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上。
庄庄和章哲的位子相邻。从这里到Z市需要两个小时,因担心把小东西放出来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庄庄便一直将它装在它一向睡觉的小窝里,大约是陪着庄庄去过许多地方了,现下也不焦躁,反而舒适习惯地窝成一团,慵懒地睡着觉。
庄庄前一天晚上睡得有些晚,现在坐在车上也有些困了,便止不住地打起瞌睡来。她这一觉睡得有些沉,恍恍惚惚地,不知怎么竟然做了一个许久也未曾梦见的人。
她梦见了陈椹。
梦里还是青涩年少时光,她和一群女生结伴上厕所,其实这只不过是个借口,她只是想在路过陈椹的班级时稍微停一停,然后假装不经意地朝里边望去。
她每回下课,便往厕所跑一趟,每回路过陈椹的班级,便要朝里面望一望。她朝里面望的次数日渐增多,到最后连需要走多少步,停在哪个窗口哪个位置往里望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每回望进去的时候,其实陈椹大都做着相同的动作,不是微微倾斜着背,伏在桌前写着作业,就是微微倾斜着背,伏在桌上专心致志地看一本名著。
从她的角度看去,每回都只能看到一张侧脸。但那时她就像着了迷,非但不觉得遗憾,反而满足而珍惜,有时甚至偷偷猫着身子拍一张陈椹侧脸的特写。
画面一转,梦境又变化起来,高考后的暑假在家,她好不容易得知了陈椹填报的志愿,于是她也义无反顾地填了一模一样的。其实她的成绩和他的有出入,她也不能保证是否能录取上,但想着毕竟是一次机会,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于是她又一鼓作气,将接下来的几个志愿全都填上了第一志愿所在地方的大学。
她想着,就算第一志愿不能被录取,但接下来的几个志愿总会成功录取一个的。尽管那些大学比起第一志愿来,差了许多许多。
母亲没有想到她胆子那么大,别人家的孩子还在咬着笔头筛选大学时,她竟然一意孤行什么也没商量便将志愿填好了。记忆中那是母亲与她决裂的最僵的一次,甚至扬言再也不要这个女儿了,以后也不要回来,敢回来就打断她的腿。
她觉得母亲一点也不理解她,整日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却没有哭,只是发着呆,除了想陈椹不知道想其他什么。大约是老天也见她日子难过,准备帮一把她,查成绩的时候才发现她被录取上了,只是是她最不感兴趣的专业,但没什么,她会坚持下去。
一同被录取的,自然还有陈椹。
就这样,她同陈椹一同去到大学。
这些记忆的片段像放电影一样在梦境里重现,本来是许久不曾记起的,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涌了上来。
动车缓缓在中站停下,有人离开了车厢,又有人走进来。大约觉得有些嘈杂,庄庄迷迷糊糊地动了动眼皮,章哲以为她要醒了,却见她将头偏了过来,斜靠在他肩上,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又做了一个梦。这些梦都真实又清晰,已然过去了好多年,却又如此珍贵又渺远的展现在眼前。这后半截梦境,比起之前的记忆来,更让人不想再提起。但梦境从不曾被人控制,庄庄眼睛微微湿润,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微暗的天色中,漂浮着几许小雨,明明快入春的天气,温度中还泛着一丝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隔着这一堵雪白的墙壁,里面和外面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一旁站着两位中年人,两鬓微白,眼睛微红,双眼布着血丝。
这两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面容朝着面前大门紧闭的急救室,却是用手捂住了双颊,肩膀微微颤动,似乎是在哭。
这年轻女子是楚筱秋。
