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之始

上官青凛的异常 (奥赛勒
    我冲了过去，一时也顾不了会不会引起怀疑，对着摆放物品的桌子就是一拍，「你在干什麽？竟然敢打青凛哥！你到底想怎样，他只是人好不想计较，但本大爷就没这麽好脾气了！是不是想吃我拳头？」
    我准备伸手抓他衣领时，忽然感到震惊，因为这老家伙脸上竟老泪纵横。当发现我惊讶的盯着他看後，他连忙拿下眼镜，用袖子在脸上抹了几把。
    虽然擦过了几次，但是眼泪还是不断从那对细小的眼中流出，他乾脆用手掌遮盖住了自己哭得不像样的脸。他极力想压抑，但是哭泣声却越来越大声，所以最後连话也说不了。
    人家都哭成这样了，我也不好再打他，不然感觉好像是在欺负一个可怜的老人。
    老头一手仍旧摀着脸，另一手则狠狠将匕首丢在地上。接着，从那粗厚的手掌後面传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滚！」
    青凛弯身拿起匕首，之後默默取出好几枚银币放到桌上，数量多得让我好想说：「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了啊！」
    但是如果我真说出口，可能会被这两个人围殴吧！所以我明智的把话吞了回去。
    下一秒老板的动作让我心里又升起一把火：他手一挥，把银币全数扫到地上。
    他吼道：「给这些做什麽！这上品的东西还配不上我的小蝶，把钱花在这还不如拿去买些好吃的给她。」
    上品？这支烂匕首是上品的？我心中大大吃了一惊。
    目前的武器分成劣品丶下品丶中品丶上品丶极品几个等次，一般常见的武器以劣品以及下品为主，中品因为价钱高丶做工较精良所以已算少见，上品和极品当然更不用说。
    不过我真看不出这支匕首哪里像上品了，看起来锋利是锋利，可是外型是最最普遍的样式，上面也没有任何大部分中丶上品会有的纹饰，显得非常单调。重点是，它的鞘和柄生了斑驳的铁锈肮脏不堪，左看右看都没有半点上品的感觉。
    闻言，青凛把银币都捡起来，之後向老板深深鞠了一个躬，「谢谢你，伯父。」
    伯父？要不是有血缘关系，就是比较亲才可能会这样喊，他们到底是什麽关系？
    我思索道一半，仍旧摀着脸啜泣的老头摆摆手，示意我们离开，於是我就被青凛拉走了。他的脸绷得很紧，但是没有怒意。
    拐入下一条街後，我才问：「他到底是谁，跟你是什麽关系？还有他为什麽一开始不肯卖匕首，态度还那麽烂，现在却又给了？」
    他的脸色突然一沉：「别问了！」
    「对不起，是我太多嘴了，哈哈，别理我啊！」我抓着头连连道歉，他的脸色却仍然很僵硬。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的！抱歉，刚才是我太敏感而已，没事！」他皮笑肉不笑的着说，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真是该死，没事去碰到人家最忌讳的那块干嘛。
    为了缓和被自己搞遭了的气氛，我又扯了一大堆话题，大部分都是挺逗趣的，所以他的表情终於又温和了起来。
    ◎
    晃荡了大半个城区，我们在一家卖汤圆的摊贩前停下脚步，并找个位子坐下。一人各点了一碗慢慢吃着，这时我们之间的气氛已经好转。
    我从热气蒸腾的碗中舀起一颗又圆大的汤圆，一口咬破软嫩的外皮，里头饱满的芝麻馅满溢在口中，这种香甜的滋味真是太美味了！让我真想一吃再吃。可惜这种西大陆来的甜点在北大陆不容易吃到，今天能看到这家店是我们运气好，不然平常肯定遇不上。可是到达西大陆之後，就可以常常吃到这样的美食了吧！
    听说西大陆还有许许多多的美食是北大陆望尘莫及的，到了那里，一定要好好的把所有的美食都吃遍才行。我在心中默默许下这个宏愿。
    「真好吃啊！一想到未来在西大陆可以天天吃到这些美食，就好希望我们能快点到。」我吞下第二颗汤圆，说着。
