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王国

第5章


  “要说异常也算不得什么异常,只是有些荒唐而已。”于是钟沮便将国相毛苍安排的所谓“百鼓千灯、十里人墙”之情一一禀之。
  刘庆闻之半晌无语,忽转身问管筇道:“先生以为毛苍动这番心思,却是何意?”
  管筇捻须一笑,道:“新王之国,略备礼仪迎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些过分。过犹不及,只怕主公日后会给六安百姓留下个‘奢靡之君’的印象。”
  “我看他这是居心叵测!”刘庆愤然道:“眼下乃大灾之年,百姓吞糠咽菜,流离失所,路有饿殍,贼盗蜂起。毛苍居然视若无睹,无动于衷。新王之国,他竟如此挥金如土,不惜倾全国之财力,燕舞笙歌,谄媚邀宠。岂非要陷本王于不仁不义?岂非要置君民于水火之势耶?”
  管筇哈哈一笑,道:“我原以为主公看不出其中玄机呢!呵呵,老朽杞人忧天矣!”
  “眼下情势,先生以为该何以应对?”
  管筇略一思索,道:“各行其道。”
  “怎么讲?”
  “他迎他的,我们走我们的。六安城原不只一道城门嘛!”
  刘庆点点头,道:“妙哉!他们在北门迎候,我等取道从西门入城,让他自讨没趣!”停了停,乃自言自语道:“但愿此举能让他迷途知返也!”
  管筇吩咐下去,让随行人等撤去旗幡、微服而行。
  天擦黑时分,众人到了六安城西门外。刚要进城,却被几位守门兵士挡住了去路。其中一位兵士问道:“尔等是做什么的?”
  走在前面的钟沮答道:“我等是做买卖的。”
  那兵士奇道:“如今乃大灾之年,性命都保不住了,还做什么买卖?”又瞅了瞅他们的行李,道:“相爷有令,今晚六安王爷之国,全城戒严,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城!”
  管筇见状下得车来,冲那兵士拱手道:“我等乃外乡之人,若不进城,何以安身?还望军爷成全。”
  那兵士翻眼瞅了瞅管筇,道:“果若如此,须得交纳十两保金方可放行。”
  管筇连连点头道:“好说好说。”便吩咐取了一块银饼,递了过去。
  管筇重又上得车来,刘庆愤然道:“万想不到堂堂六安国竟成了如此世道!这样的兵士,官耶?匪耶?”
  管筇笑道:“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六安的吏治,由此可见一斑也!”
  入城不久,朱然便吩咐找了家临街的客栈住了下来。这家客栈的店号倒也响亮,叫作“江湖客栈”。
  江湖客栈是一幢临街的两层小楼,前边是门厅,厅中摆了五六张木桌。是客人们喝茶、吃饭和聊天叙话之处。后边有一个天井,围着天井四周是客房。楼下是通铺,楼上是雅间。
  众人在后边楼上要了几个雅间,在前厅草草吃过晚饭。朱然道:“主公,颠簸几天,今晚早些歇息吧。”
  刘庆点点,道:“也好。是得养养精神,明日还要与毛相周旋。”
  “主公,”管筇走过来,压低声音道:“毛苍此人,虽有种种不是,但毕竟乃圣上钦点之相,名为辅相,实为圣上之耳目。且盘踞六安十年,树大根深。主公初来乍到,人地两生,立足未稳,应以静待动。对此人当慎之又慎。能容则容,能忍则忍,切不可心浮气躁,急功近利,意气用事,轻举妄动也!”
  “学生明白。此人若有可救处,自当救之;若是病入膏肓,他人也爱莫能助焉。有道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也。”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刘庆洗盥完毕,正要着人往相府报讯,却见客栈老板急匆匆破门而入,语无伦次地道:“不好,他、他……。来了!”
  “谁来了?”刘庆给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相爷大人!”
  刘庆微微一惊,心想:来得好快呀!正自纳闷,忽闻一阵脚步声已至门前。抬眼一看,只见一位五短身材、五十上下的汉子笑容可掬地立于门外。
  那汉子双手一拱道:“这位想必便是六安小王爷吧?”
  “正是小王,您是?”
  来人立马躬身跪拜于地,道:“老臣毛苍叩见主公!”
  刘庆连忙哈腰将毛苍搀起,道:“原来是老相国,快快请起!”
  毛苍站起身,躬身而立,叹道:“小主公天角饱满,地角方圆,真乃大贵之相也!”
  刘庆笑道:“老相国说笑了。小王正要到相府拜望,不期老相国倒先来了。”
  “岂敢。老臣此来一为请安,二为请罪也。”
  “哦?”刘庆颇感意外,问道:“此话从何说起,老相国何罪之有哉?”