庄庄僵硬而麻木地坐在长椅上,她的手指冰凉,背僵直的厉害,楚筱秋的哽咽的声音明明可以清晰而近距离地传来,但在她听来,却像是相隔一个遥远的时空,听来模糊又久远,远到她几乎听不见,直到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十指紧扣着撑着下巴,眼睛麻木地盯着地面,不知以这样的姿势坐了多久,手指都变得青白冰凉,僵硬的似乎一动也不能动。
只是偶尔,大约听到了什么响静,她抬起头来,朝急救室投去视线,凝视着那一片雪白,见到门口依然紧紧关闭着,上面显示着手术中,于是又转回头来,僵硬地继续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
不知楚筱秋哽咽了多久。
急救室的门终于被缓缓打开。
守在急救室外的两位中年人急忙拥上去,楚筱秋也将全部心思转移在医生身上。
庄庄缓缓站了起来。她没有哭,也没有其他情绪,只是僵硬地站起身,遥遥望着医生所在的方向,她望着他们四人。
她没有听见医生说了什么,事实上她的大脑依旧乱的厉害,她或许应该哭的,可不知为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她竟没有哭,心里却也悲伤的异常,以至于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茫然和不知所措,或者说是不敢相信占了上风。
不知医生说了什么,她只看见中年女人晃了晃身子,似乎就要眩晕过去。
一旁的中年男子和楚筱秋急忙扶住她。
庄庄也麻木地上前。
她走向急救室门口,透过那一块玻璃朝内望去,里面是比之前她看见的更让人眩晕的一片雪白,出乎意料的是,庄庄没有晕,她只是被一种引力朝病床上看去,那里躺着一个年轻男生,五官清俊,轮廓带着些孤傲的意思,比以前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带着苍白之态,这使得那种孤傲的气息减少了许多。
真的是他。
庄庄的嘴唇动了动。
一瞬之间,心里万千的茫然只被一种悲悯代替,她不知该如何,只知道在真真切切看见那一张熟悉的面容后,血液瞬时快速流动起来,心里有什么“轰”的一声倒塌,她动了动手指,那里已经开始回暖,只是依旧青白而僵硬。
刹那之间,耳边一片安静,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动了动唇,望向病床上那抹熟悉的身影,终于眼前酸涩无比,只觉一片黑暗:“……椹……”
…………
“庄庄?庄庄?”
庄庄迷茫地睁开双眼,她眼角仍有泪水,随着眼睛睁开滚落下来。
“怎么了?”章哲凝视着她,轻轻问道。
庄庄摇摇头,她接过章哲递来的纸巾,将泪水擦净,复又吸了吸鼻子,待到情绪平稳下来,才说:“只是做了一个梦,不要紧。”
她的腿上仍放着小东西沉睡的小窝,她将小窝微微转了个方向,见里面的小东西依然睡的沉稳,便轻轻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章哲看了看腕表,嗓音沉稳:“二十分钟。距离我们到站还要一个多小时。”
才二十分钟,竟然像已然过去了十年的光阴。庄庄约莫算了算,自那个中学时代起,直到现在,竟然真的已过去了十余年时光。原来时间过去的这么快,怪不得母亲总是催她快点找个男人嫁了。
不知不觉,果真一枕南柯,如梦相思。
大约是心电感应,庄庄正想着自己母亲老是催自己结婚的事,母亲便打来了电话。
已工作五年,早已成熟了不少而不是年少时那么莽撞,但母亲的语气依旧强硬:“在哪呢?怎么有些吵。”
庄庄清了清嗓子,调整了情绪后才道:“动车上。”
“又在出差?”庄庄能感受到母亲在那边皱眉的模样。
“嗯。”
“你现在就快三十了,工作了这几年,没见什么成就,成家的事情还想拖多久?”
庄庄皱着眉头:“妈,我才二十六呢。”
“甭和我说这些,我给你找了一个各方面还不错的男人,找时间去吃一顿饭。”
“哦,他多少岁了?”
“三十岁。”
“三十岁还没成家,各方面能好到哪儿去?”
大约母亲动了怒,在那边停顿了片刻,只留下一句“下周星期六你们就见面”便啪的挂了电话。
庄庄只好将手机收回口袋里。
章哲含笑随意问她:“你母亲打来的?”
动车无聊,时间不好打发,庄庄点点头,有些头疼:“嗯。”
“让你相亲?”