    「嗯，我们这确实是个美食的天堂，你这小子在那里生活绝对会很幸福的。我答应你，一到目的地以後一定马上带你们去大吃大喝一顿。」
    哇！上官青凛你真是好人！在这段艰苦的路途中能遇到你真是我们的福气！
    我点头如捣蒜。
    我一边吃着剩下的汤圆一边不经意的说出：「那老头刚刚说的小蝶是谁啊？」我一说完，惊觉说出的是什麽话後，好想搧无脑的自己两巴掌。可是话已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青凛肯定觉得我很欠扁吧！都说不要问了竟然还再说。不过我真的是一没注意才说错了话，想必他不会再给我好脸色看了。
    唉！我真是八卦成习惯了，我以後一定要改！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瞧我一眼，我很确定他有听见这句话了，但他却恍若未闻的道：「你要……听我说一个西大陆很有名的杀手的事迹吗？」
    因为没料到他会不发怒，反而提出要说故事给我听，我只好愣愣的以：「蛤？」来回答。
    没得到一个明确的回覆，他还是开始说了起来，「他是个以黑市生意为主的杀手，杀生无数，双手上染满多少人的鲜血已经无从算计，而且所有接到他手上的生意只失败过一次。杀人手法虽然不至於残暴，但是让人死得无声无息的方式却更是让他声名大噪。几乎半个西大陆都知道他，但大家都仅仅是『听』过他，真正见过他的人或许十支手指头都数得出。」
    虽然他一听就知道是个恶名昭彰的坏东西，但我仍然脱口而出：「好强呐！」
    青凛眼神幽幽看着远处，「只是他近几年就没有再接任务了，没有人晓得他跑到哪里去，还是已经死了，没人知道。」
    他小口咬下一颗花生馅的汤圆，涌出的淡咖啡色馅料瞬间挤满了整个汤匙，接着又说：「虽然如此，人们还是时常提到他的名字，纵使消失已久却还是让人闻风丧胆。」
    之後他又说了几个那杀手的着名事迹，虽然突然说起这个杀手让我感到很奇怪，不过我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都说完後，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嘴角扬了扬，自言自语般的低声喃喃：「哎！我没事跟这家伙说这些干嘛？」
    这时我们两人的碗都已经空空如也，於是结了帐之後我们就朝河末城的另一处景点走去。一路上我叽哩呱啦跟他说了一大堆我到西大陆後想吃的东西，每听完几样，他就会品评一下，说哪些非吃不可丶哪些其实是不用特别去吃的。
    「还有啊，你们那有一道叫『爆炒秦牛肉』，听说吃过的人一辈子也忘不了它的滋味。可惜秦牛太稀少，价格似乎很贵，不然我好想吃吃看！」
    我想到书上叙述的爆炒秦牛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取正值壮年秦牛腰内肉，循其肌肉纹理切下，再由蒜丶茴香丶豆蔻丶胡椒等十多种香料拌匀腌制，裹少许面粉，入滚油中数秒直至外皮微酥即取出。由一匙秦牛本身之油置锅中，待牛油热七分，始放入牛肉以大火快炒。盛盘後惯洒上白芝麻，即为「爆炒秦牛」。香传千百里，味比天上馔。
    香传千百里，味比天上馔耶！受这种评价，如果我这辈子没吃到，绝对死不瞑目。
    青凛忽然停下来，看看四周，说：「怪了。」
    「什麽怪了？难道是爆炒秦牛肉没有传说中好吃吗？」
    「不是，我一路上怕你被发现，一直注意着有没有要抓你们的人在附近。但是一路走来，根本一个都没有，照常理来说应该还会在这里一阵子才对。」他一脸不解。
    「原来你一直东看西看的是在注意这个哦！还以为你都在欣赏风景勒！」
    他给了我一枚白眼，「不是，好吗？有你这个麻烦在身边，我怎麽能不提高警觉。」
    虽然在心里面千万个不愿承认，但这是事实，我的确是个麻烦！
    在别人眼中被追杀的逃犯和他的同夥不是麻烦是什麽？
