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王国

第10章


皋陶墓冢封土高大,巍然如山。墓冢后侧,建有一座皋陶祠。祠内终年烟云缭绕,香火不绝。
  墓冢前方立有一座青石祭台。管筇吩咐摆好祭品,焚燃高香,奏起鼓乐。
  内史周原立于祭台一侧,朗声诵曰:
  上古四圣者:
  其仁如天,其知如神,
  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昔吾六地者:
  混沌初开,满目疮痍。
  洪水泛滥,战争连绵,
  猛兽恣虐,瘟疫横行。
  吾之六地先民,
  掘地为穴,伐木为庐,
  草叶为衣,兽皮为裳,
  苟延残喘,民不聊生。
  大别之山其崔嵬兮,
  逶迤迭宕;
  淮河之水其汹涌兮,
  浩浩泱泱。
  吾之先祖皋陶者,
  率东夷部落,
  一路南迁,落地六地,
  为吾六人,点燃光明!
  君辅舜佐禹,
  理国政、治水患、
  倡九德、作九韶,
  弼五教、明五刑。
  呕心沥血 ,宵衣旰食,
  任劳任怨 ,忧国忧民,
  赴艰险而无悔,
  居高功而不矜。
  呜呼——
  君之沧海胸襟,
  可昭日月;
  君之教化之德,
  与天地共存!
  颂毕,鼓乐再起。六安王刘庆与王后率众人拾级而上,行三叩九拜之礼。
  拜毕,刘庆立于祭台之下,慷慨言道:“吾辈皆皋陶后人也。当以先祖为懿范,承先祖之风,践先祖之行,上奉天子,下惠万民,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励精图治,死而后已也!”
  众人跪拜于地,齐声道:“吾等谨遵主公教诲!”
  回城途中,刘庆偶见路边有一墓冢,虽也封土高大,却杂草丛生,甚是荒凉,细看周围并无墓碑,不禁奇道:“此墓所葬何人耶?”
  国相毛苍近前附耳道:“此乃叛臣黥布之墓也。”
  刘庆惊诧道:“英布乃死于江西彭泽,此处何来其墓耶?”
  毛苍道:“禀主公,布祖籍乃六县英家洼,又曾为淮南王。死后其乡人将其潜运回乡葬之,故无人敢为其树碑立传也。”
  “原来如此。”刘庆叹曰:“英布乃开国功臣,一代枭雄也!可惜晚节不保,误入歧途,自取其咎矣!”言罢下得车来,谓管筇道:“取一些香烛来。”
  管筇一惊,连连摇头道:“主公,不可!”
  刘庆略一沉吟,道:“本王明白。英布虽为叛逆,然毕竟为大汉江山立下赫然战功,且又为六之本土之人,本王过其冢而不祭,是为不仁不义也!”遂令点燃香烛,叩而拜之。
  管筇一脸忧色,谓李妤曰:“主公侠义耿直,日后恐为所累矣!”
  李妤道:“先生所言虽善,然大丈夫当胸襟坦荡,顶天立地。主公此举,虽有失谨慎,然亦有其正直率真、可敬可爱之处也。”
  管筇苦笑一声,摇摇头,心想:真可谓“初生牛犊不畏虎”也!
  李妤见管筇苦笑不语,问道:“先生有何未语之言?”
  管筇道:“王后与王爷都还年轻,有些事未必彻悟。大丈夫侠义正直固然可敬,然为王者,当以天下社稷为重,凡事当审时度势,岂可意气用事!想当年魏其侯窦婴为灌夫事鸣不平,自恃功高位重且有先帝孝景之赦罪遗诏,直言无忌,终至身陷囹圄,死于非命。正如太史公所言:‘魏其诚不知时变’耳。大汉自高帝开国以来,藩国之乱如春草丛生,此伏彼起,向为天子之心腹大患。故此,凡与谋叛有涉者,朝廷一向宁枉勿纵,疑罪不释。况六安之地原本乃多乱之乡,英布及刘长、刘安、刘赐父子,无一善终。据传布葬于此,凡官宦之人,过此地避之唯恐不及,主公何苦甘犯圣忌,授人以柄耶?”
  李妤敛衽谢曰:“先生之言,高瞻远瞩,鞭辟入里,居安思危,老成谋国,如醍醐灌顶,令吾受益匪浅矣!”
  “不敢。王后谬奖了。老朽只是略尽为师之责而已。”
  李妤又道:“吾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后但讲无妨。”
  “吾见先生见深识广,钦佩不已。亦欲拜先生为师,不知先生可肯收吾这愚钝之徒?”
  管筇微微一惊,随即笑道:“王后说笑了。这可使不得,大汉自开国以来,似无此先例也。再说,主公也未必应允。”
  “无妨无妨。”不知何时,刘庆已至轿旁,哈哈一笑,道:“只要先生答应便了。如此,吾与王后共奉一师,既为夫妻,又为同窗,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李妤摇着管筇的胳膊道:“先生,主公已答应了,您看?”
  “这……”
  “先生,既然王后诚心拜师,您就应允了她吧?”
  “既然主公亦有此意,老朽就勉为其难了。只是,此事不可对外人提起便了。”
  李妤见管筇应允,心花怒放,道:“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言毕就要下跪。刘庆见状,赶忙一把扯住,冲李妤眨眨眼,悄声道:“不可在此张扬,回府再拜不迟。”
 
