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九幽鬼域，酆都。
    阴沉与黑暗是九幽鬼域的特质，即使是在艳阳高照的晌午时分，整个鬼域仍仿佛是处于夜幕将至的黄昏——还是没有晚霞没有落日的黄昏。迷蒙漆黑的鬼雾弥漫在九幽鬼域的每个角落，为那些实力弱小还没有能力抵御过强阳光的鬼族们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鬼界的疆域拓展到何处，鬼雾就蔓延至何处，恰似灵界不断扩大的封绝古禁。
    这是一片极为坦荡的平原，坦荡到甚至连大些的石块都看不见，入目只有细小的砂砾。鬼域长年刮着侵蚀力极强的狂风，但凡是大些的石块都被狂风生生磨平磨碎。风声仿佛低低的哀鸣，又似乎夹杂着几声尖厉的嚎叫。漆黑的鬼雾随风飘荡，颜色时深时浅，更为这风声添了几分诡异。
    巨大的城池突兀地出现在平原之上，仿佛平地拔起峰峦。在鬼雾被吹散一些的时候，可以看清那城池的一隅。
    城墙以白骨为基，白骨的缝隙间浇筑着暗云冷金，深层以无数灵物的鲜血在暗云冷金尚未完全凝固时镌刻而出复杂而强大的灵禁；表层则雕刻着一个个形状怪异的生灵，个个模样狰狞，面容扭曲，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只窥此一角，便能感受到鬼族的阴森可怖。
    元玖一行遥遥立在虚空中，看着匍匐着的城池，每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有几分厌恶之色。
    鬼族，素来是灵族的死敌。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啊！”
    虚空中忽然浮现一道阴恻恻的声音，接着一个老者出现在元玖一行不远处。老者脸上带着几分冷笑，比起真正的人族，行动间多了分凝滞之感。
    “灵族少君殿下来访，鬼君陛下特命我在此等候。”
    元玖这才扬了扬眉，没有再多看老者一眼，“带路吧。”
    老者也似乎懒得再讲什么礼数，不再招呼，径直落在城门前，扬手抛出一枚黑红二色令牌。
    令牌紧紧贴在高大的城门上，虚空中隐隐荡起涟漪，接着一阵仿佛骨头撞击的声音响起，城门缓缓打开。
    当城门完全打开后，城内大道两侧依次亮起绿油油的鬼火，一直延伸到城中心最宏伟的宫殿——酆都帝宫门口。
    老者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酆都鬼门已开，两位殿下，请吧。”
    酆都鬼门，乃是酆都九门中的正门，只有在有贵客来访时才会打开。
    元玖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神色高傲地迈步走进城池，若不是周身气息不合，简直比老者更像个鬼族；萧郁离紧紧跟在元玖身后，脸上的笑意全无半点真诚，假得可以。其他几位随行灵族也都连个好表情都欠奉，仿佛鬼族开酆都鬼门迎接都是在辱没灵族一般。
    “好美味的气息！”
    “呜……是灵族！”
    “该死的灵族，怎么到这儿来了，难道是等不及千年之战，想快点被吃掉吗？”
    ……
    灵族的突然造访，绝大多数鬼族并不知晓。原本因鬼门大开惊讶而聚集在城门口的鬼族们见了元玖一行更是个个大吃一惊，在吃惊的同时还不忘窃窃私语，时不时还有鬼族说些挑衅的话。
    “哼！”
    元玖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灵，此番更是得了灵帝的命令，来就是为了狠狠落鬼族面子的，此时当然不会充耳不闻，当下便是一声带着强大神魂震慑的冷哼。
    灵族的神魂之强，天下无有能与之比肩者，更何况此时使用神魂攻击的还是一位合虚期巅峰的灵族。
    许多鬼族只感觉神魂一阵眩晕，轻者神魂凝滞，脑中一片空白；重者灵躯受创，登时倒地不起。
    老者的脸色当下便难看起来，语气中也更多了几分不善：“灵族少君殿下，在酆都内动武，未免过分了些吧！”
    “是吗？”元玖只是淡淡一句反问，也没什么讲和的心思，打都打了，还会怕鬼族的责难吗？
    萧郁离轻笑着，眼底也没有半分笑意，“少君殿下地位尊崇，只在陛下之下，未来必定是要继承灵帝之位的，岂容这些蝇营狗苟之辈指指点点？贵族竟容许如此多闲杂人等旁观，岂非是污了少君殿下的眼！好在少君殿下宽和，未曾治他们大不敬之罪，不过小惩大诫一番，又有何不可？难道在你眼中，堂堂少君，地位竟如此卑下？不知道贵族少君知晓你的想法后，会作何感想呢！”
    老者语塞，一时间脸色一阵变换，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轻哼一声，甩了甩袖子，继续在前领路。
    沿着大道，灵族一行很快便到了帝宫门口。
    “启禀陛下，灵族使者已至宫门外。”老者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出声道。
    “轰！”
    仿佛被一股沛然巨力击中，高高的宫门猛然大开，从中传出一道阴冷飘渺的声音。
    “宣！”
    元玖神色不变，昂然而入，仿佛丝毫没有被鬼君的恐怖气息震慑。
    三刻钟后，酆都帝宫正殿。
    元玖站在阶下，朝高坐王座之人行了一礼，道：“奉灵帝陛下之令，前来拜访鬼君陛下。”
