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记忆里

安达旗下星级医院宽大的会议室里，数十位国内顶尖的肿瘤专家看着面前的病例分析报告、病人身体状况检查报告、病史报告等等文件，陷入沉思。
    “各位，请给我一个万无一失的治疗方案。”江维安的声音略显疲惫，“或者你们可以告诉我，哪个国家哪位医生哪家医院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雪宁此时的主治医生，肿瘤科张主任很是无奈，“董事长，江小姐的手术问题不大，我们医院在这方面可以说是完全没问题。只是，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做手术，这才是关键。如果执意把她推进手术室，恐怕……”
    “会死在手术台上”这几个字张主任没敢说，董事长的脸色分明已经铁青。
    “如果不做，时间长了会有什么后果？”
    “我们目前没办法确认肿瘤是否是恶性，如果时间长了能确认了，我们担心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良性转成了恶性。”
    江维安尽力让自己平静，他问：“所以你们还是先前的结论，手术必须尽快做，前提是让宁宁的身体符合做手术的条件。”
    众专家点头，“对，江小姐的病情其实不是特别复杂，关键是她自己要有强烈的活下去的愿望，这一点董事长应该是明白的。”
    会议的结果在木亦诚意料之中。在英国，这样的诊疗会他安排过不下五次，后来放弃了。
    需要自己有强烈的活下去的愿望，这就是他为什么会把病成那样的雪宁带回来的原因。未来之城不过是偏雪宁那个笨蛋的借口罢了，他的生意还不至于要她出面。
    木亦诚知道，让雪宁有没有活下去的愿望的人，这个世上都只有一个，她昏迷中才会叫的那个“哥”。
    木亦诚在回来以前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人，让雪宁五年了还是念念不忘。现在他知道了，是程子峰。
    专家们都出去了，江维安还坐着一动不动。他心疼。视若宝贝的女儿五年不见竟只剩下半条命。她在英国发生了那么多事，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竟然毫不知情，只会按她说的不去打扰她，只会忙着生意的事，这样的父亲还算父亲吗？
    木亦诚安慰道：“江叔叔，您放心，雪宁会好的，我保证。”
    江维安心绪不宁，没留意到木亦诚这次叫他“叔叔”，他叹气，“亦诚，你刚才也听到了，宁宁说要和你一起回英国，我怕……她还是没有原谅我，她的身体……哎！”
    “不会，宁宁不会跟我回去。”木亦诚笑着说。
    木亦诚回到雪宁病房门口，隐约就听见里面有叽叽喳喳的女孩子的声音。他推开门，看到一个高挑时尚的美女坐在雪宁身边。
    雪宁的心情似乎好了些，“木亦诚，这是我大学同学赵南希。”
    木亦诚刚想伸出手打个招呼，赵南希已经跳到他面前：“你就是木亦诚？真人没有杂志帅嘛，比我们老大还是逊了一点。”
    木亦诚皱眉，这姑娘没眼力。
    “不过妹夫，我们雪宁瘦成这样你不心疼？你怎么养女朋友不未婚妻的？她以前吃的可多了，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说，是不是你让她减肥！”
    “……”木亦诚和雪宁对视一眼，发现对方都被那声妹夫给深深雷到了。雪宁不禁感叹，五年了，赵南希还是那个快乐的赵南希，大家都没变。除了自己。
    这样很好。
    雪宁想赵南希是不是好久没人陪她疯了，因为她还在嚷嚷，“怎么，嫌她不好看？我告诉你你不稀罕有人可把她当宝贝似的，错过了你别后悔！”
    木亦诚心里一动，看向雪宁，只见她微变了脸色。
    “是吗，除了我还有人把她当宝贝吗？”
    赵南希刚想开口，却被雪宁打断，“你刚刚说你和石宇要结婚了，是什么时候？”
    “一个星期以后，”赵南希又跳回床边，“我们俩真不愧是最好的朋友，你做不成我大嫂，却跟我差不多时间结婚，是不是很有缘。”
    雪宁总是对赵南希的口无遮拦无语。
    赵南希这次倒意识到自己不该提起某人，于是又说：“那个雪宁，你五年了无音讯，这次回来必须当我的伴娘，我把先前说好的都推了好不好？”
