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岂能缘浅

3 三


几天来,我都竭力克制住自己,回避着嘉信,一切都交给伟业处理,不知从何时起,我和伟业间达成一种无言的默契,我不再过问倪嘉信的一切,而伟业每天都会将嘉信的术后进展,治疗方案详细记录后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伟业惊人的洞察力让我在震惊之余,歉疚不已。
    这几天,我将工作日程安排得满满的,把原本预约在稍后时候做的手术,都提前进行了,每天最起码上两次手术台。
    一天,两天,今天已是第三天了,一上午,已做了两个白内障剥离术,手术室出来已近一点,也懒得出去吃了,就直接去医院的小餐厅。
    随便点了一些,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吃饭。没一会,几个值班护士也进来吃午饭,她们就坐在我附近,因为有隔断挡着,她们并没有发现我。“你们特护病房来了什么病人,天天有人把门?”“倪氏的倪嘉信啊!” “啊,就是一直上财经周刊的那个倪嘉信?”“就是他!”
    “你有福,你有没有问他倪氏的股票会不会涨啊?” “那敢啊,他不怎么说话。”听着她们八卦,自顾自低头吃饭。
    “哎,他今天上午倒有问我黎医师的事,还问黎医师结没结婚。”“你们不知道啊,这个倪先生和黎医师是故友,手术那天,就是黎医师去说服他的。”“是吗?那他和黎医师会不会是.。。。”“别瞎说!”她们的窃窃私语,让我食欲全无,推开面前的餐盘,迷离的眼神望着某个未知的远方。
    十一年的时间,什么都变了,一切早也回不去了,痴痴等待的或许只是一个最后的谢幕,告别自己生命中某个存在。即便现在倪嘉信知道我还是孒然一身,那又怎样,他能给予我什么,婚姻,爱情,还是怜悯,同情。我们都是成年人,谁都无需为自己的坚守买单,更不需要歌功颂德,要的只是一份心的慰藉,情感的宣泄。
    一下午,像用了兴奋剂一样,来回奔波在手术室和病房之间,一刻也不让自己停下来,快六点时,最后去巡了次房,到夜班医生接班,留下交班记录,才回到办公室,准备下班。
    自己的车要到明天才能拿,今天依然要搭伟业的车。由于我的沉默,这两天我和伟业的关系有点尴尬,伟业绝口不再提什么。一路无语,车很快就到公寓楼下。
    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当我一只脚跨出车门,试图将身体挪离车座时,一阵剧痛从后腰向全身放射出来。想靠手支撑住自己的上身,可不听使唤的身体已重新跌落在座位上。
    “Susan,怎么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伟业发现了我的异状,快速从驾驶座上移过身子,支撑住我几乎瘫坐在座位上的身体。
    “没什么,我的腰突然有点痛。”稍缓了一下气,扭过头,努力给伟业一个勉强的微笑。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伟业让我身体靠平稳,回到驾驶座。
    “伟业,别这么紧张,我的腰痛是常事,你忘了我的腰受过伤。”我忙拉住伟业,可能一下子用力过猛,又一阵剧痛,使我失声
    叫了出来。
    “还说没事,Susan,我们都是做医生的,最不允许的就是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坐好了,我送你去医院。”话音未落,伟业已猛踩下油门,车飞一般的快速驶了出去。
    好不容易,从医院回到家,已是半夜。
    伟业扶我在木制的硬座沙发椅上坐下,腰在医院局部注射了药物,疼痛已缓解了很多。
    “伟业,真是好抱歉,耽搁了这么久。”看着伟业,我心里很不安。
    “Susan,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
    “伟业,我……”明明知道自己不能给伟业什么,可我却亏欠他太多。
    “好了,好了,别太罗嗦,难道你不饿吗?我可支持不住了。“经伟业一提醒,我方觉得自己早已饥肠咕噜。“sorry,伟业,我马上去煮点面。”我支持着想站起来,见我欲起身,伟业忙过来按住我的肩“好了坐着吧,我来煮,你忘了,在英国时,我煮的意大利面,可是最受欢迎的。”说完就进了厨房。
    看着伟业消逝的背影,我长长地吁出口气,如果伟业能在十二年前就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如果我此生没遇到过倪嘉信,那一切又会怎样呢?我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伟业,至少他的那份执着与温情让我感动。
    可惜人的感情往往是没有什么逻辑可言的,明明知道,嘉信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是一张永无归期的单程车票,可偏偏就这样执迷不悔,一往情深。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偏执症,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低着头沉思,伟业什么时候站在我身旁,都没察觉到。一抬头,瞥见伟业,心中的滋味一时无法言表,我们就这样相对无言地静静看着对方。好久伟业打破沉默“面好了,不过味道怎样,我不敢保证,委屈你将就一下。”伟业似乎想制造些轻松的气氛。
    吃完面,冲了两杯咖啡,面对面地在沙发上坐下。伟业把玩着手中的咖啡杯,他少有的沉默使气氛变得有点无味。
    “嘀…嘀…”伟业的手提电话骤然响起,给这沉闷的空间带来了些生机。
    “是我,梁伟业。”
    “……”
    “不错,处理得很正确。”
    “……”
    “对,要随时观察,一定要控制住出血。”
    “……”
    “好的,过一小时再给我电话。”
    看着伟业合上电话,我期待着他告诉我医院里发生的事,因为我急于想证实发生的一切与嘉信无关,明明有太多的牵挂和不安,可呈现在脸上的依然是安详沉静的微笑。
    伟业缓缓地将视线移到我的脸上,象仔细地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久久地凝视,端详着我,在无声的对视中,我的意志力在一点一点地被磨蚀掉,好久他轻叹一声开了口“Susan,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可有时我还是有点看不懂你!”
