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座传说

第十九章艰难的决定
    江崎母亲的一番话深深地刺伤了柳原的心。从那天起，柳原变得很消沉。她整日将自己关在寝室里。每天以看书和写日记的方式来消磨时间。早晨也起得很晚，一副受打击的模样，人也消瘦了不少。
    吃午饭的时候，柳原只点了红豆薏米粥和一盘凉拌小菜。用筷子夹起海带丝的动作也是下意识完成的，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坐在对面的阿彩正低头吃着牛柳盖浇饭。
    二人坐在餐厅的角落里。
    前来用餐的学生很少。餐厅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桌面也擦得十分亮堂。
    “江崎一直没有联系你吗？”阿彩开口问道。
    柳原很没精神地摇摇头，将手里的筷子放到桌子上。
    “那下午的播音怎么办？这可是咱们在学校主持的最后一期节目了，江崎应该会来的吧？”阿彩眨着两只眼睛瞧着她。
    “谁知道会不会来呢，他已经两天没给我打过电话了。”柳原抱怨着。
    “那怎么办，要临时换人吗？氏杰这小子也不在，这可真让人伤脑筋啊。”阿彩怏怏不乐地拿起桌子上的瓶装果汁，喝了一口。
    “播音稿我还没有看过呢，难道要我上去读一篇完全陌生的稿子吗？”柳原满脸愁容地说。
    “那也只能如此了，说起那篇播音稿，也不知道站长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看上去很重视的样子。江崎真的来不成吗？你打个电话问问他好了。”
    “我才不打电话呢，这两天他都没主动联系过我一次。”柳原嘟囔着嘴说，碗里的薏米粥还剩下一多半，“唉，随他去吧。”
    “那怎么能行？你不愿意给他打电话，还是我联系他吧。”阿彩瞪圆了眼睛又接着说道，“不过，江崎母亲的那番话未免也太过分了。换做是我，立刻就会冲进去，跟她大闹一场呢。”
    “唉，主要还是不能接受我是单亲家庭出身的原因吧。”柳原以叹息般微弱的声音说。
    “听着真让人气愤呀，那江崎又是什么态度？”
    “他当然是不赞成母亲的看法喽，就因为他家里人对我有偏见，他和父母的关系弄得很僵，几次为我们的事和家里人吵架呢。现在他母亲又住进医院，他当然要顾及家人的感受了。有时候我也很为难，真的不知道该真么办才好。”柳原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她垂着头，心神不定地摆弄着手指。
    “江崎夹在他母亲和你中间，真够为难的。”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不希望这样啊，谁不希望自己成长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呢？”
    阿彩用手挤压着塑料瓶，气愤地说：“这不是你的错，江崎父母的做法实在太过分了。即使有一天你和江崎结了婚，嫁入这样的家庭也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柳原长出一口气，把脸侧了过去，瞧着窗外，说：“也许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找到一个适合他们的那个人吧。”
    雅座旁边的过道上，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女孩子挽着男生的手臂，脸上露出了幸福甜蜜的笑容。
    “难道我和江崎就这么不合适吗？”柳原好似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如果他家里人非要将你们拆散的话，即使你们最后勉强在一起了，想必日后还是会面临很多困难。”阿彩打心里替柳原感到难过。她将披散的头发随意地撩到一边，皱着眉头说，“江崎母亲病得不轻，又极力反对你们交往，江崎不敢刺激她，只好先顾及母亲那一边。无论换做是谁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柳原一脸无助的表情望着她。
    “我劝你还是先别考虑那么多，眼下还是想想晚上的节目要怎样做下去吧。”
    晚上的七点十五分是《校园之声》广播节目开播的时间。柳原提前一个小时就去了广播站。
    播音室的门是敞开的，屋内传来小狗的叫声。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崎崎显得很兴奋。它一个劲地摇尾巴，冲这边一颠一颠跑过来。小狗抱住柳原的腿，像个小孩儿似的在脚下撒起娇来。
    “啊，你这么早就来了。”江崎站起身，颇有些惊愕的样子望着她。
    见到江崎的那一刻，柳原心中的烦恼立即就飘散到九霄云外去了。尽管内心的喜悦已经表现在脸上，但她还是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说：“今天不是咱俩主持的最后一期节目嘛，所以我就来喽。”说话的时候，她也是故意把视线移到别的地方，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看过稿子了吗？”江崎问。
    “还没看，所以才提前过来嘛，你看过啦？”柳原反问了一句。
    “嗯。”江崎点着头，“只是粗略地浏览了一遍。”
    “今天播音的主题是什么啊？”
    “有关校园恋爱方面的，一个老掉牙的话题。”江崎眉宇间微微皱了一下，把桌子上的播音稿递到她手里。
    柳原随便翻了一页，歪着脑袋苦笑道：“站长怎么有兴趣策划这样一期节目啊，这明显不符合她的风格嘛。”
    “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吧，总之，我们就尽量配合她好了。”江崎环顾四周，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回忆某段时光似的，“时间过得可真快，这居然是我们在学校最后一次播音，感觉屋子里的一切已经不属于我们了。”
    这时，阿彩走进屋内，脸上即刻现出了吃惊的表情，“江崎，你来啦！”她瞪大眼睛说。