    可是都到这步田地了，竟然还有人愿意帮我们，如果不是别有用心的话，那一定是女神特别眷顾我们呐！今天大半天的相处下来，他不断听我说对西大陆的想像，然後和我谈论着那里令人向往的美食与生活，并纠正我错误的知识。这样的青凛已经被我从前者中删去了，所以他真的是位女神赐给我们的大好人！
    走出了城一段距离，我仍然一直要他说些家乡的事情，我也有问他知不知道蓉儿的父亲──言无封，他说似乎有听过此人但是完全不晓得有关他的事情。
    过了一阵子，我发现它的马载了我这麽久，好像越来越不爽了，有时我要稍微调整它的走向它偏偏不动，害我被原本想要闪过的枝叶或是地上坑洞弄得很不舒服，而且它故意越走越不稳，震得我全身筋骨都要散了。
    可恶的是，这家伙的主人有看到，却完全无视，甚至在我被马整的时候发出轻笑，气死我了！我不骑马了啦！
    「搞什麽啊！青凛哥！你别只会在那边给我笑了，我也骑很久了，给你啦！」我愤愤的跳下马，把缰绳用力递给他。
    「好丶好。」他接过以後并没有骑上去，而是牵着马继续走着，接着就继续回答我刚刚问的丶有关西大陆大城市的问题。
    聊着聊着，他虽然都有一一回应我的话，可是说话时的眼神比起早上，涣散了很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所以我们聊得越来越没劲，对话越来越少，最後我就懒得再搭话了。毕竟说了那麽久嘴巴也会累的。直到见他又出现对着马窃窃私语的情况时，我才好奇的开口。
    「又来了，你到底都跟他说什麽？该不会丶在说我的坏话吧？」
    他抚额，一副无奈的模样道：「你以为我是有多无聊啊？跟它说坏你的话干嘛！」
    「那你跟它都说了些什麽，还是不想告诉我吗？」
    他再度无视我，看着自己的马儿，拍拍它比一般马稍长的脖子，说句：「就让你载我这最後一次吧！」
    接着，他突然跳上马背，马等他坐稳後便加快速度奔着，完全忘了我这个用两只脚慢慢走的人还在後头。
    「欸！等等啊！你当我也是马吗？喂……」算了，看来他是听不到了，反正这条路我大致上记得怎麽走，就自己慢慢走回去好了。话说回来他这个人还真奇怪，什麽都没说就突然自己一个人骑马跑了，实在太不够意思。
    ◎
    太阳已经半沉了，我看路途只剩没多远，於是便慢下速度走。反正回去只是再忍受哥哥的臭脸，或是做些事又挨骂，那我不如待在这里欣赏美景，偶尔闲情逸致一下也不错。
    只是──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啦！看风景也要有人陪才好看，现在这样多没意思。
    「唉──呦，无聊死了！都没人陪我聊天，死青凛哥！没良心自己先跑！」我忍不住叫骂。
    要是突然有人好心地来陪我说说话该有多好！不过这完全不可能啊，谁会没事跑到这种地方来……
    「咻！」突然，我感觉到耳边一阵风掠过，还没反应过来，上官青凛高大的身影已出现在我眼前。
    他正手持一对匕首，左手那支横在我双眼前几乎要碰到眼睛的距离，而右手那只则用尖端轻抵住胸口，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心里直呼女神保佑丶女神保佑。脑子瞬间空白了几秒，之後唯一出现的想法是：「什麽一时心软丶什麽好人当到底，全都是骗人的，果然还是另有目的吗？」
    我看着相距只有一步之遥的他，感受到了从他眼神中汹涌透出的杀气。这股杀气和一般人的不同，一般人是横眉竖目丶气势凶狠的，但他却带给我一种冰冷淡然却又磅礴的气息。这感觉起来比充满怒气更令人畏惧，眼神中的冷漠好像能幻化成一根根针似的刺穿我的全身，让潜意识中的恐惧不由得迸发。
    完了完了完了！我就要死在这里了！那哥哥他们等一下不是也有危险了？刚刚青凛离开该不会是已经……
    我脑子乱到了极点，抬眼想看他下一步的动作，却见他突然放下了手。
    他挑了挑眉道：「真的只有这点实力啊？都在丛林里跟踪一段时间了，没发现吗？」
    啊……啊？
    「什麽跟什麽啊？」他到底……都要杀了我了，还在搞什麽把戏？
    他见我一脸不解，无奈地说：「不是要我教你？我现在做的就是最好的教学。」