    雪宁为难：“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不行！”赵南希大喊，“必须参加完我的婚礼才能走！妹夫，你不介意多待几天？”
    “不介意，好朋友的婚礼必须参加。”
    雪宁突然觉得木亦诚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
    赵南希走后，雪宁直接问：“木亦诚，不是说好了两天后走吗？我不想多待。”
    木亦诚拉了张椅子在雪宁床前坐下，“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南开公司的总工程师程子峰吧。”
    雪宁看向窗外，不回答。
    “笨蛋！”木亦诚敲了敲雪宁脑门，“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恩，眼光真不错，我都得承认他很优秀，只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雪宁没反应，木亦诚继续说：“打架的时候，程子峰是冲在我前面的，还为我挡板子，手臂被划了十多厘米长的口子。我还想他这人真是心胸宽大，对前女友的未婚夫也能仗义相救。可是后来我想不对啊，他眼神中明明就对我有敌意嘛。我看到他看向你病房时的眼神我才明白，他是为了你。他以为你爱我，所以，不让我受伤。雪宁，保护心爱女人的爱人，那得多爱你才做得到。我在想你在他心里重要到什么程度呢，他似乎见不得你有一点点难受，但是他自己又得有多难受。”
    雪宁望着窗外的眼睛被水雾模糊，什么也看不到。
    木亦诚发现自己说话变味了，于是笑道：“哈哈，那家伙还真能装，表面看起来一副前事尽忘的样子，可眼睛里的秘密瞒不过我。因为，我失去过。”
    雪宁的心猛地抽搐着……
    未来……
    “你们比我们幸运。雪宁，你还有机会。你们还能在这世上看到彼此，不要像我一样。”
    泪水顺着消瘦的脸颊滚落下来，滴到浅蓝色的床单上，雪宁的右手紧紧抓住床单。
    未来死了，木亦诚的心也死了。还有什么比亲眼看着心爱的人闭上眼睛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更让人绝望的？木亦诚说他还爱着，那么，她怎么舍得让他和木亦诚一样？她记得木亦诚看未来照片时的眼神，眷恋，思念，绝望……她不想她的程子峰变成那样，她宁可他以为自己不爱他，自己过得很幸福。
    他还爱着她，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可是高兴也好难过也好，他们不可能了。
    “木亦诚，南希的婚礼我不参加了。我们还是两天后走。”
    “好，我两天后走。”木亦诚答得干脆，“走之前是不是应该请你的救命恩人吃顿饭，以示感谢？”
    雪宁一口否决，“你发什么神经！”
    “程子峰和赵南开救了你，还受了伤，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请他们吃饭。你可以不去，就是不知道程子峰见你不去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你心里还有他不敢见他？”
    “我去。”走之前见见他也好，也许，这辈子就只能见这一次了。
    她好想他。
    这天，木亦诚除了请了程子峰和赵南开，还请了赵南希和石宇。他们都是雪宁的朋友，人多气氛会好点。
    然而木亦诚毕竟不了解赵南希和赵南开。
    赵南开进来的时候赵南希正在给雪宁讲这五年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比如是怎么在没人帮忙做作业的情况下坚持到毕业的，是怎么被迫到南开上班的，是怎么和石宇分手又和好然后就要结婚的……
    看见赵南开一个人，赵南希往门外瞅了瞅，“老大呢？”
    赵南开和木亦诚打了招呼才回她说：“在外面接个电话。……师妹没什么事了吧？”他差点脱口而出“大嫂”两字，幸好他赵南开反应快。
    雪宁浅笑：“没事。”
    木亦诚请赵南开入座，真诚道：“那天真是多亏你们两位了，子峰受伤我太过意不去，他好些了吗？”
    说到那天，赵南希感慨：“听说老大那天特别英勇，一个人撂翻一帮人！哎，都几辈子没见过老大打架了，真怀念。”
    赵南开瞪她，“叫石宇去试试？表演给你看。”