    王座上，只见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鬼雾，其中散发出恐怖滔天的气息。
    “元沧么，也有几千年不见他了。怎么，难不成他竟对本君如此念念不忘？若当真如此，这次千年之战，本君便要御驾亲征了。”鬼雾中飘下一句阴冷的话，先是不无感慨，最后却带了几分阴狠的笑意。
    除元玖与萧郁离之外，灵族其他使节都勃然变色，个个怒目而视。
    两旁站着的一些鬼族也都不甘示弱，狠狠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恶意。
    “鬼君陛下圣明。”出乎意料，元玖却应下了话茬，“不过若不是鬼君陛下对灵帝陛下念念不忘在先，甚至不惜派手下的小鬼们侵扰我灵族附属国的疆域，灵帝陛下还当真想不起来您呢！”
    “哼！”鬼君冷哼一声，“怎么，手下人小打小闹也要亲自过问了？堂堂灵帝，气量如此狭小，未免有失身份！”
    鬼族们立刻响应般地发出各色笑声。
    “人族有句话，物以稀为贵。我族族人稀少，个个都是珍宝。无伤国虽是我灵族附属国，但与我族向来没什么隔阂，其族人自然也是个个珍贵的。灵帝陛下心怀子民，岂是有失身份？倒是鬼君陛下疏忽了，”元玖针锋相对，丝毫不退，“不过这也怨不得鬼君陛下，毕竟贵族族人众多，寻常小打小闹损失些，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鬼君陛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鬼君沉默了片刻，讽刺道：“一向只听说叶寰那小家伙能说会道，没想到元玖你才是个巧舌如簧的，这么三言两语就把我鬼族族人贬得一文不值了。”
    “鬼君陛下误会了，元玖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哼，罢了，既然元沧亲自派你来一趟，本君便卖你一个面子，”鬼君似乎懒得和元玖辩下去了，话锋一转，朝殿下立着的一名鬼族道：“游录，管好你手下的小家伙们，别一个个耐不住性子，真要嘴馋了，没几百年便是千年之战了。”
    一位白衣打扮的鬼族连忙出列，恭敬告罪。
    “元玖小子，你可满意了？”鬼君这才慢悠悠地问道。
    元玖却不回答，而是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木盒，道：“这是灵帝陛下赠予鬼君陛下的礼物。”
    黑雾隐隐有些波动起来，接着黑色木盒便落到了黑雾之中。
    “咦，本君怎么感觉到了元沧那家伙的气息。”鬼君有些奇怪地说了一句，便打开了盒子。
    刹那间，阴沉幽暗的正殿内亮起磅礴的青光，庞大而古老的生长本源之力令殿内的诸多鬼族都感觉分外难受。
    一直涌动着的黑雾剧烈波动起来，不少都在青光的侵蚀下消失不见了，阶下的鬼族灵族们甚至能看见黑雾后的鬼君的轮廓。
    那是一个头戴横天玄冠，身穿黑色衮袍的人，旒冕垂落，看不清面容。
    “元沧你个老不死的！”鬼君气恼地骂了一声。
    蒙蒙的青光中，灵帝元沧的庞大虚影渐渐凝聚而出，那双灿金的眸子随意地在周围扫了扫，落到颇有些狼狈的鬼君身上，这才道：“阎嵬老鬼，多年不见，怎么修为不进反退了？若是如此，下次千年之战恐怕便是孤御驾亲征了。”
    “哼，元沧，若是有胆，你便来吧，本君便在这酆都帝宫恭候灵帝大驾光临。”
    阎嵬鬼君此时倒也冷静了下来，灵帝这个老家伙上古初期诞生，上古末期化形成功，至今已近五万年，修为怕是还要压迦陵和李颐渊一头，更别说他了。不过输人不输阵，口头上自然是不能弱了气势的。
    “呵呵，阎嵬老鬼，和魔族缔结盟约后，你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灵帝元沧轻声笑着，眸中杀机一闪而逝，视线却转向下方匍匐着的游录，“至于这只小鬼么，哼……”
    伴随着一声冷哼，庞大的生长本源之力注入游录体内——对鬼族而言，这不啻为剧毒！
    片刻，游录的惨叫声渐渐小了，身上的鬼气也散了不少，鬼君这才挥手为他祛除了体内的生长本源之力，淡淡道：“元沧，带着你的人离开九幽鬼域！真当本君是吃素的吗！”
    灵帝没有再触怒鬼君，袖袍一挥，殿内站着的灵族一行消失不见，接着，他的虚影也渐渐散去了。
    “阎嵬，同样的事情，不要发生第二次……”
    一道低低的传音落到阎嵬鬼君耳中，但鬼雾重新凝聚而起，再无人能看见鬼君的表情。
    “滚。”
    平静无波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还不等诸多鬼族反应过来，一股巨力便将他们一个个丢出了正殿。接着宫门砰然紧闭，宫门至城门口的大道上燃起的鬼火一一熄灭，最后酆都鬼门缓缓合拢。
    鬼族又恢复了以往的死寂。
    正殿内，只剩下那团黑雾仍盘踞在王座之上。
    “元沧，哼，你得意不了多久。”黑雾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怪笑声，“灵界的万里江山，终究会是我鬼族的！”
    “哈哈哈哈……”
    恐怖的狞笑声响彻大殿，却没有传出去分毫。
    渐渐地，声音低了下来，阴森的黑雾渐渐消散，王座上已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