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记忆里

江洛杉讨厌她这种目中无人、不屑一顾的样子。她不甘心，太不甘心。就算是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江家大小姐，就算是毕业于美国名校，就算相貌气质才华出众，可每次看到江雪宁那样的眼神，她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优越感便荡然无存。她知道，从第一天见到江雪宁她就知道，不管她江洛杉多么光彩夺目，在江雪宁眼里她就是一个小丑。
    她任性无礼冷漠，爸爸依然视她为掌上明珠；她放弃学习与自己相关的东西却依然在其他地方成绩优异：她甚至和程子峰在一起了，让他那样喜欢她。
    江雪宁，我哪里不如你，爸爸爱你，他也爱你！
    你知道我多爱他吗，你知道我多想你走得越远越好吗？
    “江雪宁，我们谈谈吧。”
    谈？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谈她们母女俩破坏别人家庭吗？谈这个世上根本不应该有她的存在吗？笑话！
    雪宁转身想走。
    “江雪宁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你。”
    闻言，雪宁只是浅笑。温柔大方？谦虚宽容？哼，江洛杉，这才是你吧。
    江洛杉上前几步，盯着雪宁的眼睛竟然闪过胜利的喜悦。她莞尔一笑，“你想不想知道程子峰的初恋女友是谁？”
    看着雪宁脸色不复刚才的盛气凌人，江洛杉想，江雪宁，这就是你的死穴。
    而雪宁的心，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苦苦挣扎着，企图找到重见天日的一丝希望。“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你这么聪明，是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我们心知肚明。他说过我的眼睛很漂亮，像会发光的星星，你不觉得我们的眼睛很像吗？”
    冷静，雪宁告诉自己要冷静。程子峰对自己怎么样她很清楚，程子峰爱她，她坚信。江洛杉说这些无非是想让他们分手，不可能，怎么可能！
    “江洛杉，我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傻了，这次，不一样。”
    是的，不一样。钢琴，爸爸，家，她都可以不要，唯独程子峰，她不可以不要。
    “是吗？”有微风吹过，江洛杉把被吹到脸颊的几缕细发撩至耳后，月光下的她美得耀眼，“他家有两个卧室，主卧是大大的落地玻璃窗；他书房里两个书架摆满了各种类型的藏书；他还有一架钢琴，他说我是第一个弹那架钢琴的人。他身上是干净的洗衣液的味道，他的吻很温柔，我们的第一次就在他家里……”
    “江洛杉，滚！”
    “江雪宁你知道初恋意味着什么吗？我后悔了，我会把他找回来。”
    江洛杉走了，雪宁也想走，脚却像有千斤重般提不起来。她不想杵在那里，她不想看到那些可怕的画面，她想回家了，程子峰让她早点回去的，他说她不在他会很想她。
    可是……可是要怎么回去面对那个家，面对他的钢琴，他的卧室，他的床，还有拥有过江洛杉的他。
    他怎么可以和江洛杉在一起过，怎么可以……
    手机铃声一遍又一遍响起，雪宁猛然清醒，四周只有点点灯光，安静的可怕。她摸出手机，看着屏幕显示的那简单的三个字，只觉得钻心的疼。她使劲眨着眼，想把眼泪憋回去，最终眼泪好像找到出口般拼命往外涌，落在那闪闪的手机屏幕上，落在那深刻的三个字上，一颗接一颗，一圈又一圈，像一朵朵晕开的花。
    手机一直响，直到没电。她知道他又着急了，担心了，在满世界找她了，可这次她回不去了。她能怎么办？他们在一起过，他们在一起过……缠绕不休。如果是其他人，她不介意，可为什么是江洛杉？
    明知道江洛杉不安好心，可是，那道坎要怎么过去？
    雪宁不知道自己在那条小石板路站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就是一辈子了。她的双腿好像可以挪动了，于是她恍恍惚惚地只知道往前走，凭着感觉往前走。
    突然，哭红的还噙着泪水的眼睛被一道白光刺得睁不开，她本能地用手覆住眼睛。然后是一声急刹车，车灯暗了下来。雪宁移开挡住眼睛的手，看见程子峰神色凝重地从车上跳下来。
    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挡在雪宁面前，而雪宁，一直垂着头。不知不觉，竟然还是走回来了。
    “去哪儿了？为什么又不接电话？为什么又玩消失？江雪宁，你知道每次找不到你我多担心吗？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能让我找不到你？可不可以不要那样任性，可不可以懂事一点。”
    他生气了，他最终会累，会受不了她的，他会发现他的初恋更好。
    程子峰终于发现雪宁不太正常，他弯下腰，侧头，“宁宁，怎么了？我不是生气，就是担心你出事，你知道你不会照顾自己。”
    还是不说话，不抬头。
    “宁宁对不起，昨天晚上我可能不该说你。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以后不说了好吗？可是你生气了，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只是不能用这种方式吓我，不要让我找不到你，知道吗？”程子峰说着，伸出手臂想把雪宁搂进怀里。
    然而，双手落空了。雪宁如受惊般后退几步，退到程子峰能触摸到的距离之外。
    双手，就那样僵在夜风中。
    她始终不肯抬头看他。程子峰收回手，眸色越发深沉，心里隐隐地不安。他直起身子，他刚才看到了雪宁小巧的下巴隐隐泛着水光。她哭了。
    “宁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程子峰上前两步，再次想把雪宁拥进怀里，他想告诉她，天大的事他会替她顶着。
    “你别过来！”雪宁低低吼道，如果他再靠近，她想她就要被逼疯了。江洛杉和他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妈妈手腕滴着血，满地是暗红液体的画面，爸爸和江洛杉母女说笑的画面，还有那些刺眼的闪电，震耳的雷鸣……重重叠叠，挥之不去。
    路灯昏黄的灯光斜斜倾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成两道细长的平行线。
    他们就那样站着，雪宁垂头不说话，程子峰眉头紧锁。
    良久，程子峰开口：“宁宁，很晚了，我们先回家。”
    听到家，雪宁竟觉得一阵恶寒。那个家，江洛杉在那里住了多久？那张床，江洛杉也睡过！恶心，太恶心！她居然一直睡在他们曾经睡过的床上！
    江洛杉是他的初恋，是他爱过的人，他心里某个地方是永远属于江洛杉的！他们还有可能重新开始！
    江洛杉你成功了，你恶心到我了，你也看到我不敢被他放下的懦弱了。
    “程子峰，我们分手吧。”
    声音不大，伴随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声，程子峰想他一定是听错了，只是话说出来却带着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恐慌。“宁宁，我还没吃晚饭，我们回家做饭。”
    “程子峰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们分手了。”
    车灯晃过，雪宁用手搓了搓眼睛，那里面有即将夺眶而出痛。
    程子峰站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树。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那样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眼神深不见底。
    雪宁知道他生气了，她不敢看他。
    “雪宁，如果你有不能告诉我的事需要时间处理，我可以等。分手不可能，你看见你自己全身上下写满的不舍吗？不喜欢我，不想和我在一起，连你自己都不信。”
    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有乘客走出来，雪宁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奔向出租车，钻了进去。如果再这样待下去她不敢保证还能坚持分手，她对程子峰一向没有抵抗力，她习惯听他的话。可如果不能在一起了，不分手不是更痛苦，她现在怕他靠近，那是爱过江洛杉还有可能继续爱的程子峰，她怕脑子里那些难以忍受的画面。
    出租车绝尘而去，只留下程子峰孤单地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他伸出的想拉住她的手，只来得及抓住一把惨淡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