    江崎转过身来，笑着说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会忘了呢？”
    崎崎向柳原伸出前爪，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柳原弯下腰将它抱进怀里。
    阿彩因听到这句话而微微露出笑意。她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柳原，又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对江崎说：“那你还不赶快去准备，稿子读熟了吗？”
    “只是粗略的浏览过，内容似乎并不算难。”
    “你也是，别贪玩啦。赶紧熟悉稿子去。”她用手推着柳原的肩膀。
    “知道了，怎么你现在说话的口气跟站长是如出一辙啦。”柳原抗议道。
    “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导播，你们两个人得听我的指挥。”阿彩双手叉腰，一副很神气的模样。
    “好，遵命。”江崎和柳原异口同声地说。两人互相对视片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阿彩将控制器的音量旋钮调到最佳的位置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柳原定了定神，深深吸了口气。
    夏夜的星空繁星点点，校园里的照明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教学楼后的一条小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正悠闲地在路灯下散步。校园广播于晚上的七点十五分准时开始了，从喇叭里传出江崎和柳原的声音。
    播音的内容是关于校园爱情的。
    “六月的校园里，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种温馨而伤感的气息。”
    “在这青春飞扬的地方，留给我们的是怎样一段青涩的回忆。”
    “豆蔻年华，我们在这里相知相识。”
    “青春花季，我们在这里相依相伴。”
    “这里是校园之声广播站。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晚上好。”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候道。
    “现在是七点三十分，很高兴大家又准时坐在收音机旁收听我们的节目。”
    “我是播音员柳原。”
    “我是播音员江崎。”
    “你是否记得，教学楼后面那条林荫小路，你曾牵着我的手一起走过。夕阳为我们镀上金色的霞衣，斑驳的光影照耀着你飘逸的长发。”
    “你是否记得，那悠闲的下午和那份逃课后的喜悦。我们一起骑单车，自由地穿行于城市之间，路上是看不完的风景和聊不完的话题。”
    “黄昏时分，你我并肩坐在操场上，一起静静地看着夕阳。咖啡色的彩霞映衬着两张童真的脸颊，暖暖的余晖编织着我们共同的梦。”
    “恋爱的季节，漫步在校园的街道上，淡粉色的花瓣如霏雪般飘落在两个人的肩头。沁着微微的香气，交织着青春的爱情誓言。”
    “然而，岁月蹉跎，时间洗涤着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花开花又落，留下的是那些不变的风景，留不住的是你我随渐远去的身影。”
    阿彩坐在控制台前，安静地凝望着他们。隔着透明的观察窗，播音室内的状况一览无余。江崎头戴黑色的耳机，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临近毕业，你是否在焦头烂额地发简历，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等待用人单位的回应。你是否还在熬夜修改毕业论文，却已清楚地倒数出离校的日子。”
    “当你在穿行在拥挤的招聘会现场时，你是否可曾想过：毕业了，我们的爱情怎么办？繁花似锦的六月，校园里充满了花香的味道，然而这个夏天，我们的爱情，遇到了毕业！”
    稿子念到这儿的时候，江崎停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向旁边的柳原。柳原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她涨得满脸通红，与以往在播音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完全是判若两人。江崎心里暗自嘀咕：站长怎么选了这样的一篇稿件？
    “都说校园中的爱情很纯、很真，在这里，懵懂的我们无忧无虑的恋爱着，远离了世间的庸俗，不为生活而奔波劳累，没有门第的高低贵贱。”
    “在这里，年少的我们自由自在地快乐着，远离了社会的喧嚣，只有朦胧的喜欢，只有单纯的爱。”
    “当我们的爱情走出纯洁的校园，走进纷繁的社会，将要面对的是现实的平淡与真实。”
    “当我们的爱情走向那充满诱惑与选择的十字路口时，它是否还能抵御住现实的无情与残酷。”
    “也许在这个时候，我们还会在一起，就像在学校里一样，每天都能见面。”
    “或许我们会相隔很远很远，现实的压力接踵而来，我们的爱情又将何去何从。”
    江崎边读稿边留意柳原脸上的表情。柳原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江崎在看她，只是低着头专心在念稿，蓬松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
    “毕业既残酷又很现实，它让无数年轻人在未来的道路上做出选择的同时，还要在爱情的试卷上写下自己的答案。”
    “有人会选择坚持，有人或是放弃，但不论怎样，它是一段无法避免，令你一生都无怨无悔的绚丽青春。”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我们不敢再奢望爱情，甚至已经开始怀疑爱情。但惟一能做的，恐怕就只有顺其自然了。因为那份爱情，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简单，我们不能再简单的去经营爱情。复杂的社会，我们要面对的太多太多。”
