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岂能缘浅

16 十六


十六
    一直以为,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苦捱,无数个孤枕独眠的夜晚,想着他的怀里搂着另一个人时,心就痛的要窒息。五年前,在华人报纸上看到倪嘉信和叶婉如的结婚启示,顿觉得天塌地陷,痛彻心扉,独自一个人开着车在高速公路狂奔,直到油全部耗尽,撞上分割栏,除了骨盆严重受伤外,全身五处骨折,足足在医院躺了三个月。在香港的婆婆,知道我出了严重车祸,忧伤成疾,一个月后离开了人世,我连婆婆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而此时,离我拿到MM,只剩最后半年。长久的相思之苦 ,一点点磨蚀自己的傲气,准备拿到学位后,回香港找嘉信,希望能重拾情缘。只可惜,天未助我。
    这一切,究竟为什么,走之前最后的留言已经把自己的心交代的清清楚楚,我不明白,明明知道我在英国,嘉信为什么始终不肯来找我,仅仅是因为怨恨我的不辞而别,还是其他,我不得而知。
    一晚上,思绪万千,头很痛,但没有丝毫的睡意。早上交了班,依然不想回家,驾了车不知该去哪里,在尖东绕了两圈后,最后将车泊在尖东海傍。
    钟楼广场上不少游客在观光留影,绕过钟楼,来到文化中心,尽管是上午,中心的台阶上还是有不少的情侣相依而坐,时而窃窃私语,时而相视而笑,好不甜蜜。
    离开文化中心,沿着尖东海傍,一路向东,天气很好,湿度不高,隔海相望,中环,湾仔,铜锣湾清晰可见。走走看看,不经意间,抬头已到九龙香格里拉。
    人有别于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情愫,自十二年前,和倪嘉信在这奇幻般的开始,这些年来,它对我已非一般的水泥建筑,寄予它太多的情感,每每驾车经过,总会再三回首,偶尔听到别人提到,都会掠过莫名的心悸,只是回香港后始终没有亲临到访过。
    入到十七楼,侍应生引领到一个傍海靠窗的位置,因为上午,客人只是三三两两。凭窗坐下,随便点了些茶点,环顾四周,已然找不到以前的影子,或许每天在这里都上演着不同的悲欢离合,而我只是其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转过头,远眺着窗外如画的景致,任凭思绪飘散地很远很远
    “景色依旧,但物事已非。”突兀的声音,惊的我手中的茶杯差点脱落。
    倪嘉信,他怎么会在这里,今天并不是周未啊。
    他不动声色,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如此近的距离,难掩的局促,尽在他面前,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想不到,我们还有机缘,可以这样面对面坐在这里。”他的话,冷冷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嘉信。。。”心里有太多想说的,不知从何开始。
    “想说什么?”他的眼神,深不可侧,在他的逼视下,刚有的一点冲动,在一点点消退。
    “没什么。。。”
    “倪先生,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适时有工作人员进来告知他。
    ”可然,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爱哭的小女孩了。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的,我依然会兑现的。”倪嘉信最后注视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抛下我一人呆呆地坐着,他答应我的?想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意味着我的合约即将到期,开始处理医院的一些交接事宜,并订了半个月后回英国的机票。
