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相思南河

沈浩南果真重回教室，与此同时，他的精力正式放在了隔壁班一名叫程冉的女生身上。
    庄庄对于沈浩南的表现表示欣慰，虽然他没有把精力放在正途，但好歹他没有再来烦她。周末为浩俞补课时，休息时间里，浩俞问她：“庄庄老师，你和哥哥在同一个学校，那你有没有听说在他们眼里的哥哥呢？是不是对人很好，热心又真诚？”
    庄庄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只好说：“对，是这样。”
    浩俞眼睛亮了起来：“我觉得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也是最优秀的哥哥，我相信所有人都是愿意和哥哥做朋友的。”
    庄庄：“……”
    浩俞又垂着眼睑，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失望与落寞：“但是哥哥自从上次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看我了。我好想他能回来住，这样我就能每天都看见他。”
    庄庄温声道：“要是你变得更好，更优秀，那么你哥哥会因为你而自豪的。到时你哥哥一定在外面说，我的弟弟，是全世界最优秀的孩子。”
    浩俞咧开嘴角，眼睛发亮：“真的吗？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努力，这次比赛我会用尽全力，要让哥哥为我自豪。”
    庄庄点点头。其实她为此觉得有一些悲哀，因为这样说无非是以一种可以被人所接受的方式来进行对他天性的扼杀，孩子都是顽皮的，但是若是不这样，她担心浩俞目前的能力还不足以被开放式的优胜劣汰制度所容纳。
    拥有并能好好把握这次机会的话，以后的道路会对浩俞更宽容。
    夜晚她回到小屋里居住，在床上望着漫天星光，却辗转难眠。肚子发出“咕咕”几声声响，她才惊觉还没有吃饭，干脆起身去楼下买了几盒方便面。手机忽然传来一声响动，庄庄掏出来一看，来自卷毛的短信：明天早上的早饭，老大不吃太甜的东西。
    这是卷毛第一次发这么具体的短信，庄庄看着手里的方便面，索性回复：只有方便面。
    真是的，她又不是助理，阿西巴！
    卷毛的回复更快：老大不同意，因为不健康。
    “……”请问他的生活作息几时健康过？
    庄庄无奈又进了一次超市，正在挑选时，却发现旁边站着一个身材消瘦的女生，手里拿着一罐咖啡，正往收银台走去。似乎发现庄庄正在盯着她，她也回过头来一看，惊讶后浅浅着打招呼道：“庄庄。”
    这个消瘦的女孩子就是吴枚音。
    庄庄也点点头回应道：“嗯……那个，这么晚了，专门来买咖啡的吗？”
    吴枚音淡淡一笑，解释说：“因为想出来透透气。很早前就想和你聊一聊了，正巧现在遇上了，有时间吗？”
    庄庄看了看手里的方便面，点了点头。
    超市外面的长椅上。
    夜色有些深沉，本是初秋的天因为前几天的一场雨霎时变冷了许多，庄庄看了看吴枚音身上单薄的衣服，不免有些不安与担忧。
    吴枚音的神色却很平静，似乎这样一种骤然下降的温度丝毫没有影响到她，沉默了良久后，她静静开口：“我知道你喜欢陈椹。”
    “啊……”庄庄一惊，没想到她第一句话竟然便这么直接，忽然有些不知所措，“那个……”
    吴枚音声音淡淡的，神情之间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一些落寞：“我也很喜欢他。”
    庄庄没说话。
    吴枚音又轻轻开口道：“前几天我单独约了他出来，把我的心思告诉了他。”见庄庄仍然没有说话，她轻轻一笑：“你一定很不安吧，不知道他当时到底对我说了什么。”
    庄庄确实想知道陈椹对她说了什么。
    “他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吴枚音声音清清淡淡，每一个字都说的清晰且细微，但却犹如一个个惊雷，使劲地砸进庄庄的心里。
    庄庄不由捏紧手心，突然听见这样一句话，犹如丧失了知觉又失去了方向，她浑身僵硬地坐在长椅上，忽然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说话，只僵硬不已地同之前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吴枚音接着淡淡开口：“他说他一直在等那个女生。”她看一眼庄庄，不由淡淡苦笑一下，“所以他不能接受我，就干脆的拒绝了我。”
    庄庄手心开始发凉，喉咙苦涩不已，半晌艰难的咧开了些唇角，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是……是啊，原来是这样，呵呵。”
    吴枚音侧过头盯着她：“我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但猜想也许那个女生和他的羁绊很深。陈椹是专情的，可惜他并不喜欢我，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她又轻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对庄庄说道：“我知道你也很喜欢他。祝你幸福。若是你能确定你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女生的话，就更好了。”
    她静静的离开了，朦胧夜色中，似乎也能让人感觉到尽管她身影单薄，但依然有着一种理智，倔强和秀丽的美感。
    庄庄掐着手心，怔怔的坐在长椅上，直到过了许久许久，被风吹来有些凉意，她才惊觉到手心一抹尖锐的痛意，这才惊怔着松开手心，慌乱地走回小屋。
    她想起之前她问陈椹，他是否有女朋友了，他说没有的事。
