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无字之天命难违

153 当初漫留华表语(上)


灵界,数历山。
    不知从何时起,原本只有山林花海的数历山已建起了一座恢弘宫殿。它位于群山之中,与琅玕青寻木隔花海遥遥相望,肃穆庄严。
    迥异于灵界许多大小宫殿的是,这处宫殿安静得可怕,就那么寂静地伫立在山谷之中。长风穿林而来,闯进大小殿宇之中,可到处皆是空荡荡一片,半个人也看不见,它只能不甘不愿地萦纡着渐渐离去。
    沉寂了许久许久,一道玄衣身影突兀出现在恢弘宫殿之外,四下扫了一眼,爽然若失。
    “既然来了,何故徘徊于外,迟迟不入?”
    一道冷淡而孤寂的声音从宫殿深处飘荡而出,轻轻在元玖耳边响起。
    元玖不由微微一笑,一迈步进了宫殿之中,穿过重重宫门,来到主殿之外。
    “嘎吱——”
    推开沉重殿门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响起,悠远而压抑。
    丝丝亮光从殿外渗透进来,殿内沉寂着的灰尘一时间欢欣鼓舞,飘飞四溢。
    同样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元玖慢慢走到殿前坐着的人面前,席地坐下,“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你的行宫——难道不打算让我仔细瞧清楚了?”
    “这非是行宫,从今往后,它都将是我唯一的居所。”
    元恕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起身走到巨大精美的烛台前,将烛火一一点燃。待得殿内四角皆燃起烛光,元恕才又回到原位,继续闭目沉思了起来。
    灵族生来喜爱生长本源的气息,无论哪一宫阙,都带着灵动、蓬勃的生机;可这宫殿却是死气沉沉,十分压抑,即便是灵界内无处不在的生长本源也不能让它沾染上丝毫生气,似乎它其实本应存在于九幽鬼域——这便是其与其他宫殿最大的不同。
    无怪乎元恕没有用照月藤照明,毕竟照月藤需要充沛的生长本源支持。
    虽然早有准备,但真正看清殿内模样时,元玖也忍不住眉头微皱。
    他早知道,天机玄灵干的本就是与邪修差不了多少的血祭、献祭之事;也早知道,元恕百年前就将九霄开明宫玄疏殿地底的上古祭坛搬了过来,可本能地,他还是认为这样到底有伤天和,非木灵应为。
    感应着从主殿地下散逸而出的浓浓凶煞之气,元玖取出一枚玉盒,递给元恕,颇为担忧地说道:“你长年待在祭坛里,本源可还好?这是玉净九清果,你且收下。”
    元恕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道:“天衍命星盘能逆阴阳变化,那些凶煞之气影响不了我。”
    见元玖又要将玉净九清果收起,元恕却又拦住了他,夺过玉盒,“虽然用不上,但是这灵果滋味不错,吃吃也无妨。”
    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坦荡荡,好像拿来满足口舌之欲的不是极为珍稀的玉净九清果,而是路边果树上随手便能摘到的果子一般。
    元玖摇头轻笑,这才觉得自己师妹骨子里的任性还是半分没改,“好了,随你。先前你求我之事,已妥善办好。”
    元恕只是微微颔首,半点也不惊讶,更没有其他情绪,好像这消息对她而言全无价值,“我自是知道,你从来不会教人失望的。”
    闻言,元玖眉头微挑,这回答让他心中愉悦。他身体微微前倾,凑到元恕面前,细细观察后终于发现了她神色里的不自然,这才大有深意地说道:“不过是因为,这是恕儿让我办的事情罢了。”
    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令元恕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那温热的气息如此明显地昭示着他的存在,不可忽视。
    恍惚间,元恕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元玖的态度越来越奇怪,如果说以往他在自己心中是尽职尽责的师兄、严肃庄重的少君,那现在……连元恕自己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回想过往种种,元恕忍不住闭上了眼,一遍一遍在心中警告着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已经禁不起再一次的满怀希望……与再一次的坠入深渊。
    况且……
    “师兄与师尊一样,如相隔云端的存在……我从来不明白,他们变换的表象之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冀求,最好……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她慢慢睁开眼来,直直望着元玖,目光里的通透洞明教元玖无端有些心慌,“师兄,你身负监国之责,不宜久留在外,该回灵邈山了。”
    元玖深深望了她一眼,忽然道:“你还记得当年我在教导你的第一天时说的话吗?”
