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的历史真相

第55章


  重返中原的英宗,于景泰七年(1456年)再次登基,他对“土木之变”的死难之臣均予追封、厚赏,但唯独不提申佑,为什么如此可歌可泣的人物,却被历史尘封与遗忘,明代以及后世的有识之士为其大声鸣冤。在英宗的功劳簿里,申佑的名字“不挂一字,谥与荫典不及一言,而土木堡忠臣庙渺焉无闻”,嘉靖年间的御史萧重望对此愤愤不平,他指出,如果没有当年申佑代驾之功,英宗后来何以能够坐享太平,为什么改元登极之时,往事被一笔抹杀?
  当年跟随英宗殉难的十六人中只有申佑没有受到表彰,有些人给出了原因:申佑出身于偏远之乡,朝中无亲朋好友为官,朝中无人为其死难呼鸣,而英宗正值“国步艰难之际,倥偬丧乱之秋”,无暇顾及,故而在谥萌祀典死难之臣时遗漏了申佑。
  事实果真如此吗?其实不然,英宗之前的代宗就曾对申佑大力表彰,可见其事迹应很确凿。英宗的表彰名录缺少申佑,不是疏忽而是有意回避。
  申佑不被表彰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申佑之死触及了英宗内心的隐痛,申佑代驾死难是英宗自己想出来的主意,那是他的尴尬而非骄傲,有损帝王的光辉形象。
  后来的杨家将故事把这件事进行了升华,改编成杨家父子主动提出要代驾突围,这样处理之后,君臣两方面的形象都高大了起来。但是,土木堡之变的一些事实,在英宗回国之前就已写进了历史,英宗再要更改不那么容易,所以只能回避,以便忘却或掩盖那段令人难堪的回忆。为了讨好皇上,也有人为英宗不表彰申佑的做法开脱。他们辩白说,土木堡之役中有些死难的臣子虽然忠心耿耿,但并没能匡救英宗于危难,而且又发生了太监喜宁降敌、王振伏诛等不光彩的事情,所以褒恤不宜滥施。
  这样的说法显然也不能服众,英宗改元登基之后,对有过无功的王振都立庙祭祀,怎么表彰有功之臣反而成了滥施褒恤呢?不难想见,申佑的功绩被掩盖完全是有意为之,英宗不仅自己不提申佑血溅帝衣、代驾死难之功,还压制下级对申佑功绩的评叙。然而申佑的冤情能够瞒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公道自在,天理难泯。英宗之后的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年间,朝堂之内多有大臣反复为申佑死难之事申冤,要求为其建祠,还以公道。
  嘉靖皇帝在位时,终为申佑赐谥“忠节”。嘉靖十年(1531年),巡按御史郭弘化下令为申佑立祠祀之。第二年,申佑的家乡也开始立祠,称“申忠节公祠”,祠内有联称赞:“虎口活父,剑下全君,生民以来无比忠孝;天上游龙,人间瑞凤,霜露所坠莫不尊亲。”“北地风霜尽,千载来吹不散忠臣气魄;南天日月明,百世后犹照见孝子精魂。”申佑的忠烈精神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仡佬人。
  申佑的事迹非常具有传奇色彩,有义举、有冤情、有奸人,三者俱备,活脱脱杨家将故事的翻版。明以后文人整合杨家将故事时,很可能借鉴了申佑的故事。杨家将故事中大郎替宋太宗殉难,杨业死后蒙冤,奸臣通敌卖国等情节与申佑事迹非常神似。
  不仅如此,明代的杨家将小说,还有很多事情都与贵州、川南、云南一带流传的故事有关。明代历史究竟为杨家将提供了多少素材已无法确切统计,但明代新增的杨家将故事,很多都能在播州一带找到线索。这个思路可以解释明代小说为什么突然增加了许多新内容,但之前的杨家将小说为什么突然消亡没能流传下来呢?这与播州杨氏的解体与消亡有关,播州杨氏的兴盛与衰亡,影响了明代以后杨家将故事的发展和编排。
  四 播州杨家将惹恼了谁
  播州杨家的兴起与衰落,与明时的政治斗争密切相关。明初杨家将小说深受播州杨氏家族的影响,但当播州土司成了朝廷的反臣,那些被极度渲染过的故事,一定是政府所要禁止或控制的。
  播州杨氏的壮大与解体,说起来有着悠远的历史。古代“播州”曾是夜郎国的属地,介于云南、贵州、四川三省交界处,唐朝始划归四川管辖,那里“林木慰荟、田畴丰美”。
  公元前111年,夜郎国归降汉朝之后,开始农耕生活。唐贞观十三年(639年),唐太宗李世民设播州编制。播州辖地很大,控制着今重庆一带自长江以南大部分地区。播州强盛时北濒长江,南临红水河,还向西扩张到滇池。南宋淳熙三年(1176年),播州第十二代世袭土司杨轸将土司府衙从白锦堡(遵义县南白镇)迁到穆家川(遵义老城),遵义由此成为黔北的政治文化中心。
  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明神宗平定杨应龙(1551-1600年)反叛,把播州一分为二,遵义府属四川,平越府属贵州。从876年杨端统治播州,到1600年杨应龙被灭,杨氏统治播州历经29世,724年,成为贵州土司中势力最强的一支。
