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皇权的逻辑

第71章


  他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伏波将军,但此前,也和杨仆一样,在漠北战役中负责替霍去病打侧翼。霍去病一战功成,彪炳千秋,他路博德却什么也没捞到。
  但这次,路博德的机会来了。
  一切迹象都表明,汉武帝分明有心把南越之功,御赐给他路博德。杨仆忽悠死囚是高手,但很不幸。在汉武帝的作战盘子里,杨仆只是为路博德建功立业的一枚棋子。两人同为帝国的水师大将,路博德是伏波将军而杨仆是楼船将军,杨仆负责卖命而路博德负责建功。所以路博德才会心花怒放,而杨仆则是满脸的怒气。
  两人之间的关系,属于典型式的军人关系,既相互敬重,又相互鄙视。彼此托以性命,但又有忍不住在对方背后猛插一刀的强烈欲望。
  此时的路博德,就有了忍不住插老伙计一刀的冲动。
  说插就插!
  路博德哈哈大笑道:“老杨啊,你是不是又犯了擅作主张,孤军深入的老毛病啊?这个打仗呢,是有规律的,这规律就是要听从英明神武的陛下指挥,有节奏按顺序,一步步地来。毕竟上战场又不是进洞房,你说干吗猴急成这模样?哈哈哈。”
  语带双关,讽刺挖苦,路博德狠狠地暗示了杨仆悲惨的命运。他就是个为别人立功垫底的货,何必这样行色匆匆呢?
  可不承想,杨仆此来,也是为了插路博德心窝一刀。要不然他何必劳师远顿,辛苦前来呢?就见他脸色忧忡地说:“老路,听说你跟霍去病将军关系不赖呀。”
  “还行,”路博德道:“想那小毛孩子霍去病,如果当时不是老子替他……总之,霍将军盖世英名,匈奴闻之而远遁,本朝得此良将,实见陛下圣明呀。”
  “是呀是呀,”杨仆接道,“霍将军英雄祚短,陛下不胜惋惜,听人说天子已召霍将军的异母弟弟霍光,以及霍将军的儿子霍子侯入朝,恩宠有加呀。”
  路博德听懂了杨仆的暗示,顿时怫然变色,半晌才道:“霍氏满门忠义,天子慧眼有加,实乃你我统兵之人的福分呀。”
  “是呀是呀,”杨仆欣赏着路博德痛苦的表情,索性把这一刀子捅瓷实点,“要不要你我联名上书,请霍光与霍子侯出征,统领你我?我敢说,若闻霍家英雄之名,南越国宵小,必然是灰飞烟灭。”
  “老杨你……”路博德难堪地道,“我看老杨你是太过于多情了,以天子的圣明,这场仗到底应该怎么打,似乎不劳你操这么多的心。”
  杨仆笑道:“话虽如此,但老路你知道我的暴脾气。你我统帅的都是天杀的死囚,煽动起他们的死志容易,可如果再让我如此前一样,消消停停地等下去,我是担心迟则生变呀。”
  路博德冷冰冰地道:“我想陛下不会喜欢听这个。战场上的一切,必须要完全符合陛下的主观臆想。如果不符合,你我的脑壳就危险了。”
  杨仆道:“我是想啊,圣天子高居庙堂,肯定也是期望着一场胜利吧?肯定是这样,尤其是安国少季覆灭之后,这场胜利,完全符合陛下预期的胜利,应该不会让天子不满。”
  路博德大骇:“老杨你想干什么?你忘了飞将军李广是怎么死的了吗?哼,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李广,以及他儿子李敢、堂弟李蔡之死,还远不足以赎补他们为上天带来的怨怒。上天的不测之威,还将以雷霆般的激烈,落在李家第三代人李陵的身上。你不信,那就走着瞧吧!”
  杨仆沉默半晌,忽然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危路之中的旅人,前有狼,后有虎,悬于孤壁,井下是择人欲噬的毒蛇,维系我摇摇欲坠的细弱藤条,随时都会被老鼠咬断。这时候的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品尝一下唇边那滴甘露。”
  路博德惊讶地望着杨仆:“老杨,你鬼迷心窍了?你忽悠人忽悠到了疯魔入心,连自己都忽悠进去了?我可告诉你杨仆,这一步你如果敢于迈出,你就是下一个李广!”
  杨仆:“悲哀生命中唯一的一滴甘露,没人能够阻止我品尝。”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来离开。
  路博德向前追了两步,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张嘴欲呼,却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疯人的战争
  年轻的南越国王赵建德站在城楼上,旁边立着年迈衰朽的丞相吕嘉。
  他们怀着悲凉的心情,看着两路汉军在城下扎寨。
  赵建德问吕嘉:“老丞相,你确认这些汉军,全都是死囚犯?”
  吕嘉道:“没错,老夫的情报准确无误,汉帝刘彻昏庸,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连年在漠北用兵。国中成年男丁已经悉数死尽。此时西羌又乱,刘彻发十万囚徒赴西羌。而来攻打我们南越的,也全都是江淮地带的死囚。只要我们招降对方,承诺给他们军功女子金帛,这些死囚就会立即反叛。”
  赵建德摇头:“老丞相,你说的那些,对正常人类或许会有效果吧?怎么我瞧着这些死囚汉军……好像不是正常人呢?”
