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留情

灵清一拉她没扯动，咬牙恨恨道：“死到临头还要做这么无耻的举动吗？”
  “谁更无耻，你就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吗？”
  突然而来的声音让灵清不由得停息了手下的动作，柒沉也一时摸不着头脑。难道是冉玉发现了灵清的计谋？可是这声音明明是——
  在瀑布之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黄金锁子甲，手持如意金箍棒。
  柒沉感觉自己的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
  那是谁？那是孙悟空——但他又不仅仅是孙悟空。
  他是齐天大圣。
  “哪里来的婆娘，敢在你孙爷爷家里撒野！”孙悟空金箍棒一指，“还设计陷害俺的人！”
  柒沉知道他指的应该是他的猴子猴孙，但这话听着真是让人别扭。她心里的喜悦之情一下子盖过了刚才的恐惧，连浑身余下的疼痛仿佛也不见了。她之前想了那么久该怎么逃避孙悟空，但没有想到他真正出现的时候自己是何等的兴奋，就好像……瞬间从地底到了九重天一般。
  “你这猢狲！”灵清计划被打乱，本来就大而有神的杏眼瞪得如铜铃，几乎要冒出火来，“那我今天就把你们一起送进这破魂阵！”
  她从手中掏出一条长鞭，那鞭子通体漆黑，在她手中翻出繁复的花样，但抽到岩石又如玄铁，激起一片碎石。鞭子与金箍棒碰撞，发出“听”的一声，火花四溅。
  灵清法术自然不敌孙悟空，但她胜在法宝繁多，一会儿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长剑。她右手鞭子舞得极好，左手的宝剑刺出花来，一时半会竟然也没有被抓出破绽。战斗逐渐移向了角落。柒沉注意到那里是破魂阵的位置。
  “大圣小心！那里是破魂阵！”她拼尽全力大喊，可是声音嘶哑，湮没在兵器的碰撞声中。金箍棒混合着法力的光芒发出闪耀的金红色，与越来越近的法阵绿光照亮了水帘洞的一角。
  柒沉还在拼命地喊小心，但是随之而来的只有喉咙的痛楚与越来越嘶哑的喉音。她自己都要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战斗还在继续，孙悟空紫金冠上的凤羽随着他的动作而跳动，手中金箍棒挥舞得更快，转出一片火花。灵清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了，动作也逐渐缓慢下来。他们已经到了法阵的附近——柒沉的心都揪起来了。她怀疑灵清示弱是故意的……就是要将孙悟空引入法阵——
  她想到这儿，腿猛然用劲儿。重身术已经被她解除，这样一下，她竟然站了起来！
  她的腿早就因为捆仙绳而泛起了青紫色的痕迹，长时间的血液不流通导致她几乎在站起来的一瞬间就又要摔到。好在她只是靠在了后面的石壁上，稳住了步伐。她向前走了几步，一个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又往前继续走去。
  “别过来！”她听见孙悟空这么喊。她又大喊提醒他小心边上的阵法，可是这次真的是完全发不出声音。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再次说话了。她已经感觉不到喉咙的存在了。
  孙悟空挥棒向灵清打去，她一时招架不住后退几步，瞬间露出了破绽——他毫不犹豫地打向了她的腰。
  可就在这一瞬间，灵清另一只手握着的鞭子抽了过来，向孙悟空身上缠去！孙悟空向后躲闪，已经走到了法阵的边缘！灵清那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另一只手的剑便刺了过来。
  柒沉从腰间拔出了之前冉玉给她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掷了出去。
  这一掷她用上了全身剩余的法力，一瞬间跌坐在了地上，心脏跳动的剧烈，仿佛要将她的胸腔捣烂。她看见匕首扎进了灵清的小腿，让她手上动作一缓，而孙悟空向右闪躲过了灵清的攻击……
  然后好像是溢满了整个水帘洞的绿光。
  光太刺眼，柒沉用手挡住眼睛，鼻子酸的好像是有谁往里面灌醋一样。
  是……孙悟空吗？
  她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眼睛里干干的，涩涩的发疼。如果孙悟空知道自己怀疑他掉进去了会怎么想？他会气炸吧——肯定会说，自己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掉到阵法里面去——所以他一定会没事的。
  会没事的。
  绿光散尽，水帘洞里又恢复了往常夜晚的黑暗。只有那么一丝丝的月光透过瀑布斑斑驳驳地照了进来，让人能看清周遭的景物。
  柒沉的手仍紧紧捂着双眼，手里的冰凉与眼皮的滚烫相互对峙着。
  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手背，轻轻用力，把她的手放了下来。
  柒沉睁开了眼，看见了那张带着少许雀斑与疲惫的脸，金红色的猴毛被汗水浸湿，有些凌乱。
  她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张了张嘴，只做出了口型：“大圣。”
  对方看懂了，抓住她的手：“在这儿呢。”
  
☆、第三十八回
  柒沉本来干涩的双眼一下子涌出泪水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这只猴子——也许她平常尽量压制了这些感情，但是它们都在这一刻迸发出来。
