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相思南河

“为什么来替人上课呢？”
    庄庄怔怔的看着这张字迹隽秀下笔有力的纸条出神，收到这张纸条的时候，她甚至还望了一眼陈椹所在的位置。他一如既往的专心，似乎刚刚传纸条给庄庄的人不是他。
    李教授还在讲台上精彩忘我地讲课，庄庄紧锁眉头，她又看了眼周围的同学，这个班级使人陌生，她所认识的无非只有陈椹一人。
    上这节课前，庄庄刚听见周然然说，听说吴枚音昨天单独约陈椹谈一谈了。她不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是什么，更不知道结果是什么，庄庄只好盯着吴枚音看了一节课，却一无所获。吴枚音勤奋内敛，上课时专注程度犹如再一次看见陈椹上课的模样，脸上除了认真还是认真，丝毫看不出其他表情。
    下课后庄庄来沈浩南的班级时，思来想去，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小九九，最终还是递了一张纸条给陈椹，上面多多少少含着试探性的成分在里面：我是庄庄。听说你有女朋友了？恭喜恭喜啊哈。
    陈椹却回的很快，依然是那张纸条，只在下面多写了一句：没有的事，别信这些。
    庄庄欣喜难按，差点在课堂高声欢呼，当即落下心里的巨石，激动的就要喊天喊地。作为好不容易拥有的一次交流，庄庄继续回复：唉，真是可惜，还以为你要脱离单身，这么多女生追你呢。
    她递出去后心里忐忑不已，一边暗自装模作样的听课，一边偷偷查看纸条的进程。而这次，纸条传出去了许久许久，久到庄庄甚至以为要么就是陈椹忘记回复，要么就是纸条半路失踪，终于在快要下课时，陈椹的纸条传来，却不和之前的内容相关，而是重新开头的一句话：为什么来替人上课呢？
    她愣愣的看着，心里默默盘算，如今陈椹班里的人大概都已看出，她是代替沈浩南来上课的，然而沈浩南是什么人？最擅长的事是打架与生事，最喜欢的事是吸烟和追女生，最讨厌也是最无能的事，大概就是除了打架滋事，抽烟斗殴的所有了。没有人敢冒犯他，却也几乎没有人愿意同他认识。
    而现在，有一个女孩子，愿意走来沈浩南所在的班级，代替沈浩南来上课。这意味着什么？
    庄庄微微发怔，要是她说，她仅仅是因为陈椹所以才做这些，有谁信？
    那么，陈椹，他会相信么？在他的心里，又是怎样看待她的呢？
    下课铃声响起，庄庄才想起她没来得及回复纸条，她忙乱而疲惫地揉揉头，然后将纸条夹在书页里，一边乱糟糟的想，要不要现在和陈椹解释呢？该怎么说呢？因为他所以才来上课的吗？不行不行，那么……因为喜欢李教授的课？……可是其他老师的课她也来上了啊，不行不行，或者……因为喜欢这个班级的学习氛围？
    ……这也太虚伪了。庄庄在心里哀怨出声，她抬头望了一眼四周，这里竟然都已变得空旷旷的，只留下陈椹还在前面有条不紊地收拾书本。
    庄庄紧了紧怀里的书本，走到陈椹面前：“一……一起走吗？”
    陈椹抬眼看了看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他们走出教室，庄庄又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陈椹抿唇道：“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庄庄呵呵一笑，继而摸摸头，犹疑着说：“那个……我并不是替人上课，……是我自愿的。”她说完又呵呵一笑：“因为我喜欢一个人。”
    陈椹微顿脚步：“是吗？”
    庄庄点点头。
    陈椹淡淡一笑：“怎么不说出来呢，说不定就在一起了。”
    庄庄微微苦笑：“我也想，只是我总害怕，那个人太耀眼，我怕他不喜欢我，我更怕说出来后，到时连朋友都没得做。”
    陈椹微动唇角，想说什么，又微微一叹：“不会的。”
    庄庄咧开嘴角，灿烂一笑：“是吗？终有一天我会说出来的。你会祝福我的吧？”
    陈椹点点头，微笑着：“祝福你。”
    晚霞的光芒从天边一点一点照射下来，庄庄从未有一刻会比现在还轻松幸福，若是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刚回到宿舍，短信提示音也正好响起。庄庄看了看，上面仍写着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几个字：一瓶水，操场。
    来自：卷毛。
    庄庄翻了个白眼，抓了抓头发，继而在原地连跺了几次脚，边跺边嚎：“阿西……巴！——”
    发泄完毕，她再一次以百米冲刺速度奔去超市。
    冲刺到楼梯的时候，她还听到周然然在宿舍里的声音：“咋的了？刚才咋的了？吓得我突然爆发心肌梗塞啊我的娘……”
    初秋的夜晚，风吹来已有些凉意，操场的人很少。庄庄拿着矿泉水递给正享受地躺在草坪上的沈浩南：“还有事吗？”
    沈浩南正平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听见她这话，吊儿郎当的一笑：“没事，就是叫你出来赏月。”
    庄庄抬头望了望天，阴天，月亮正被一大团的乌云笼罩：“……”
    坐在旁边的卷毛连忙点头回应：“对啊对啊，出来赏月嘛，别浪费了这么好的天气……”
    庄庄：“……”