  “带上来!”毛苍朝身后一挥手,便见两个武士押着昨日在西门外索要入门保金的兵士走了进来。那兵士一见刘庆,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跪倒在地,一个劲地磕头,连叫“王爷饶命”。
  毛苍冲那兵士道厉声道:“好个瞎眼的畜牲!连王爷的银子也敢收!”转又对刘庆道:“主公,这畜牲如何处置,是杀是剐,但凭主公示下。”
  刘庆淡淡一笑,道:“老相国过于认真了。兵士违犯军规,按律处罚便了。何况治军之事,应属中尉之责,老相国又何必自责?”
  “禀主公,中尉邵仲,已染恙告假数月矣。治军之事,暂由老臣代之。”
  “是么?即便如此,也不必小题大做。”
  毛苍指着那个兵士道:“这个畜牲胆敢如此放肆,老臣自有治军不严之罪。此外,相府管事费至闻主公之国,邀宠心切,昨晚竟瞒着老臣,独出心裁,擅自作主,弄出‘百鼓千灯、十里人墙’之糜费国财之愚举,老臣亦有失察及治家不严之罪。”说话间,相府管事费至亦被押出跪在地上。
  刘庆心想,这个相爷可真狡猾,说是“请罪”,其实将罪责一推三六五。于是微微一笑,道:“如今正值大灾之年,此举确是有些失妥。不过,大管家倒也是一片好心。小王以为,此事似不宜深究,相爷回去严加申斥,也就是了。”
  毛苍闻言,喜笑颜开,道“主公真乃宽容大度之人!老臣回去一定严加训诫,以儆效尤。”随扭头对费至道:“还不谢过王爷宽赦之恩!”
  “谢谢王爷!”费至连连叩首。
  正说着,管筇走了进来。毛苍见此人一身仙风道骨,品貌不俗,惊问道:“这位是?”
  刘庆介绍道:“这位是小王的蒙师管筇先生。”又指了指毛苍对管筇道:“这位便是毛老相国。”
  “幸会!”二人相互拱手见礼,点头一笑。四目相对,许多心事,俱在不言之中。
  “这样吧,”毛苍道:“老臣已安排车马,先接主公到原衡山王府暂住,新造六安王府待主公示下后,即日便可开工。只怕是要委曲主公一些时日了。”
  刘庆颌首一笑,道:“新造府第之事,暂且搁下吧。小王以为只需将衡山王府换一块匾额便了。”
  “老臣以为万万不可!”毛苍正色道:“衡山王乃叛逆罪臣,主公乃开国之君,新君岂可久居罪臣之旧府!吾六安国虽非富庶之乡,但总不至让一国之君无安身之所吧?”
  刘庆嗨嗨一笑,道:“相爷美意,小王心领了。建府之事原也并非不可,但须待民富国强之日再议,老相国以为如何?”
  “只是……只是……”
  “就这样吧,试想,若百姓衣不能蔽体,食不能裹腹,小王身为一国父母,就算住进金宫玉殿,又有何趣?若是萧墙之外夜夜怨号哀啼,小王又岂能高卧安枕?”
  毛苍闻言,面色一红,忙连连点头道:“主公深明大义,高瞻远瞩,清廉俭朴,步效先贤,真乃六安之幸,万民之幸也!”
  刘庆淡然一笑,道:“相爷如此高抬,真叫小王惭愧。小王新来乍到,人地生疏,且初出茅庐,不谙世事,日后还望不吝赐教,谅老相国不至推辞吧?”
  “岂敢。主公太谦逊了!能经常聆听主公教诲,实乃老臣之幸也!主公如无别的差遣,老臣便先行告退了。”随转身对费至吩咐道:“快让车马将王爷的行李迁往衡山王府。再遣人赶紧打造‘六安王府’金匾,明日卯时前,新匾务必换上!”
  “诺。”
 
                  

  毛苍走后,刘庆带管筇、朱然和钟沮出了江湖客栈,沿着一条小街溜达着边走边瞧。
  六安城并不大,纵横不过数里,人口不过万余。城中只两条宽约两丈、青石铺路的“大街”,但宽不过丈、以鹅卵石铺路的小街小巷倒是不少,纵横交错,七弯八拐,貌似四通八达,实则有不少死胡同,似迷宫一般。外乡人进城,若无本地人指引,必会迷失方向,绕来绕去出不了城。有些有学问见识者断言,六安城中之街巷布局,乃是按八卦之理设计而成的。
  时值巳时,按理应是街上人多之时,但沿途却稀见行人,沿街两侧店面多已关闭,显得甚是萧条凄清。
  钟沮道:“主公,属下前几年常来六安,那时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不知如今怎么这般冷清了?”
  “吾也正奇怪哩!”刘庆道。
  管筇道:“大灾之年,百姓缺衣少食,朝不保夕,谁还有心思做生意嘛!”
  “那倒也是。”刘庆点点头。
  走了一段,终于见到一爿卖杂货的小店,三人便走了进去。
  店主是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儿,见到三人,并不起身招呼,仍一脸漠然地坐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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