  在这700多年间,中原及四川地区历经五代十六国之乱、金人之乱、蒙人铁骑统治、元末大乱,播州之境岿然,巴蜀流民多有归附。播州杨氏保疆垦土,屡有战功。这样一个家族为什么突然消亡了呢?这跟明政府推行的“改土归流”政策密切相关。
  土司制度始于唐,盛于明,播州杨氏土司在明时也盛极一时。明洪武四年(1371年),明太祖取道播州,准备平灭元军在四川的势力。为了集中力量对付元军,他派使者前去劝降播州杨氏。播州土司杨铿审时度势,率领大小官员来归。朱元璋非常高兴,对播州杨氏大加赏赐,让杨铿仍旧领命播州,部下大小官员任命等事务一切照旧,政府不向播州征收赋税。
  1374年,中书省提议向播州征取贡赋以作军储,标准是每年纳粮2500石(一石约为120斤)。朱元璋否决了这一提议。他指出,播州杨氏在各少数民族中,是最早率众附归的,于朝廷统一有功,所以决定免掉他们的赋税,任其自由支配。由此,播州杨氏正式获得了包括税赋豁免在内的很大特权,他们只是每三年象征性地向朝廷纳贡一次。
  在朝廷的帮助和怂恿之下,播州杨氏的势力不断扩大。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他们又得到了一份荣耀,播州杨氏的子弟可以入朝进入太学,由国子监官亲自督导学习。嘉靖元年(1522年),应播州土司的要求,朝廷赐给他们儒学典籍《四书集注》。
  杨氏土司在自治的过程中,兵力不断壮大,多次帮助朝廷平定苗民叛乱和附近少数民族叛乱。到了杨应龙时代,播州杨氏已是湘、贵、川一带的名门望族,势力达到顶峰,屡屡与周边的土司、地方官以及朝廷命官发生冲突,贵州流官不满土官横行无忌、不服流官管束的霸道作风,矛盾已很难调和,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明史对杨应龙的描述基本都是反面的,说他好猜疑,性情残忍。1571年,杨应龙继承父亲杨烈之位,一开始表现得尚属低调,对朝廷毕恭毕敬,也屡受皇恩。万历十四年(1586年),皇宫太和、保和、中和三大殿因雷击起火被焚,杨应龙及时献上当地“大木七十”,因其“材美”,讨得朝廷的欢心,赐其“飞鱼服”,授予都指挥使一衔。
  为了独霸一方,杨应龙对内酷杀树威,不仅镇压播州一带的苗民,还屡屡侵犯四川汉人境地,引起了朝野的极大关切。播州附近的一些土司也对他心存不满,朝廷中更是有人想要除掉他。
  万历十八年(1590年),贵州巡抚叶梦熊上疏朝廷指出,杨应龙有诸多凶恶之事,巡按陈效则直接给出了杨应龙的24条罪状。但是在如何评价和处置杨应龙一事上,明朝内部存在着不同意见,在黔的官员认为杨应龙罪大恶极,但蜀地官员认为其无可勘之罪,黔官便指责蜀官有意包庇。当时为防御松潘,播州土兵被征调协守,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松潘地处险要,是西南少数民族的聚居地,也是西藏通往内地的桥头堡,为西南边防前沿阵地。正是因为如此,四川巡按李化龙提议,暂免对杨应龙的勘问,准允他戴罪立功。
  两派意见相左,明政府犹疑不决。其实,叶梦熊弹奏杨应龙还有另外一层深意,那就是要推行所谓的“改土为流”。万历十九年(1591年),叶梦熊正式提出这一主张,欲把播州所辖五司“改土为流”,全部划归重庆管理。所谓“改土为流”,就是废除世袭土官制度,改为非本地的流动官员进行统治,这意味着播州杨氏对当地的统治即将化为乌有,杨应龙当然不会答应,所以极力加强对所辖五司的控制。
  此时杨应龙家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对杨氏家族的走向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使得朝廷的反杨势力抓住了把柄。万历十九年(1591年),杨应龙的宠妾田雌凤为了争夺嫡系之位杀了嫡妻张氏。张氏的叔父张时照与部下何恩、宋世臣等人含恨上书朝廷,诬告杨应龙谋反。叶梦熊闻讯大喜,立即请求发兵剿灭杨应龙,但受到蜀地官员的反对。他们认为,蜀地三面邻播,与播州关系密切,而且播州兵将骁勇,多次受朝廷征调,立有战功,突然发兵征讨不是良策,应以安抚为宜。但是,谋反是何等严重的罪名,朝廷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于是下令四川、贵州两省联合勘调此事。杨应龙表态,愿意配合调查。不过他提出,黔地官员一向必欲除己而后快,所以他愿意赴蜀而不赴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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