    “是要继续走下去，还是在这个路口选择分开。不是我们不相信彼此，不是我们不相信爱情，现实的残酷让我们变得犹豫，更多的时候，是对人生的无可奈何。在现实面前的我们竟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只能像一张小小的纸片一样的随风逝去。”
    “因为校园里的爱情没有任何现实基础，毕业之后，噢……情侣们不仅要考虑彼此是否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还不得不面对一些……一些家庭的因素。”
    柳原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江崎侧过身来小声问道：“你不要紧吧？”
    柳原摇着头，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真的没关系吗？”江崎压低声音问。
    柳原没有回应，播音工作仍在进行。只是在这沉闷的空气中明显地感受到一种令人忧愁的气氛。
    “在这个时候，你还记得爱的初衷吗？那种不考虑物质和身份，只有深深的喜欢和那浅浅的爱。那种懵懂无知的，不计较生活与现实，只在感受两个人的美好与无奈。”
    “但无论结果怎样……”柳原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仿佛有什么物体堵住了她的喉咙似的，“那些在青春的日子里遇到的……你爱过的人，都请在心里给他们留下一个位置，呜……无论他日后是否还在，至少这段感情，你真的是用心了。结果真的不重要，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或许才是真正的永恒……啊，对不起，实在是读不下去了。”她突然哽咽着说。
    校园内，柳原的啜泣声从悬挂在教学大楼外墙上的扬声器里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正在收听广播的人们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坐在花池边上的两位女学生正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真的……对不起。”柳原关掉电容话筒，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喂，没事吧？”江崎用臂肘轻轻碰了她一下，低声说。
    柳原遮住脸，难过地大哭起来。江崎心里十分清楚柳原哭泣的原因。此时的他想要说些什么，可却欲言又止，实在想不出能够安慰柳原的话。
    隔着观察窗，阿彩摘下耳机站起身来，“发生什么事情了？”他朝录音室里的江崎喊道。
    江崎向她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阿彩立即心领神会，急忙按下音频切换器的按钮，对着话筒说道：“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我们今天的广播已接近尾声，接下来把一首好听的歌曲送给大家，感谢大家收听我们今天的节目。”
    阿彩随即放了歌曲。当音乐声源源不断地从扬声器中传来时，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她将目光投向录音室里的柳原。
    此时的柳原用衣袖一个劲儿地擦着眼泪，大概是播音的内容触动她内心伤处的原因吧。江崎也是满脸落寞的表情坐在那儿。
    空气仿佛凝固住一般，除了喇叭里放出的音乐声，播音室里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播放的是一首以爱情为主题的流行歌曲。曲调轻松明快，但旋律中却令人感受到了某种忧伤的情绪。这首歌表达的是无望的乐观和不可触碰的爱。完全是一首以乐衬悲的歌曲，歌词中这样写道：
    《Fragments-of-memory》
    词：靳子亮
    爱上无法在一起的人
    明知是无果的结局
    可始终在欺骗自己
    想让最后的回忆变得美好
    很珍惜你现在的笑容
    努力记住你每刻的烦恼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
    转身之后很难相见
    这个世界却又很小
    或许相遇在下一个街角
    冷漠的世界
    无情的人间
    你笑着站在我面前
    却隔着世上最遥远的距离
    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If-there-is-an-afterlife-between-us
    I-won"t-lose-you-again
    茫茫人海
    芸芸众生
    是前世多少次的回眸
    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也只剩下零星的记忆碎片
    If-there-is-an-afterlife-between-us
    I-won"t-lose-you-again
    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浸润，扩散出一种伤感的气息。
    结束了大学生涯的最后一次播音，两个人的心里满是酸楚。坐在楼顶的天台上，柳原仰望着澄净的夜空，星光在她的面庞上洒下了一层浅浅的蓝色。
    “今晚的星星好美哦。”柳原目光闪闪地说。
    “是啊。”江崎完全没有看星星的心情，他言不由衷地答道。
    “海豚座在哪，我为什么找不到呢？”柳原继续问。
    “嗯……”江崎思索片刻，仰头瞧着天空说，“海豚星座是北天星空中较小的星座之一，在天鹅座的南边，与宝瓶座相邻，瞧，就是那个。”
    江崎伸手指向漆黑的夜空。
    “看到那四颗排列成菱形结构的星星吗？在飞马座的西边。”
