不好意思起来。两年没见，Michael多了一些稳重。也是，这两年来，云视网络乘着火箭一般飞速地成长，遭遇过大大小小无数的危机，连Michael这么率真的人，都被磨炼得稳重起来，程云是怎么挺过来的？灿灿有些心疼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一个人孤单地奋斗着。
    灿灿其实心里也明白，一上午，陆陆续续见到的熟脸有很多。包括Michael在内，没有一个人对她和程云的关系好奇，灿灿预想的尴尬，并没有发生。就像在何家与程家一样，灿灿没有经历过任何尴尬或难堪的指责和疑问，所有人都肯定了她和程云的关系。这背后，其实都是程云艰苦努力的结果。看着正在跟Michael认真讨论工作的程云，灿灿的目光变得柔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里面盛满深情。
    中午，程云跟Michael有商务宴请，皮蛋“大放血”请灿灿在中关村最豪华的餐厅吃了一顿码农套餐。两人聊得非常尽兴。皮蛋好奇地打听着灿灿在美国的点点滴滴。灿灿也通过皮蛋了解了北京发生的方方面面。如今的皮蛋，对程云越发佩服，把他当成神一般的存在。皮蛋十分好奇，灿灿上辈子究竟拯救了几个银河系，这辈子居然能跟他的偶像谈起恋爱。看皮蛋那架势，恨不能对灿灿取而代之。灿灿恨恨地用筷子敲敲皮蛋，骂他见利忘义、见了老板忘了朋友。两人久别后的重逢就在这敲敲打打、吵吵闹闹中愉快地进行着。灿灿这才放心，之前自以为的社交恐惧症，根本就是杞人忧天。这些老朋友，好久不见，其实也很想他们。
    灿灿想起了欣然，上午在公司并没有见到她，便问皮蛋欣然的近况。皮蛋有些吃惊，就问灿灿：“你怎么认识柴欣然？跟她很熟吗？你还是不要跟她走得太近。”灿灿不解，便问原因。皮蛋四下张望，压低嗓门：“我听说她被富二代包养过，好像还是个官二代。做了好几年的小三。就是来我们公司之前的事。”灿灿很惊讶：“你听谁说的？”皮蛋又四下瞟瞟，掩着嘴说：“公司的人都知道啊。”灿灿翻翻白眼：“不可能！别听人胡说八道。”皮蛋又一本真经地说：“真的，有一次那个男的还找到我们公司了，闹得沸沸扬扬。那个男的好像跟云哥还很熟。”灿灿的大脑迅速转了转，依稀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认真地说：“欣然姐不是那样的人。外人并不了解事情真实的样子，就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她，这对她很不公平。她和周毅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她可能有她的苦衷。”这下换成皮蛋惊讶了：“你认识那个男的？”灿灿点点头。然后，皮蛋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你现在是云哥的管家婆，认识他也不奇怪。”灿灿一听皮蛋把自己说得那么老，又对着皮蛋又掐又打。
    下午，灿灿继续在程云办公室里看书。程云带着一众高管在不远处的会议室开会。开会前，灿灿看到了欣然的身影，欣然见到灿灿有些吃惊，也很开心，对着灿灿笑笑，就匆匆忙忙去开会了。听程云说过，欣然现在已经升为市场部高级总监了，因为上面并没有分管市场的副总裁，所以欣然也算是云视网络高管团队中的一员了，常常听程云称赞她，专业能力强，敬业，还很勤奋。老板最喜欢这样的员工了。
    灿灿沉浸在书的世界中，怡然自得。不知过了多久，灿灿被会议室传来的激烈声音给打断了。灿灿侧耳聆听，听出来是程云在发火，好像在说项目的事，言辞激烈，声音洪亮。其他一堆人，都没有一个人吭声。不用看，想都能想象得到一堆人该如何战战兢兢。在家里，程云训她和程锦，包括程峰，也就是这力度。程锦很少被训，所以偶尔被训，便会眼泪汪汪，程云就会点到为止。她和程峰，则是越训脸皮越厚，耳朵都长茧子了，虽然被训时难免内心忐忑，可豁出去也就无所谓了。所以这些年下来，她和程峰倒像是惺惺相惜的战友了。想到这里，灿灿不禁笑笑。这时，不远处的会议室已经没声音了，还有开门声，看来会议结束了。
    果然，很快程云推开办公室的门，沉着脸走了进来。灿灿赶忙起身，先关上门，然后为程云倒了杯水，轻轻地递给他。刚要说话，就听见敲门声。程云喊完“请进”之后，欣然的头探了进来：“程总，我想借一会儿灿灿可不可以？”程云蹙了一下眉：“什么借不借的？你们随便。”然后低头忙起工作。欣然冲灿灿扮了个鬼脸，招招手，就把她叫了出去。