    石宇因为刚进来时脱口而出“大嫂”，现在囧得不行，听赵南开如此说，忙摆手，“哥你饶了我吧。”明显现在的关系不是他能看透的。
    木亦诚凑到雪宁耳边轻声说：“你的朋友可真逗。”
    雪宁回敬：“我朋友中你是最逗的。”
    “喂，你们两口子不要大庭广众秀恩爱可以吗？”赵南希嚷着，“明天就走，连我的婚礼都不参加，太过分了！嫁进豪门不拿我当朋友了是吧！”
    门外，握着把手的修长手掌顿了顿，松开，重新握紧，推门。
    “抱歉，我来晚了。”
    一如既往的低沉的声音，程子峰身着黑色西装，姿态从容地走到木亦诚面前，“木总。”
    木亦诚连忙起身相迎，“雪宁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子峰就不要太客气了。请坐。”
    雪宁抚额，这些人都是人精吗，一个比一个会装。
    程子峰轻笑不语，在赵南开身边的空位坐下，斜对面正是雪宁。
    于是一桌人各怀心思，聊的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赵南开摸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把手机递给程子峰，“老大，有封邮件你帮我看看。”
    程子峰接过手机，上书：老大你上次都说了是雪宁前男友了，那家伙还真是不介意！是他很有把握啊还是你没竞争力？老大明明你魅力不减当年啊！”
    程子峰面不改色地扔回手机，平静地看向木亦诚，“木总明天就回英国？”
    “是。我是很想参加南希和石与的婚礼，可是英国那边却有急事。所以，对不起了，南希，石宇。
    这么个大人物对自己说对不起？石宇可承受不起，“没关系，正事要紧。我们不介意的，南希？”
    赵南希哪里管石宇的暗示，“我们结婚不是正事？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和雪宁还没聊够怎么就要走了？有那么急的事？难道是准备你们的婚礼？我不管，我这人闲得很，你们的婚礼我必须第一个知道。”
    ……赵南希总有本事让众人无语。
    木亦诚片刻后开口：“好，雪宁的婚礼你会很快参加。”
    在场所有人自然理解为雪宁和木亦诚婚期将近。
    既然说到婚礼，赵南希又开口了，“雪宁你爸爸是江维安啊！以前没听你说过。”
    雪宁知道程子峰肯定以为她是故意隐瞒的了，不过都不重要。“你又没问过。”
    “哈哈，果然是如假包换的江雪宁同学！那你们的婚礼得豪华成什么样啊？木家娶媳妇，江家嫁女儿……”
    赵南开见赵南希越说越往自己老大伤口撒盐，在桌子底下踢了赵南希两脚，赵南希顿悟，调转话题，“雪宁你怎么认识木亦诚的？怎么你遇到的男人都是万里挑一的！”
    石宇不干了，在桌子底下使劲踹赵南希。
    雪宁：“……”
    赵南希心直口快之后默默检讨，老大，我对不起你。
    木亦诚倒是很坦然，“南希过奖了，我和雪宁小时候就认识。”
    在座的人都是一惊。雪宁垂着头，余光瞥到程子峰端着酒杯的右手手腕处露出一道伤疤，微微泛着红，是新的。
    那应该就是木亦诚说的替他挡攻击留下的。以前总说我傻，你又何尝不是。
    雪宁心绪不宁间，木亦诚已经开始讲故事，“我爸爸和雪宁妈妈是大学校友。阿姨后来在英国进修时我还跟她学过一段时间钢琴。雪宁小时候跟着阿姨来英国玩也是住在我家里的。她小时候特别可爱，但是又特别娇气，像个小公主。我以前不喜欢她的，可烦她了。没想到长大了这么招人喜欢。”
    雪宁默念木亦诚你编的故事好假。
    不过显然大家信了，因为赵南希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原来你们是青梅竹马啊！”
    赵南希又开始毫无意义的检讨……
    赵南开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赵南希之后问：“师妹在英国念的那个学校？”
    雪宁抿了口果汁，要怎么说呢？自己根本没上过几天学，对学校没什么印象，随便说一个学校？他们又不是没见识的……雪宁碰了碰木亦诚，那意思是木亦诚你得想办法！
    木亦诚给雪宁盛了一碗汤，仔细吹过之后放到雪宁面前，“雪宁，喝点汤补充营养。”做完这些，他抬头笑着说：“雪宁读的是我的母校，伦敦大学。我们学校……雪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