    元恕心中一震,她如何会忘记!
    “都过去多少年了,不记得了。”元恕别开眼去,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何故提及?”
    “师兄自然是有原因的。”元玖站起身来,伸出手指在元恕额头扣了扣,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记得了就认真想,下次,我再来问你,到时候可别又答不上来。”
    “现在不记得,下次也不会记得,不用问我!”元恕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闷闷回答道,“回你的灵邈山去!”
    她本以为元玖会对自己这毫不客气的送客之言不满,但过了很久也没听见半点声息,抬起头来才发现元玖竟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偌大的主殿之内,只有自己一人。
    元恕怔怔坐在原地,目光迷蒙而渺远,像是在追忆遥远过往,良久良久不曾说话。
    最终,她只是叹息一声,目光恢复了坚决,狠狠一挥袖袍,似乎要将某个人残留的气息全数拂去。旋即她起身打开灵禁,又重回那布置在地下的上古祭坛去了。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切,都要靠她自己!
    人界,九渊府。
    数百年过去,九渊府亦已不是当年模样,昔年它是人界两宫以下第一大势力,行走出入,无不威风,无不煊赫,即便是那些觊觎之人,也只敢数十数百年地蛰伏于暗中,鬼鬼祟祟,不敢声张。
    可现如今,随着天霄学院当年之举,四府联盟已然瓦解,千秋府与陆陒学院对九渊府也大不如前;而因为一些不得外传的隐秘原因,青翟郡的霸主,玄扈门亦是蠢蠢欲动,似乎也惦记上了已呈下坡态势的九渊府……此时的九渊府,一片风声鹤唳,在外的长老、执事已全数召回苍梧郡,应对这山雨欲来的局势!
    “根据刚刚收到的情报,苍梧边境,靠近青翟的陵江、明夷两府已经发现了七次玄扈门执事的踪影,显然他们已经不在乎被不被我们知晓了……他们决定参战了!”
    九渊府第一层,中极天维山脚下,霍君承坐在一方巨石上,手里握着一块传讯令牌,望着灰蒙蒙的苍穹,向来带着几分戏谑笑意的脸上也染上了忧愁之色。
    此时此刻,中极天维脚下,不仅仅有他一人,萧衍、苏晋、宋澜、瞿非白……甚至容浅予都在,或坐或立,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他们和天霄学院关系一向很好……这次两者联合,必是抱着一举断绝我九渊府万年传承之念!”宋澜在周围踱步不止,显然心中同样沉重,“这可是两个不下于我九渊府的势力,联合行动,气势汹汹,必是有备而来,必是别有所图!“
    “行了行了,你别转了!”瞿非白不耐烦地朝宋澜挥挥手,像是在拂去一只碍眼的苍蝇,“怕什么!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九渊府什么时候怕过别人了?!”
    “你只会在这里喧哗叫嚣,事情哪有你说的那般简单!”正抚摸着自己心爱长剑的顾琛停下手中动作,白了瞿非白一眼,“这次不一样!九渊府是人界第一学院,历代天尊看在祖师布道天下之功的份上,也会对九渊府多有照顾,如此,昔日式微之时,九渊府也无断绝之危;可这一次,禁令取消是两宫共同决策,他们不可能在关键之时拉我九渊府一把,否则岂不是自打耳光?姚天师与楚院长,两者修为虽略逊于院长,可也只差半筹,若是两人联手,恐怕院长也只能处于下风了!届时,届时……唉!”
    “他当然不会担心!”容浅予知道瞿非白看他不顺眼,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即便是几句讥讽:“灵族那位玄灵殿下可还欠他一个人情呢,怎么会这么容易便让他死了!既然没有性命之忧,又如何能如我等一般心忧不已呢?”
    闻言,瞿非白当即便是勃然大怒,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和元恕又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为了苟全性命,不惜滥杀无辜,不惜奴颜婢膝……哼,我瞿非白从来就不是个怕死的人!”
    容浅予那气血两亏的消瘦容颜上陡然漫上一层阴影,他的目光阴冷而可怖,似乎又一次回到了昔日那朝不保夕狼狈如丧家之犬的日子,“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滥杀无辜算得了什么?那些蝼蚁般的凡人,本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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