    医院的工作接近尾声,相对也空一点,今天下班早,驾车过海,准备给Helen买点礼物。如果英国对我还有什么吸引力的话,那百分之五十因为Helen。Helen是我Imperial的学姐,我修硕士时,Helen早已经博士毕业。刚到英国时,我一直住学生公寓,可那里环境差,人又杂,可我没有能力租更好的房子,婆婆供我读医科已经很不容易,我不想她连棺材本都拿出来。直到五年后我拿到MB,,进入临床,才开始有了收入。这时,有朋友介绍了Helen,Helen祖父在伦敦郊外给她留下了一所房子,她一直一个人住,未曾出租过,或许我们天生有缘。Helen一听我朋友的介绍,就非常爽快的答应和我同住。从此,我在她那一住就是六年。六年间,我和Helen建立了一种亦母亦姐的深厚感情。
    其实,我是最怕逛百货公司的,此番出来,只是借个缘由,想再看看香港,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回转。逛完百货公司,看下表,已经九点,停车场取了车,准备过海回家。快到隧道时,鬼使神差,一把方向,车离开告士打道,向半山疾驶,直到云峰阁就在前面不足百米时,才将车停下。
    将车熄火,忘着远处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涩涩的泪无声地坠落。此刻的香港,华灯初照,每个亮着灯的窗口都在上演着最温馨甜蜜的一幕,可哪一扇窗才是我的归宿呢,嘉信你又在哪个窗口,是否也和我一样在想着你。
    很久很久都不舍离去。
    还有最后一周,想着还有一些杂务要处理,下午请了半天假,文件留在家里,驾车回家,取文件。泊好车,进入大厦,刚要进电梯,大厦管理员王伯叫住了我“黎小姐,正要给你打电话,有位女士找你,像从国外来的。”
    待走出电梯,一眼望见坐在旅行箱上的Helen。
    “Susan!” Helen张开双臂,迎接我的拥抱。
    “怎么会是你。”意外的惊喜让我开心不已。
    “我去日本参加一个国际会议,想给你个惊喜,顺路来香港看你。”
    开了门,帮Helen把旅行箱拿进屋。
    “好像瘦点。”Helen端详着我,捕捉着我身上的任何变化。
    “刚下飞机,还没吃饭了吧?”
    “嗯。”
    “我们出去吃,顺便欣赏一下香港的景色。”
    驾车直奔半岛酒店,位于半岛28楼的Felix餐厅由名设计大师菲利普·斯塔克Philippe Starck设计的,名列国际级时尚餐厅之一,它的360度环绕观景玻璃,可以将维多利亚港以及对岸港岛的风景一览无遗。
    点的菜还没有上来,一位侍应生悄悄地过来“不好意思,那面有位太太想见你。”顺着侍应生指示的方向,我看见了隔着几个位子的叶婉如。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我还是礼仪性地向她点了点头,关照了Helen一下,走过去。
    还没等我落座,叶婉如非常歉意的“不好意思,黎医师,打扰你了。”
    “你客气了,倪太太。”
    叶婉如微微顿了一下“嘉信出院一星期,我们就签字离婚了。”她的声音很平静
    “sorry,我很抱歉。”尽管内心也波澜壮阔,但依然表现地很镇定。
    “没关系,这是早晚的事,我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我们从小就认识,可嘉信和我说的话没超过十句。我一直是个乖乖女,爸妈让我嫁,我就嫁,我天真地以为他娶了我,总有一天会喜欢我的。”叶婉如的声音幽幽的。
    “结婚后,嘉信一直对我恭谦有礼,客气地根本不像夫妻,这我都可以忍,但我不能忍受,他抱着我,却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我也是一个女人,结婚不到一个月,我们就分房睡了。”
    “所以,你去了加拿大。”
    “原本我还不想走,有一天,在酒会上,我遇到了姐夫的合伙人,黎先生,说起倪氏,他告诉我,嘉信差一点成为他堂妹夫。”
    “亦然,你见到了亦然?”