  “怎么，看到我不高兴？”孙悟空脱去了盔甲，皱了皱眉问，“本来好好的，怎么哭了——唉——”
  柒沉一个劲儿地摇头，只是眼泪流的更厉害。孙悟空用手背蹭了蹭她的眼泪，才发现那泪水与她本来脸上的鲜血混合在一起，这么一擦就成了花脸。
  “那个女人还把你打了？”他忿忿地说道，“你怎么这么没用……俺老孙不是教过你些功夫吗……不过你放心，她自己跑到那团绿光里去了，现在和那个阵法一起不见了——”
  他忽然僵住了身子，因为眼前的人一把抱住了自己。柒沉感觉自己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是一句也说不出来——她的喉咙已经哑的不行了。她只能就这样抱着孙悟空，几乎用上了她全部的力气，好像要把自己嵌在他身上一样。她再也不想走了。
  她听见孙悟空轻笑一声：“胆小鬼。”她觉得自己被推开了一段距离，随后孙悟空吻上了她的脸颊。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在吻她的眼泪，又顺势下来含住了她的唇。他的动作很轻缓，只是舌尖温柔地划过了她的嘴唇，但柒沉却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柒沉可以闻到自己口腔里的血腥味，但是仍然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每一寸温暖。吻逐渐加深，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感受着唇齿交融带来的愉悦感。孙悟空右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左手扶上了她的腰，好像要将她抱紧在怀中。与怀抱的温暖不同，这个吻带来的味道是灼热的。腰上的力量逐渐加重，柒沉觉得自己的身体也随之变得滚烫起来。
  随后她感觉对方放开了她。她看不清孙悟空的表情，只是伸手摸上了他的脸，是滚烫的温度。
  孙悟空一把打掉她的手，柒沉只是嘻嘻地笑，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其他人呢？”她用口型比着说。
  “真经已经取到了。”
  柒沉的脸色立刻被震惊取代了。她往后仰身子与孙悟空拉开一段距离。
  他又把她拉了回来：“担心什么，我没成佛。如来老儿说俺六根不净，把我轰回了花果山，结果就看见小猴子们都在树林里被定住了，才知道你被那个女人抓起来了。她是谁？”他想到柒沉说不出来话，又加道，“算了，你能说话俺再问你。”
  柒沉听到孙悟空是被如来轰回来的时候皱了皱眉。如果如来不把他轰回来……他是不是也不决定回来找她了？
  “……其实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孙悟空过了半天加上一句，“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柒沉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被绳索勒青的痕迹，一碰就疼得厉害，就好像被大石块砸过一样。“疼。”她如实回答。
  “那就睡吧。”
  听他这么一说，柒沉真的感觉困意一阵阵袭来。她打了个呵欠，住在水帘洞的时候他们都是睡在地上，这里也没有床，而西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地上睡觉的，所以她就顺势躺下了。
  孙悟空把她扶到自己腿上：“枕着会舒服一点。”
  柒沉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她只感觉周身都很暖和。她抬手环住了孙悟空的腰，慢慢睡着了。
  前一天被幸福感冲昏了头脑，第二天柒沉醒来的时候才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了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被灵清绑架差点被杀掉，孙悟空跑回来救了她，灵清掉进破魂阵，而孙悟空说自己没有成佛还问了她。
  好多事情，而她昨天晚上则忽略了其中最重要的一件。灵清……掉进了破魂阵……她猛地坐起身子，差点忘了自己刚才还躺在孙悟空腿上。她望向之前法阵的位置，那里已经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连尸体都没有吗？
  “尸体已经搬出去埋了。”孙悟空突然在她背后说，“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装饰物。”
  “她死了？”柒沉能发出一些声音了，但是音量很小，声音也很沙哑。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害怕或者难过，但她内心却分外平静。她对灵清可以说是没有多少好感——再加上她多自己做的事情——从情感上讲，她的死亡并不会对她有多大的冲击。然而这死亡却是魂飞魄散——而不会有几个人像她这么幸运能逃过一劫。
  更别说从理智上来讲，灵清是她曾经的朋友，而自己曾“背叛”过她。这个词听起来很刺耳，但是又的确发生了。
  “嗯。你在想她吗？”
  “我不知道。”柒沉摇摇头，“她说我们曾经是朋友，但我后来背叛了她。可是她之前已经杀过我一次了——而且我现在什么都忘记了——我不知道她死得是不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