                  
十四
  国相毛苍为讨好王爷,夜送美女,不料竟碰了一鼻子灰,讨了个没趣,在内廷议事时又被邵仲抢了上风,这既让他始料未及,更让他又恼又恨。
  看来,他的“架空”之策已难实现了。他万难想到的是,六安王刘庆是个极有主见且又对国事极为上心的主子,这与毛苍原先想象中的不谙世事、只图玩乐的贵族纨绔子弟相去甚远。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他这位曾经一言九鼎的国相就会形同虚设,在这片土地上失去立足之地。
  难道就这么老老实实、服服贴贴、心甘情愿地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六安王国拱手相让?难道自己就这么眼巴巴地坐以待毙,任人宰割?他在心中暗道:不!不到最后一刻,还说不上谁输谁赢,还说不上谁能笑到最后!
  有道是: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在这场较量中,他不能再处处被动,疲于招架,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他要把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的手中。
  既然“架空”无望,那就得另出它招。他想出了一个新的计划,叫做“撵走”。眼下,这个小王爷尚且立足未稳。在这个当口上,就须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孤立、钳制他,使他身边无可用之人,手下无可调之兵,库中无可取之银。要让他如陷枯井,干急无汗,束手无策,心灰意冷。如此一来,无论多么宏伟精妙的计划于这位小王爷来说也只能是纸上谈兵,无法付诸实施。这样,他就只能有两种选择:一是听政于国相,做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王爷;二是拔腿走人,离开六安。
  计划虽好,然而实施起来亦并非易事。首先,拦在他面前的最大一个障碍是一个人。此人不解决,一切计划很可能将成为泡影。这个人便是刘庆的师傅管筇。毛苍与管筇见面之初,便感觉到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此人目光如炬,不动声色,胸有城府,洞察秋毫。如果自己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小王爷的一招一式都是此人在运筹帷幄,出谋划策,而小王爷对这位师傅更是言听计从,这也是自己初战失利的根本原因。此人是小王爷的臂膀、耳目和智囊。如果没有此人相助,这位小王爷将成为失聪失明的废人。到那时,自己略施小计,便可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中。
  然而要想除去这个障碍,却并非易事。毛苍暗忖:眼下局势复杂,营垒不明。中尉邵仲已病愈康复,重掌兵权。去岁因克扣兵饷之事,与自己已结下梁子。重病垂危之际,是管筇妙手回春,使他转危为安。此人投附王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内史周原,原乃一外乡清客,无名之辈,投奔相府,自己见而怜之,收为幕僚。后又是自己鼎力相荐,才得就任内史之职。此人原先一向唯自己马首是瞻,不料这次居然阳奉阴违,胳膊肘朝外拐,使自己寡不敌众,落了下风,真可谓人心不可测也!因此,眼下的局势有些玄妙,对付管筇,不宜妄动杀机。否则一旦失手,局面将无从收拾。更何况管筇总是紧随王爷左右,平时在王府之中深居简出,也无从下手。
  那么……他在房中双眉紧蹙,背剪双手,走来走去,吁声不息。
  忽然,他灵机一动,心生一计。此计若成,便可釜底抽薪,调虎离山,先前的种种麻烦,都将迎刃而解。于是,朝门外叫道:“来人,笔墨伺候!”
 
                  
十五
  兴修水利之事,刘庆与管筇已召人计划,需在六、蓼、安丰、安风四县挖几条百里长之深渠,沟通淮淠,使之纵横成网;再于地势高处开掘数十口大塘,秋蓄春泄,涝收旱放。一俟工程落成,从此纵横数百里之内,不再为旱涝所苦。不仅如此,还可开辟水上交通,扩大渔业生产。可谓一举三得也。 
  然而在内廷会议时,国相毛苍却称国库已无存银,并着金库管事张瑁将帐册送来交由众人审验。据众人测算,此项水利工程规模宏大,既令人工不计,至少也得白银数十万两。若无此银,再好之计划亦是空中楼阁,可望不可及也。按往年成规,国有用度,历来都是取于增税加捐。现今此策显然不可言也。何处筹银,众人皆无良策。
  回至内室,刘庆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王后李妤见之,便问起缘故。刘庆便将会议之情一一告之。
  李妤沉思半晌,道:“臣妾倒有一策,或可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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