    “是的,他不知道我是倪太太,说了很多你和嘉信的往事。那时我才死心,嘉信对一个已经走了六年的人还这样念念不忘,我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就去了加拿大,帮父亲打理那边的生意。”
    “婉如,你不介意这么称呼你吧,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记恨嘉信。”
    “我从没有怨恨过他,怪我自己傻,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娶我,只是为了倪氏,为了能让倪Uncle安心。”
    叶婉如的话,让我想起钱钟书老先生的一句经典名言,城里的人想冲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人生如此,对婚姻也如此。
    一直以来,我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严谨如倪嘉信,是不可能在他婚姻存续期间对我有所企图,只是嘉信为什么始终没提他已经离婚的事实,而他对我或冷或热的态度,更让我琢磨不透他的内心。或许最早接受嘉信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宁愿他是一本敞开的书,任我阅读,而不希望相爱的两个人还为揣摩对方而费心伤神,既然无心恋战,离开不失为一个最好的结局。
    无名的懊恼,冲淡了Helen,到来带来的高兴。
    知道Helen来了,伟业表现出比我更多的热情,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反而伟业请了假,陪着Helen到处观光。明天Helen就要启程去日本,我也将在两天后搭机回英国。伟业提议今晚一起共进最后的晚餐,我意兴阑珊,伟业答应全权打理。
    一早吃完早餐,就驾车过海,一小时不到,就到了跑马地天主教坟场,回香港一年,今天是最后一次来看婆婆。墓碑上婆婆的笑容依旧,插上□□,在墓的一角坐下“婆婆,我要走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来看你,我会想你的。你总是希望我快快乐乐的,你在另一个世界,和爸爸妈妈也要快快乐乐的,不要惦着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在婆婆坟前,坐了一个多小时,才默默离开。
    晚上,随Helen一起去酒店,很意外,伟业选了九龙香格里拉,时既至此,我只能客随主便,报上伟业的名字,侍应生就引领到一个面海的大型套间,伟业居然还没到,这可不像伟业的作风。
    稍待坐下,Helen就去了洗手间,偌大的空间就我一个人,等了十来分钟,Helen还没来,也不见侍应生招呼我,一个人干坐着,窗外维多利亚港灿烂的夜景也似我此刻的心境,变幻莫测。
    似乎有了些声响,也懒得回头,渐渐室内的灯光暗了下来。
    “Happy birthday to you...”轻快的音乐声响起,生日蛋糕上的点点烛光,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可然,生日快乐!”隐隐烛光中倪嘉信的脸渐渐清晰。
    生日,这个词在我生活中已经消失了十一年,它单纯地变成了身份证件上最简单的一串数字,原来这就是倪嘉信嘴里会兑现的答应,可惜它晚了整整十二年,只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情已然不在,这又是何苦呢,只是为了提醒我曾经惨痛的过去。
    “倪先生,如果你仅仅要提醒我记住这个日子,那大可不必,我早就不过生日了。不过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你答应我的,不尽如此,如果真的需要兑现的,或许我会很期待。”当什么都不是时,反而能承受更多。
    “那你期待的又是什么?期待一生一世,期待做倪嘉信太太?你不是早就不在乎了吗,缘何还有期待?”他不会轻言放弃。
    “给不给和要不要是两回事,不要因为吝啬给予,而剥夺了别人拥有的权利。”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你也想拥有吗,你不是很轻易的就可以把拥有的东西打的粉碎吗?”心早已碎了,还会在乎其他
    “是的,因为我年轻,因为我天真,相信会被人真心拥有,相信他会承诺我一生一世,可是又怎样呢,当你放手离去时,是否还想过你曾经对我说过的,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她会记住别人对她的每一句承诺,甚至每一个示爱的眼神。”心底的绝望跃然脸上,已经无从掩饰,想哭,竟然眼中已无泪可流。
    “可然,为什么你宁愿相信我负你,也不相信我对你是真的?”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可能你一直以为我想去英国读书,只是和你开的一个小玩笑,其实它是我的梦想,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医者,可我真的拿到Imperial的offer,我又无比纠结,一边是理想,一边是你,你知道我爸妈已经不在,能遇见你,我很欣慰,如果你愿意,如果你能给我一生一世,我决定留下来。可你并没有回答我,你的迟疑给了我太多的想象空间,这一周我都在惶恐不安中渡过的,终于你要回来了,终于可以给我答案了,我的期希是那么的强烈。可是你终究没有出现,我渡过了生命中最痛苦的四十八小时,嘉信,我可以接受你不爱我,可以接受你无法给我想要的承诺,可你连一个最起码的交代都没有,那时你在哪里啊!”