  吕嘉失笑道:“汉军虽然是死囚,可他们也是人,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也有喜怒哀乐悲欢忧愁,刀子扎进他们身上,他们也会感觉到疼痛。他们怎么就不正常了?”
  赵建德拿手一指城楼下方:“老丞相,你自己看嘛。”
  吕嘉揉着老花眼,定睛细看,顿时毛骨悚然。
  只见城楼下方,一支衣衫不整的汉军冲了出来,他们个个状若疯癫,一手执火把,一手执钢刀,唇边喷着白沫,嘶喊着奇怪的口号:把露珠和宫女,给老子还回来!嘶喊声中,这些汉军向着城墙狂奔而来。南越守军立即放箭,可恐怖的是,箭翎射在这些汉军身上,竟然是恍若无觉,就见这些身插摇摇晃晃翎箭的汉军,冲到城楼之前,攀爬而上。上面的滚木礌石砸下,赵建德和吕嘉看得清楚,有些汉军已经被砸得全无人形,理论上来说早就断气了。可这些死尸般的怪物,竟然冒着流矢爬了上来,甫一登城,就立即抛掷火把焚城。
  吕嘉看得心胆俱裂,呻吟了一声:“这样不对,这样是错误的。战争,是人类的事情,他们汉国怎么可以把这些怪东西弄到战场上来?”
  没办法,玩不过这伙疯子。
  那就赶紧逃吧。
  南越小国炸了,国主赵建德和吕嘉渡海而走,被撇下的军队发足向着汉军路博德大营狂奔,乞求投降。后面追杀着双眼血红的杨仆军。
  路博德手忙脚乱,一边接受南越军的投降,一边派出士兵顺海路追杀赵建德与吕嘉。
  按说这船一入海,海天茫茫的,想追上根本不可能。可是南越国的郎官都稽,勇敢地做了南越奸,带了汉军去抓自己的前主公。有他带路,不消一时三刻,就追上了赵建德的大船。
  士兵冲上船。汉军校尉司马苏弘扑过去,死死地按住赵建德,大喊大叫:“我抓住了赵建德,老子要封侯了,封侯了!”
  带路的南越郎官都稽,见状学了苏弘的样,也冲过去按住老头吕嘉:“我抓住吕嘉了,吕嘉是我抓住的,我也要封侯。”
  封封封,汉武大帝在军功封赏上,是毫不吝啬的。
  路博德再行加封,杨仆封为将梁侯,抓获赵建德的苏弘封为海常侯,抓获吕嘉的前南越郎官都稽,封为临蔡侯。
  此外,南越国还有四名降将,也统统封为侯。
  好像是皆大欢喜的样子。
  但对杨仆的罪行指控,很快也到达了。
  谢你娘的恩
  汉武帝的诏书上,杨仆被指为五大罪。
  其罪一,将降兵视为战俘,砍死人头冒充斩获首级。
  其罪二,南越国在战事中获得了东越国的支援,这是杨仆的失误。
  其罪三,杨仆曾私离军营,回家乡炫耀。
  其罪四,杨仆眷恋娇妻美妾,以军营生活为苦。
  其罪五,朕曾经问你蜀地的市场价格,你回答不知,但其实你知道,故意不告诉朕。
  在诏书最后,汉武帝充满温情地质问道:“杨仆,你犯下如此弥天大罪,朕追究了你没有?”
  “没有追究!”
  “朕为何不追究你?
  “还不是看你愚昧无知,如果追究了你的罪错,你的家人就会流亡街头,拍卖于官市。朕之心,真的很不忍。
  “如此重罪,而朕既往不咎,杨仆,你当何以自处?
  “还不赶快叩谢天恩,带着那些和你没什么区别的死囚犯,去把嫌命长的东越国给朕平了。”
  诸如此类。
  当时杨仆蹲在军营门口,把这份诏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陛下,你的心眼,比蚊子屁眼还他娘小。”
  幸运大帝
  公元前111年,是汉武大帝的幸运年。
  在汉国国力疲惫的情形下,路博德和杨仆所率的死囚军,竟然兵不血刃,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南越国。夜郎国闻之,骇得魂飞胆裂,立即遣使入朝,表态臣服。从此夜郎自大成为历史,汉国对夜郎国进行了全面接管,改设为郡县制。
  下一个,东越国。
  说起那东越国,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无尽的辛酸。
  南越国东越国,名字中都有个越字。那是因为这两个小国,都是春秋年间越国的延续,是卧薪尝胆的勾践的后人。
  战国年间,具体的时间是公元前334年,赵王勾践的六世孙子无疆,忽然感觉到生之无趣,就率师伐楚。可当时楚国正值顶峰时期,楚威王是天下的霸主。就见楚威王翻手一巴掌,“啪唧”一声,越国国君无疆连同小小的越国,就都被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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