    “伟业,你想说什么?”伟业的话让我一时无所适从。
    “如果,我告诉你,倪嘉信的病情出现了反复,你是否还会这样无动于衷。”伟业的目光咄咄逼人,仿佛要穿透我的心。
    尽管内心已波涛汹涌,但我依然故作镇定“再次出血,并不奇怪,我想你也应该估计到有这种可能。”
    “Susan ,我真服了你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有心逃避,作为一个医者,你难道不明白病患的不良情绪会对预后产生怎样的影响吗?”伟业几乎是气急败坏。
    “伟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退路是没有,只能负隅顽抗。
    “你不至于说,你和那个倪嘉信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伟业,我…”被伟业一语道破,我一时无以回答。
    “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如果你还在意那位倪先生的话,我想你会知道该怎样做!”说完,伟业站了起来。
    “不早了,你休息吧,我走了。”他轻拍一下我的肩,走向门口。
    见伟业拉门,我急急地叫住他。“想说什么?”伟业转过身,好整以暇地望着我,从他的眼中我读到一抹狡黠和得意,他的眼神让我有几许的狼狈和尴尬,生吞吞地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没什么,你走吧。”
    “真没什么,还是不敢说?”伟业走近几步,双手撑着沙发背倚,两眼挑衅地紧叮着我。
    我真怕了他,支撑着疼痛的腰,站起来“你再不走,我要赶了。”
    “好,好,我走,不过呢,我会回一趟医院,不然的话,今晚有人要失眠了。”
    送走伟业,明明知道他能处理好一切,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洗了个热水澡,腰舒服多了,闭上眼睛伟业的话又如潮水般地向我涌来。
    对嘉信,我有的只是爱,也正是这种爱,支撑着我在异乡,宵衣旰食,咬牙苦读。时至今日,如果嘉信没有婚姻的牵绊,那怕他两只眼睛都伤了,瞎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走到他身边,可他早已是别人的丈夫了,他怀里所拥的再也不是我,我不能也不会去逾越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咫尺天涯。
    我甚至不敢去直接面对他,我怕自己积郁以久的情感会象决堤之水肆意泛滥出来。唯一的只能选择逃避,可嘉信的病情又实在让我放心不下。
    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侧身看一下床头的闹表,已是凌晨五点多。干脆披衣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推开一点,晨曦中弥漫着海洋清新潮湿的空气
    扑面而来,吹走了一夜未眠的倦忒,顿时,神情亢奋。
    稍稍活动一下腰身,感觉可以,匆匆梳洗一下,换了衣服,就出门下楼。
    到医院才六点左右,换上白袍,几乎没迟疑,就直奔倪嘉信的监护病房。
    监护室里,除了值班护士外,没有别人。
    “现在情况怎样?”我翻着伟业昨夜留下的病历,问值班护士。
    “好多了,梁医师刚检查过,基本上不出血了。”看来,伟业一夜没回家,留在医院了。
    “梁医师呢?”
    “刚走不久,可能过一会再来。”
    又询问了一些昨夜的处理情况,换上隔离服,进入倪嘉信的隔离病房
    旭日初升时,柔和的光线,将整个病房笼罩在一片温馨的氛围中,因着这份柔和,病床上的人也变得不那么遥远陌生。
    轻移至倪嘉信的病床前,包裹着太多纱布的脸,使人看不出他是睡是醒,但那份安详和宁静,让我相信他此刻还在沉睡。
    我轻叹一声,想将他滑落的被角拉起。
    “你终于来了!”突起的声音,惊得我一双手停在半空,思维也在这一刻停留。
    “倪先生……”好久,我才回过神,喃喃地开了口。
    “我知道你早晚会来。”倪嘉信的话掷地有声“只是我不懂,既然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他的话我无以回答,因我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更何况我已不是十几年前那个青涩的小女孩,我学会了掩饰自己。
    “因为你已经小有成就,足可以有资本和我讨价还价,找回你曾经失落的自尊。”嘉信的话如晴天霹雳,给我当头猛烈一击“可然,我低估了你,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那么决然地离我而去,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明明知道我不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你却这样残忍地做了,让我痛得这么彻彻底底。”
    “嘉信,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你先弃我而去,为何要如此置我于不义。一千次,一万次都料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局面,我彻底崩溃了。
    “我也曾一遍遍地为你编排一切可能的理由,想着你是爱我的,可又怎样呢?那天以后,我对自己说,你一定会告诉我,你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至少你会给我一个解释,可是,让我痴痴等了三天,三天足可以让你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那怕只是为了骗我,可是你没有,因为你根本没想过要给我一个解释。”想为自己辩解,可不争气的腰适时又剧烈疼痛起来,靠依着床架勉强支撑着。
    “我明白,自始至终,你都没有真正臣服于我,因为你原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现在,连上帝也惩罚了我,你应该满足了…”他凄然的长叹一声
    在他眼里,我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口郁气冲上来,只觉得嗓子发紧,涩涩的,视线所及,倪嘉信的嘴依然在动,可他的声音渐渐远去。在我知觉尚存的最后一刻,我瞥见巨大玻璃窗外伟业高大的身影。
    醒来,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床的一侧伟业无言的端坐着“他和你说了什么?”伟业一开口就切中要害。
    “伟业,是我自己晚上没睡好,再加上腰不好,才会晕到的。”我还想自圆其说。
    “Susan,不要再瞒我了,你以为我没看到你伤心欲绝的样子。”伟业的目光中,除了责备之外,更有太多的不舍。
    望着伟业,我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这些年的辛苦苦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可能我真的错了,当年就不应该接受他,更不该一往情深地爱他。这份苦楚又有谁能体会,又有谁能明白,而十一年前又是怎样不堪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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