    “看到了。”柳原兴奋地叫了出来。
    “从菱形最右端的那个角向外延伸，还有一颗星，看到了吗？”
    “嗯。”
    “菱形是海豚的头部，而不远处那颗单独的星，就是海豚的尾巴了，因为它的结构好像一只海豚，所以被命名为海豚座。”
    “不是说海豚座是象征爱情的蓝色海豚化身而成的吗？在海豚星座下向心仪的对象表白，对方就是你命定的恋人。如果向海豚座虔诚地祈祷的话，两个相爱的人就会生生世世长相厮守，你当时是这么对我说的吧。”柳原望着江崎的眼睛说。
    “不过，那只是个传说而已。”江崎以叹息般的声音说道，“人生很无奈，很多事情是我们身不由己的。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做出选择，理想很美好，但脱离现实之后就是没有生命的。”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柳原诧异地问。
    江崎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又继续往下说：“意识到这点之后，人往往会陷入痛苦的深渊中，但又不得不在二者之间做出选择。当我看到母亲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时，心里很真的难受。这段时间，我静静地考虑了许多问题，我们不能只为自己理想而不考虑他人的感受。”
    柳原心中一惊，两眼紧盯着江崎的侧脸。惨白的月光照在柳原的面颊上，她感到全身都被夜间的寒意紧紧地裹住了。
    江崎坐在柳原身边，双手向后支撑着身体。可能是由于天凉的原因，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现实真的很残酷，虽然并不同意父母的观点，但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妈妈患了很严重的心脏疾病，近期要接受冠脉搭桥手术，我不希望这个时候她再受到任何的刺激。我们一起去海洋馆那天，在电话里我跟妈妈吵了一架，我那时一时冲动做出离开家的决定，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任性，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来。”江崎面色凝重，深深低下了头。
    沉静的夜空中，繁星宛若细碎的泪花在遥远的地方闪耀着。
    “是我让你为难了。”柳原的声音显得很悲伤。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原因都在我身上，从一开始我就没正确的处理好你和我家里人的关系，才导致今天这种僵持不下的局面。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这些的话，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事到如今，我也别无选择，这段时间，我一直向你隐瞒父母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事实，希望你能原谅。”
    “我懂了，亲情是世界上任何感情都替代不了的。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情而伤害到你的家人，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夜空投下淡淡的星光，浅蓝色的光辉映在柳原的眼中，泛着闪闪的泪花。
    “唔……”江崎的表情十分痛苦，“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我们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也快离开这个地方了吧？”
    “啊，为什么要说这些？”柳原睁大眼睛问。
    “你不是一直想从事主持人这个行业吗？既然北京那边的公司愿意给你提供机会，你自己可要牢牢把握住啊。”
    “你是在说应聘少儿节目主持人那件事吗？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
    “你是在开玩笑的吧，我们一起努力了那么久，你难道想现在就放弃吗？”江崎扭过头说道。
    “可我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啊。”柳原满脸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出来，“我现在真的很苦恼，感觉已经无法呼吸了。”
    江崎沉默了良久，伸出手去想要搂住柳原的肩头，可他犹豫了，颤抖的胳膊停在半空中。柳原捂住脸大哭起来。
    大地已经沉睡了，周围一片寂静。空气也仿佛凝固了一般，冷得令人心寒。
    “我也很痛苦，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时间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至少现在，你还坐在我身边，我还能听到你的声音。”江崎的眼睛湿润了，他感到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疼痛迸发出来，喉咙里仿佛有东西堵着，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嗯……”柳原边说边用手指擦眼泪。
    “我无法不顾及父母的感受，上次你去医院也看到了吧，我母亲的状况很糟糕……”江崎一时语塞，已经无法继续说下去了。耳边传来风的声音，柳原的长发被吹乱，凌乱地飘散在空中。
    “跟你在一起的这四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不会忘记这一切的。”江崎的眼泪忍不住流淌下来。
    柳原不说话了，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之间。两人默默地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你家里人最终还是反对我们在一起。”