    “我在华航被劫持的飞机上!可然,我在你心里就这样地无情无义,你始终认为我仅仅怕给你一个承诺,怕给你一生一世。你为什么不相信,即便在生命都无法保证时,我想到的还是你,当我清楚地意识到劫机时,我第一时间就想打你电话,因为我有太多的话还没对你说,可是没来得及。困在桃园机场的七十二小时,我想到过种种后果,甚至想到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终于可以下飞机了后,我第一时间想飞回香港,可是我的护照,行李,都在飞机上,电话也没了。我以为你会像我的家人一样,关注我的安危,一下飞机,第一时间,想给你报平安,但打了一天电话,始终打不通,直到我放弃。三天后终于可以回香港了,经历了生离死别,你不能理解我想见你的迫切心情,可你已经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片言只语。那时,我想的是,你就是上帝派来惩罚我的天使。我不能相信你能这么决绝,彻底毁掉了我们刚刚开始的幸福,与其这样,我宁愿我们从未遇到过。”
    可能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不是对等的,嘉信的过于强大,在我心理上带来了莫大的压力,从最早的试图推开他,到最后接受他,我都无法真正确定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而天性的执着和骄傲,又希望我们的感情至真至美,因此在和嘉信交往中,始终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坚强的外表下面是一颗无比脆弱的小心脏,稍有风吹草动,心中的信念瞬息就会坍塌。或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在纠心等待的两天中,我始终没有看过电视,报纸,不曾知晓此刻他也在经历人生最难熬的时刻,而他回港的时间,恰恰是我离开的时间。
    “嘉信,既然你如此在意,为什么不来找我,即便你被迫结婚,宁愿自己的生命中有其他的女人,你也不来找我。当你牵着别人的手走进结婚礼堂时,有没有想到过我,有没有想过我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想解开心中郁结的疑惑,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我是一个男人,有男人的自尊,一次次地被拒绝,你还想我怎样。”尽管有足够的忍受力,但直面这样一个有点残酷得答案,还是心寒得发颤。优秀如他,怎么能容忍别人这样的无视,或许一切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以我之微小,怎么撼动如此强大的倪嘉信,这真是应验了当初赵经理的那句话吗,戴多大帽子,要看自己有多大的头。人在绝望时,会义无反顾,在心里挣扎的许久的话,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嘉信,我走之前,给你留了言,如果你真的爱我,我希望你能来找我,只是我自视过高,我原本就应该投怀送抱,俯首称臣,来满足你男人的自尊,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你给予我承诺呢。”
    “黎可然,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倪嘉信盛怒。
    时至今天,没想到我们会这样彼此伤害,当正常的情感得不到宣泄时,爱之深,责之切。而自己也开始变的不清醒,不理智,感觉自己再不走,后果将不可收拾。
    “我很抱歉,可能我本来就不该回来,心都死了,还会在乎什么呢。”起身想拿手袋离开,还没有挪步,已觉得天旋地转,在这场情感较量战中,我已经透支的太多,可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努力想保持自己头脑的清醒,摸索着想找电话,手刚刚触摸到电话,最后一点清醒都没有了。
    昏昏沉沉醒来,头痛欲裂,七月的天气,但我依然感觉寒冷无比,Helen陪着我,短时间,我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丧失意识。
    “Susan,你让我明天怎么能放心离开啊?”六年前,也是Helen不眠不休地照顾受重伤的我。
    “Helen,我后天就回英国了,再也不走了。”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只有Helen可以依靠了。
    支持着想尽快离开,可是全身乏力,Helen坚持要等伟业来了再走,僵持间,伟业推门进来,而他身后是表情肃然的倪嘉信。
    伟业想扶我,倪嘉信已抢先一步,
    “不介意,我和可然说几句话。”Helen不想离开,终还是被伟业拉走了。
    让他看见最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的软弱,痛苦,甚至绝望,我已经无从选择,连最后一点想伪装的力气都没有,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却觉得非常遥远。看着他向我靠近,想躲避,已被他揽入怀中“可然,你要让我怎样得心痛啊?”
    这个怀抱曾让我无比的贪恋,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也不想离开。可此刻,这么真实的感觉难道是梦境。想推开,没有力气,只是觉得被他越搂越紧,可能感觉到我瑟瑟发抖的身体,他脱下外套,给我披上,变换一下姿势,“我送你回去。”揽腰抱起我,这时我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模糊,这里是九龙香格里拉,香港最繁华的地方,每天来这里的达官贵客川流不息,更别说这里的侍应生了,我不想授人话柄,更不想倪嘉信难堪,挣扎着“不要”,可一百磅不到的身子在他怀里,没有丝毫逃脱的余地。
    被他放在自己的床上,我还无法感觉这是梦境还是真实的现在,
    “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