“是。”庄庄头疼完,忽又想起什么,抬起头来问他:“学长,你母亲是不是也经常催你结婚?”
五年前她初来实习时,加上此前他们曾有过照面,实习后章哲便十分关照她。那时她刚进公司,还什么都不懂,见到章哲便喊他学长。后来她听到了一些同部门里的一些流言,大约是觉得不公平,说凭什么章部长对庄庄这么好,有人便说你没听见庄庄平日里怎么喊章部长的么,他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之前又认识,偏偏心也是正常的。
那时庄庄只觉得章哲虽对她颇为照顾,却不至于像她们说的那样难听,何况章哲平日里对待下属一向宽厚,她们说她倒没什么,但诬陷了章哲,她心里很过意不去。
那以后她便再没在人前叫过他学长,同大家一样叫他部长,只是私下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合适,便仍是喊学长。章哲大概是知道了她的心思,倒也没多计较,只是大量且温和地同以前一样,再后来随着他的升职,庄庄还有其他一些同事也升职后,这些流言才慢慢消失了。
见庄庄这样问,章哲微微一笑,语气却颇有些无奈:“是啊。不过现在他们却是有些想开了。”
“想开了?”
“是啊,总不可能,让他们代替我结婚吧?”
他的话带着些玩笑成分,庄庄却当了真,她好奇道:“那么学长,你为什么到现在也不结婚?”
章哲望了望窗外,眸光中有些沉吟凝注,半晌没有回答,庄庄自觉触及到了隐私,正欲道歉,却听章哲说:“因为以前错过了。”
错过了……么?
庄庄不敢再多问。
章哲也不欲多说,只是回过神来,微微扬起唇角,对庄庄道:“你知道你刚刚睡着了,一直在重复喊一个名字吗?”
提及刚刚那一场梦境,庄庄瞬间沉寂下来,她嘴角仍微微带着一抹笑意,此时全然僵硬在了脸上,脸色霎时苍白下来,只是勉力笑着挤出了两个字:“是吗?”
章哲凝视着她:“是不是和前几天来前台找你的那位女士有关?”
他是指前几天来专程找她向她告别的楚筱秋,她已经离开了这个城市,不知去了哪里。
庄庄指节泛白,脊背也不由自主僵硬起来,却没有回答他。
章哲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曾经看见她来找过你几次,不论什么时候,你和她分别后总是像现在这样心不在焉,状态很令人担忧。我猜有段时间,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大概和她有关。若是你信得过我,愿意说出来,总比一个人憋在心里的好。”
触及这段最令人不想回想的记忆,庄庄霎时僵硬了身体,嘴唇苍白,指节泛起不正常的青白色,她垂着头望着前面的椅背发着呆,遮挡住眼里的悲恸与伤怀,许久许久,才轻声说:“已经过去了。”
五年了,距离陈椹去世已经过去五年了。楚筱秋前几天也离开了这个城市,她放下了一切,她更不愿执着于过去。
陈椹刚刚离世时,整整半年的时间里,她都陷入在了痛苦的回忆中。记忆中的那半年,是她最难熬的时候,每晚失眠的厉害,梦境里也大多是梦见年少时初初认识陈椹的时光,那样真实又欢快,仿佛陈椹真的不曾死去,他健康优秀,他淡漠有礼,对她淡淡一笑时,会喊她“子瑜”。
往往,是她流着泪醒过来,枕边已湿了一大片。
她一个人,在寂静的夜中,止不住地在眼泪里,回忆起那段酸涩的过往。
时间是愈合一切的灵药,她不愿再回想,最痛的时候一个人也经历了,经历久了就麻木了。那段往事像给心套上了一个枷锁,那样残酷又冰冷,私密又隐晦,她说不出口,更不愿说出口。
见状,章哲没再勉强,只是轻柔道:“是,已经过去了。不论发生了什么,都是我们已无法改变的。”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一声:“只是,莫要陷入回忆里,很多时候,它会将一个人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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