    原来他所谓的没有的事，是没有女朋友，而不是没有喜欢的人。
    且一等，便是这么多年。
    吴枚音说，若是她能确定她就是陈椹所等着的女生，就更好了。其实她何尝没有想过，但想象大半时候并非事实，若是陈椹一直在等着她，那么他们何须彼此等待对方那么久，以至于过程那么艰难而漫长。
    无非就是，陈椹所等待的女生，并不是她。
    这一夜……真是，天凉好个秋。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天？
    翌日的清晨，庄庄回学校上课时，在门口正好看见沈浩南从门口进来，他手插裤兜，嘴里哼着小曲，见到庄庄便喊道：“喂，木头。”
    他走到庄庄面前，手干脆而不客气地摊在她面前。
    庄庄沉默的从背包里拿出一块面包和一盒牛奶，伸手递给他后便要往前走。
    沈浩南伸出手臂拦住她，他眼神古怪，仔细打量着她：“干嘛这副表情？”
    庄庄抬眼看一眼他，无力而艰难地发出声音：“我要迟到了。”
    她的声音沙哑而干涩，乍一听觉得粗糙而刺耳，把沈浩南吓了一跳，按理虽然天气转凉，但也不该感冒成这样才是。他皱着眉不客气说：“喂，到底怎么了？”
    庄庄深深看了一眼沈浩南，欲言又止，最终淡淡出声：“以后再说吧。”她绕过沈浩南，从他身旁走过。
    沈浩南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他眯起眼，言语之中威逼利诱：“喂，话说清楚，我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上课。”
    庄庄沉默片刻，最后轻轻开口：“陈椹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
    说话的空档，她鼻子又开始泛酸。她昨夜在床上难以入眠，最后干脆靠在窗边吹了一整夜凉风，后来又没出息的哭了，以至于到了早上嗓子忽然开始沙哑，甚至开始流鼻涕。
    沈浩南用一种白痴的眼神看着她：“还以为是多大点事。我走了，不许哭。”
    他说完大步潇洒离开，动作流畅放纵，仿佛天生便是这么洒脱自在，还没有出现过任何事可以成为阻碍他脚步的原因。庄庄被他带起了好不容易克制住的回忆，一时难以控制住，眼圈又变得通红起来。
    就这么回到教室，周然然已经坐在座位等候，她见庄庄神色不对，一边扶她坐下，一边问：“怎么了这副样子，你不担心吓到陈椹啊？”
    庄庄沉默坐下，半晌开口道：“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他不会注意到我。”
    周然然被她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天哪，就隔了一天，你嗓子怎么就成这样了。吃药了没？……怎么不吃？下课我们就去买，别说什么胡话。”
    庄庄鼻子泛酸，眼泪已有些不受控制，怕被发现，她伏在桌上，一边将眼泪浸在衣袖里，一边不住摇头。
    周然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趴下头仔细去听，才听见庄庄一边摇头一边在说：“我没心情，我什么都不想……”声音带着哽咽，含含混混的，听不真切。
    周然然被吓到，她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用手轻轻拍庄庄的背：“庄啊，有啥大不了的，是不是陈椹的事？和我说，老娘去找他麻烦。”
    庄庄眼圈本来有些红肿，这会一哭之后更难收拾，眼皮重重的垂下来既红肿又酸涩，她惊觉失态，狠狠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然后捋了捋头发，冲着周然然使劲憋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嘿嘿，这只是演练，不能当真。是不是吓了一跳？”
    周然然使劲拍了拍她的额头：“说吧，什么烦心事？”
    庄庄吸了吸鼻子，沉默几秒后，静静开口：“陈椹，他早有喜欢的女生了。”
    周然然恨铁不成钢地使劲拍了拍桌子，眼神激烈，动作粗鲁：“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我早就劝你，要么早点和陈椹挑明，要么干脆移情别恋。你两个都做不到，非要来个第三个选项，这叫什么事？”
    庄庄押着浓重的鼻音翻开书，又吸了吸鼻子：“别说了，要上课了。”
    周然然还不过瘾，一阵长叹之后又是一阵苦口婆心的教育：“你就是太笨！太蠢！太傻！仗着认识陈椹的时间长以为可以近水楼台，唉，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说说，这么久了，为了一个男人牺牲了这么多自我时间和空间，咳咳，其中空间包括生活空间和心理空间，还搭上了我无数的宝贵时间，结果迎来了这样一个结果。要我说，还不如你在高中就和陈椹表白，好早早被拒绝，也不用偷偷陪他还装作一脸巧合跟随来了这里。”话说间，她又突突一跳，觉得疑惑：“你听谁说的陈椹有喜欢的人了？万一他喜欢的人就是你呢？做人何必这么悲观呢？”
    庄庄声音沙哑地接道：“吴枚音说的，她说陈椹有喜欢的人了，他一直在等她。”说到这里，庄庄叹息一声：“若喜欢的人是我，何必要等这么长的时间。”
    周然然思索半天，点点头：“说的也是。”说完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一阵恨铁不成钢的一番教育。末了，周然然说到兴起，咬牙切齿地试探说：“那你现在，还有什么打算？你可不要说你还要等陈椹。”
    庄庄怔了怔，最后轻轻说道：“我也不知道。”
    “唉，”周然然装模作样叹一口气，“真是让旁观者也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