    沈浩南似乎心情正好，他享受地眯了眯眼，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坐下吧，你站着让我有压力。”
    庄庄试探地问：“那……反正我没事，干脆我先回去了？”
    沈浩南侧头斜睨她：“嗯？”
    “我我我马上坐，马上坐……”庄庄极没节操的迅速端正着坐下。
    沈浩南闭上眼睛，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他晃了晃腿，又接着说：“上我的课还习惯吗？”
    庄庄非常想说不习惯。然而她只是抓抓头：“还……还好……”她祈祷沈浩南能听见她语气当中十足的不情愿。
    然而沈浩南是绝对不会听到的，但是这次他总算带给了庄庄一份好消息：“唉，真是遗憾，虽然我能理解你希望为我上课的迫切心情，但……我要回来上课了。”
    “哦。”庄庄点点头，她又突然反应过来，“咦？”继而又变成：“啊？”
    卷毛习以为常：“老大又看上哪个女生了？”
    庄庄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浩南又晃晃腿，他把胳膊枕在头下：“隔壁班。还不知道名字。”
    庄庄：“……”
    沈浩南翻个身，又开口：“木头。”
    “……啊……嗯？”……他是在叫她吗？
    “你们女生，通常最喜欢哪种礼物？”
    老天，他不会把追女生这种把戏当真了吧？
    庄庄努力回想女生最喜欢的礼物，忽然想起陈椹，最后低声回答道：“那个……只要是喜欢的人送的，就……都会喜欢吧。”
    “是么？”沈浩南想了想，好奇道：“要是不喜欢，怎么送才会让她喜欢？”
    这个问题好有研究价值，她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啊，怎么送礼物才会使得陈椹喜欢她？
    见庄庄艰难地苦苦思索的样子，半晌后，沈浩南双手环胸，嗤笑道：“算了，问你也不知道，你本来也是块木头。”
    庄庄抓抓头。
    阴天的风吹得人有些凌乱，庄庄静静的坐在原地，等待沈浩南什么时候结束赏月。
    沈浩南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算了，今天来，一是让你赏月，二是告诉你以后不用每回都来帮我上课了。”
    说着，他又靠近庄庄，低声微微一笑：“当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为了让你能够更近的接触陈椹，我就牺牲一点，偶尔我不在的时候再通知你。”
    庄庄：“……”
    沈浩南得意一笑：“当然，你不用为此感激我，我做好事已经习惯了。”
    庄庄：“呵呵。”
    “怎么这副表情？”
    庄庄紧了紧身上穿的衣服：“在下雨了，你没感觉到么？”
    沈浩南愣了楞，继而看着手臂，他还穿着夏天时的短袖，只在旁边堆着一件黑色外套：“听你这样一说，好像是在下雨。”
    雨来势汹汹，豆大一滴一滴的砸下来，庄庄连忙用手遮住额头，一边忙乱地站起身。
    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来，庄庄看了眼操场，偌大的场地到现在竟然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沈浩南双手抄起外套搭在头顶，他看了看庄庄，她正手无足措地站起身来欲要往前跑。沈浩南喊住她：“跑什么跑？过来，我这里有外套顶着。”
    庄庄为难地看了一眼他的外套，若她过去，那就成了他们都在同一件外套下避雨，这这这……
    沈浩南眼神一斜，恨铁不成钢：“避雨而已，老子是怕你因为我淋感冒，这么点屁事，不要想歪了！”
    他空出一只手往前一伸，干脆把她拉到身旁来，然后将外套挪出一点来搭到她的头顶上，问她：“手臂淋得到吗？”
    庄庄：“……啊？”
    沈浩南发出重音确认：“手臂淋得到吗？”
    “啊……没，没事，可以……”
    沈浩南仍然恨铁不成钢的干脆伸手环住她的后背，探了探庄庄的手臂，发现全是雨水，干脆又挪了一半外套的空间来，然后说：“准备好了没，一二三，跑！”
    他们合力在雨中奔跑起来。
    雨势又大了些，淋在外套上的声音不断加大，只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砸在头顶上。昏黄的灯光下，嘈杂的雨声中，他们的身影一高一矮，看起来尤为不协调。
    到了宿舍门口后，庄庄摸了摸头上的水滴，一边整理一边对沈浩南说：“那个……谢谢你。”
    沈浩南抖了抖外套，动作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语气理所当然：“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上楼去吧。”
    庄庄仍然再三感谢，然后慢吞吞地上了楼。
    沈浩南右半边几乎全都淋湿，他却当做没看见一样，整理好外套后，继续搭在头顶，动作潇洒地大踏步跑了出去，直到消失在昏黄的灯光所能映照的范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