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独孤

40 华胥梦


回到别院之后,日子就恢复平静,但是小然却陷入了无休止的思念,每日里倚着门框,看着院中的茶花发呆,我好心相劝,她全然不听,只能感叹宇文恺的魅力,竟然能将男人和女人同时吸引,不禁啧啧感叹。
    不几日,就收到宇文宪的信,这封信辗转千山万水,终于到达我面前,一字一句,都是浓浓的心意,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的一幅画,画面上点点萤火虫,旁边一行小字看不真切——“清风邀明月,似是故人来”,又有一卷帛书,长长的千字文,满满地写满了他这两个月的各种琐事,大到路上遇到了匪徒,被他轻松制住;军中帐中拿住细作,被他按律处决;小到长安的山茶花不太好看,军中的伙食实在难吃诸如此类等等。
    我借着油灯看了半晚上,第二天肿着一双胡桃眼,气得颤颤巍巍提笔回信:“一切安好,勿念。”
    送信的内监拿着薄薄的信笺,挠挠脑袋,很是为难的样子,“姑娘没别的东西拖奴家捎回去么?”
    我灵机一动,“你且等等”,拿回信笺,重新打开,画了只乌龟,龟壳上插满箭矢,放在火上炙烤。
    内监不知道我写了什么,喜滋滋地告别,日子便又恢复了平静。宇文恺每日里有很多事做,许是为了避嫌,抑或是其他原因,除了节令派人送些礼品,并不来别院走动,我也就乐得清闲,每日里不是练字,就是练琴,很多以前觉得很难弹的曲子,渐渐地都学会了。
    “水心姐姐,”我正在院中抚琴,小然突然坐在我面前,脸上满是泪痕,刚哭过的样子,我掏出绢子帮她擦脸,捏捏她精巧灵秀的鼻子,问她怎么回事。
    她思考了片刻,像是在经历很大的挣扎,我耐心等待,半晌,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接着一巴掌又要打下去,我拉着她的手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歉疚:“姐姐,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我苦笑不得地看着她:“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打你,再说了,即便你做错了什么,我也不能打你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动手打过谁呢?”想到李馥郁,忙又低声自语道:“除了……呃,有一次。”
    小然瞪大眼睛看着我,一双杏眼妩媚温柔,我见过很多美丽的女子,她却是最妩媚的一个,那种眉眼间勾人心魄的魄力,她与生俱来,笑得时候,让你感觉整个天空都是红彤彤的,一旦痛苦绝望的时候,又仿佛嗜血的玫瑰,我想,每个男子,都无法逃脱这种魔力吧?
    “水心姐姐,你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信任我,我却,我却骗了你。”我正欲劝她,她没给我问话的机会,接着道:“上次你和阿史那公主遇险,你知道为什么过了那么久,二公子才来救你吗?”
    我摇摇头,不是没怀疑过,只是觉得不可能,熟料她却点点头,恨恨道:“是我!是我故意拖延,我明知道情况紧急,却故意扭伤了脚,是我,我嫉妒你,我见不得二公子那么在乎你,我想着你离开了,他就会喜欢我,我……”
    她哽咽难言,我无言以对。
    难道姐妹情,终究敌不过儿女私情吗?如果我有姐姐,想当初,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姐姐们都嫁的好,过得快乐,我不会和她们争抢什么,更不会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去伤害姐姐,自家中变故,我便被困在益州,与家人不得相见,小然与我,算是患难姐妹,总想着彼此情意相通,总会否泰相扶,福厄想照。谁知道,她竟然为了得到宇文恺,要将我置于死地,哪怕,哪怕只是一个念头。
    我站起身,倚在一株垂柳下,任晚风吹佛淡薄的衣衫,思绪在天地间游荡。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小然焦急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冲她笑笑:“我没事,你先回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黑黢黢的山道上浓烟密布,看不清脚下石阶,我摩挲着拾级而上,路上没有一个人,静悄悄的,天是黑的,四周的一切都侵蚀在无边的黑夜里,隐隐约约前方有个人的背影,那身影那样熟悉,我想叫住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出声,倏忽之间那人影便不见了,我张开双手,想跑过去叫住他,却发现脚下被铁链缚在石壁之上,寸步难移,我使劲蹬腿,挥舞着手臂奋力挣扎。
    终于,天光大开,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四周皆是粉衣宽袖的宫娥,束着时鲜的发髻,自花园鱼贯而入,在大殿前的百步石阶前立成两列,大红的长毯之上,一个身穿龙袍、戴着十二道白玉珠冠冕人背对我而立。红毯对面,一个凤冠霞帔的丽人款款而来,她双目含笑,娉婷施礼。他伸开手,她握住,两人携手转身,画面立即换转,我来不及看清二人容貌,只听背后群臣高呼,喊声震天。
    这一次,我在战场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耳中皆是厮杀的声音,火光腾起,一只响箭冲上碧空,万千只箭矢似飞蝗扑面而来,我惊惧地连连后退,却被一个士兵倒下的士兵绊倒,身子毫无征兆地趴在一滩血泊中,血污染了衣衫。我挣扎着爬起,看见前面马上一个影子,正抡着长剑,连番砍了无数的首级,狰狞着朝我这边杀过来,我“啊”了一声,退无可退,只能纵身跳下悬崖。
    惊出一声冷汗,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躺在厢房绣床上,原来是一场梦。
    “沁姑娘,你醒了,是不是生病了?”我微微摇头,坐起身,看是清谷,摸摸脑袋,奇怪,我的头怎么这么疼?