    我一听，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教我，害我刚刚还以为是真的要杀我了！虚惊一场！差点把本大爷这条万中选一的宝贵性命吓飞了。
    实战演练？听说是最迅速有效的训练方法，只是不知道我这条命可以经得住几次惊吓？
    「你答应要教我啦？太好了！你真是我的救星！」
    「不用那麽激动，我这麽做只是为了到狼星高原时可以减少大家的负担。」他看我兴奋的样子，却是泼了我一桶冷水。
    我知道这句话是有些开我玩笑，但是这又何妨呢？想到青凛答应了要教导我，我就心花怒放。感激都来不及了，又怎麽可能因为一句话就跟他计较那麽多呢？
    「那我们每天早上丶下午都练吗？是不是先用树枝练习？早上五点起来好不好丶还是六点？」我盘算着之後几天的训练，光是想就好迫不及待！
    「嗯。都好。」他微微一笑。
    「要是我哥哥是你而不是杰尔，那该有多好。」我忍不住说道。
    他愣了一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你哥哥他才是对你最好的人，只是你不知道。」
    「真的吗？」我怀疑道。
    他抬头望了一眼已经离我们不远的教堂，说：「以我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对你的好再明显不过了。」
    哥哥对我的好？他从哪里看出来的？我不信，他一天到晚除了想要把我「天妒英才」之外，就只有碎碎念。
    「你是在睁眼说瞎话吗？我的记忆里，他欺负我的次数远大於对我的好，有人这麽照顾兄弟的吗？」我哼了一声，对他的话很不以为然。
    过了一会，他突然指指前方，「你看。」
    抬头一看，原来我们已经离教堂大门不远了。
    但是，却有一个残破却仍然坚毅的身影站在黑暗中，吸引了我的视线，那是哥哥。他眼神焦急不已，不过当看到我之後这焦急便缓和下来了。
    「你们怎麽这麽慢才回来？天都黑了！」我还没走近就听见他急急的大声问。他用手支撑着身体倚在门边，虽然身形看起来十分虚弱，但还是在那里等着我回来。
    这时，我懂了青凛刚刚所说的，哥哥对我的好……不知道为什麽，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眼眶红了，鼻子酸得不能再酸。
    下一秒，我不再强忍的大哭了起来，青凛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
    呜……呜，我不能……我不能哭，呜……可是还是忍不住啊！
    我一个人站着毫无节制的大声哭泣，眼泪随着情绪疯狂的倾泻出来，全身上下能感知到的只有「无助」。
    好久好久以前的记忆，一点一点，占据了脑海……
    天寒地冻，断垣残壁，一地的死尸。
    救我……拜托，我撑不住了！谁来救救我！
    在我几乎尖叫出声的时刻，忽然，一个人靠了过来，一双臂膀抱住我，很温暖，我不必看也知道是谁。那人静静的拍着我的背，任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大家丶大家都离开了，一个个的离开了，呜……为什麽要这样。」从以前的那些人，到现在，利公爵丶像个姊姊一样照顾我的言蓉儿，他们都死了。
    「你不该承受这些的丶你不该承受这些的。」他这句
    话虽然轻，却没有被我的大哭声盖过，缓缓传入了我耳中。
    这样的情景让我想到了我们两人都还小丶还天真无邪的时候。
    那时我一受委屈就会跑去向哥哥哭诉，我越说哭得越惨，之後哥哥就会把我抱到怀中，他身上的气息总能让人感到安心，无论发生什麽事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他就这样抱着我丶拍着我的背直到我哭累了，累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