    两人找了一个僻静的会议室。欣然开心地攥着灿灿的双手：“灿灿，你太不够意思了，现在才回来！哎呀，我为了你，瞒程总瞒得好辛苦。你可得补偿我。”灿灿也很开心，伸手抱了抱欣然：“欣然姐，我也好想你。”欣然边给灿灿倒水边说：“早就看出程总和你关系不一般。你还瞒着我，啊？小气鬼！”灿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会儿是真不知道能走到一起。”欣然把水递给灿灿：“好了，这是好事。你不在的时候，你不知道程总找你找得多辛苦。好几次看到他对着你的照片发呆。他找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有多疯狂。那会儿我要是不告诉她你在哪儿，我看他绑架我的心情都有了。好在你终于回来了，好在你们在一起了。看到你们如今这么甜蜜，比我自己……还让我觉得幸福。”灿灿很感动，也很感激欣然。她又想起中午和皮蛋的谈话，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欣然姐，周大哥，你们还有联系吗？”
    灿灿原以为欣然会回避，没想到欣然却说：“偶尔他还会联系我。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了。我们从前的种种，已经注定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沉默中，灿灿想起去红螺寺那次，周毅看欣然的眼神，饱含着深情、宠溺、甚至依赖。终于，灿灿还是鼓足勇气，说：“可我觉得周大哥是爱你的。”欣然苦笑：“我们跟你和程云不同，你们是平等的，你们的关系是被祝福的。我和周毅，中间隔着种种，不说别的，我们家庭的差距，就注定我们无法在一起。他不会选择一门没有意义的婚姻。”灿灿轻轻拍拍欣然的手背：“你也不要担心这些。程云出身比我好太多了，可我们不也在一起了吗？”欣然感受到灿灿的心意，冲她笑笑：“这就是程云和周毅的不同。程云没有接受家庭的庇荫，所以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自己选择人生。可是……”欣然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灿灿看得出来，她已经很努力了，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灿灿有点恨自己。明明欣然是开心的，自己干吗要扯这么一个丧气的话题。灿灿不想欣然沉浸在悲伤中，赶紧岔开话题：“刚刚怎么了？我听见程云发飙了？”欣然听灿灿提起这个，心绪稍稍平复一些，就把来龙去脉对灿灿讲了。原来在一个广告客户的案子中，运营团队出现了失误，丢失了大量有效数据，造成的间接影响，就是广告效果大打折扣。欣然说：“这不怪程总发火，确实是低级错误。他是一个对事不对人的人，非常严谨，赏罚分明。我们都很钦佩他。所以即使他发火，我们也都心服口服。”灿灿眼睛瞪得大大的，原来云视网络的员工们，已经如此爱戴和拥护他们的老板。灿灿心里不禁美美的，程云真棒！
    职业习惯使然，灿灿和欣然又聊了好多行业里的人和事。直到程云敲开门，拖着灿灿下班，两人才发现不知不觉居然聊了好长好长时间。回家的路上，程云一边开车一边问：“两个姑娘有什么好聊的，能聊一个下午？”灿灿撇撇嘴：“谁聊了一个下午？就两个小时好不好？”程云赶紧配合：“是，是，就俩小时，一点都不长。我一个高管会议，也就才开了一个小时……”灿灿丢给程云一记白眼，想到高管会议，灿灿就问程云：“对了，你下午干吗发那么大火？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人家也有自尊的好不好？他做错了，你批评他，有自尊有骨气的人，批评就已经是很大鞭策了。用不着发火嘛。”程云沉默了几秒，问道：“我发火的时候真的很过分吗？”灿灿点点头。程云没说话。这时车已经开进小区。
    程云把车停好，然后朝向灿灿认真说道：“我听你的，以后尽量克制，少发火。能讲道理的，就决不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