    “沁姑娘,你昨晚喝醉了,是二公子把你抱回来的。”清谷倒上一杯茶给我,淡淡应声。
    清谷一直唤我沁姑娘,我多次告诉他,我叫水心,清谷苦涩一笑:“沁字不就是水心吗?不管是沁姑娘,还是水心姑娘,都是当初那个小姑娘。”
    我被他的话好糊涂了,唯一能理清的思绪是,他以前见过我?
    清谷点头,再问他何时何地,他便闷嘴葫芦一个,什么都不肯泄露。
    我无心探究自己的过去,眼下快乐,即是心安。
    “沁姑娘喝醉了吧?”清谷端来一杯茶。
    “奥”,忽然想起,我昨晚坐在亭子里看了会儿花,想了会儿心事,只是犯困,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难道还喝了酒不成,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清谷将茶杯递给我,我下床伸手接住,他笑看我道:“姑娘昨晚上还吐了二公子一身呢。”
    “呃……是吗?”我迟疑地看着茶杯,我还吐了他一身,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不曾喝酒啊,忙低头闻了闻衣服,一回头,宇文恺从小然的屋子里信步踱出。
    看他抬头逗房檐上笼子中的金丝雀,心情好像不错,我不禁疑惑:“你家主子怎么在小然房里?”
    清谷一愣,也看了一眼窗外,轻描淡写道:“奥,你不是把二公子的衣服弄脏了嘛,小然帮忙换来着。”
    换衣服至于换一个晚上?我一口茶呛了出来,呆看了一阵,小然掀起帘子出来,两人一前一后,谈笑风生,正朝我的屋子走来,我忙将茶杯递给清谷,悄声对他说:“待会儿他们进来,千万别说我醒了。”
    “沁姑娘,这是为何?”清谷面露不解。
    “你别问了,我自有道理。”忙躺下,将被子拉到眼睛下,盖住半张脸。
    脚步声渐近,清谷迎上去,道:“沁姑娘还没醒呢。”小然“奥”了一声,语气颓然,宇文恺戏谑道:“还真能睡。”又“咦”了一声,我心想,他发现什么了,难不成我睫毛晃动,被他识破,不可能啊,我以前装睡骗人,可是从不失手的。正想着,被角被轻轻掖着,往下扯了扯,露出鼻孔和嘴巴,“小然姑娘,水心睡觉总爱蒙着脸吗?”
    一瞬的沉默,小然可能是看了我一眼,回道:“不曾注意。”我感觉宇文恺的视线还没移开绣床,心想,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赶紧回避,本姑娘睡觉爱不爱蒙着脸关你什么事。
    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是白鸽,清谷自鸽子脚上的竹筒里取下一块丝帛,宇文恺终于走过去,问:“何事?”
    “窦大人府上设宴,请您过去吃酒。”
    “何时?”宇文恺问。
    “明晚。”
    “可有写明所为何事?”
    “并未写明,七公子也在宾客之内。”清谷回道。
    宇文恺笑道:“奥?七弟什么时候来的锦官城,我竟然不知。”清谷凑上来道:“七公子一直和五公子在军中,这次突然来益州府,怕是战事吃紧,来要粮草,也未可知。”
    七公子宇文瑾,我倒是从未见过,但听说他在军中,应该知道宇文宪的情况了,许是欢喜过度,忙呼啦一声坐起,唬了众人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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