    “没有办法，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亲情是没有办法割舍的。”
    “嗯。”柳原揉了揉眼睛，“我说过，不管你最终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你能够理解我。”江崎说了句十分见外的话。
    柳原环抱双膝，抬起头问道：“接下来有何打算？什么时候正式上班。”
    “下周四就去人力资源部报道了，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呢。”
    “这样也挺好，你可以留在这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父母，我也不在了，再也不会因为我的事情给你带来困扰了。”
    “这不是你的原因，很多事情是我没处理好。”江崎望着远处长叹了一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现在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件事。”
    “难道你要放弃？成为电视节目主持人不是你的梦想吗？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怎么可以退缩呢？”江崎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不由得提高了嗓音。
    “可实现这一切又能怎样呢？”柳原反问道。
    “你在说些什么啊？”
    “你都不在了，实现理想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可言！”柳原哭着说，“没有你，实现了梦想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意义呢。”她用手遮住脸大哭起来。
    江崎沉默了，漆黑的夜晚，周围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了一样。
    夜空中，四颗幽暗的星构成一个小小的菱形。菱形的左侧，有一颗孤独的星兀自在闪着光芒，那是海豚星座的尾巴。江崎仰望天空，心中默默地祈祷，如果海豚座的传说是真的，希望奇迹能够出现吧。
    江崎把柳原送到女生宿舍楼下。
    “不回宿舍吗？”柳原背对着公寓大门问道。
    江崎摇了摇头，“我回医院，去我妈那里。”
    “噢。”
    “上楼吧，外面有点凉了。”江崎双手插兜，站在楼前的空地上。
    “后天晚上毕业聚餐，你会来吧？”
    江崎皱了皱眉头，脸上现出犹豫的样子，“唔，视情况而定吧。”
    “这样啊。”柳原一副很失落的样子。
    这一刻，两人都沉默了，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阵冷风从侧面袭来，柳原的长发在风中纷飞。
    “回去吧。”江崎说。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当然会啊，至少你现在还不会离开学校吧。”江崎勉强挤出了点笑容，但从心里感到十分悲伤。明明自己深爱着的人就在眼前，可这不到一米远的距离似乎比整个宇宙还难跨越。
    “照顾好你妈妈，可别再惹她生气了。”
    “知道了，你也是，照顾好自己。”这一刻，江崎感到心中所有的悲伤都涌向心头。他拼命抑止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将视线移到别的地方，“回去后什么都别想，早点休息。”
    “那……我走喽。”
    “嗯，回去吧。”
    柳原以绝望的目光望着他，看上去还有些不甘心。江崎只是默默地低头看着脚下。
    一阵沉默之后，江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啊，对了。”
    “你说吧。”柳原瞪大眼睛，身体不由得凑了过去。
    “离开学校的时候请务必通知我一声。”
    “行，那我走了。”说话的表情显得十分失落。
    “嗯。”
    说完，柳原便转身朝着昏暗的楼道走去，没走几步又依依不舍地回过头喊道，“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江崎朝她挥了挥胳膊。
    望着门外那熟悉身影，柳原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她流泪的原因是感觉江崎也在哭。柳原朝江崎摆了摆手便径直跑上楼去。
    “再见。”江崎的胳膊悬在空中，说这句话的样子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柳原走后，他在门外伫立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转身离去。
    沿着一道缓坡往上走，在距校门口不远的地方，传来汽车在公路上行驶的声音。
    走出学校大门，江崎拦下一辆出租汽车。
    “去附属医院。”
    “知道了，上车吧。”司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蓄着胡须的中年人。
    车内飘着一股难闻的烟味，路两旁闪烁的霓虹灯在飞快地向后移去。江崎背靠座椅两眼瞧着窗外，昏暗的街灯不断照亮他侧脸，是一张孤独而又落寞的面孔。
    亲情是世界上任何感情都替代不了的。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情而伤害到你的家人，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这是柳原的声音。
    远处的游乐场里，巨大的摩天轮泛着耀眼的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