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记忆里

程子峰不奇怪木亦诚有自己的号码，他奇怪木亦诚会说什么。他接了起来，“木总。”
    木亦诚的语气不像是失去了爱人，倒像是关心朋友，“程子峰，那大小姐跟你回家没有？”
    程子峰想起雪宁说的木亦诚只是跟她闹着玩，她很快会回去，他想有必要解释一下：“木总，我想你误会了，我跟江小姐之间都是以前的事了，你不应该放在心上的。江小姐去了医院找朋友，她可能在等你电话，木总不联系她吗？”
    木亦诚像是没听见前面的解释，用聊八卦的语气问：“诶，我很好奇当年你怎么得罪她了？这丫头五年了还不肯原谅你？你比她大了几岁吧，不会让着她吗？那就一小孩子。”
    说起当年，程子峰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有说过是我做错了什么？”
    木亦诚轻咳，“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问她。我得给她打电话，你努力吧。”挂了电话，他又拨雪宁的号码，他算是见识到那丫头的固执了，要是她的病情经由他说出来，那她江雪宁真的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了。可是，她打算干什么呢？她的病拖不了多久了。
    雪宁把张主任开的药塞进背包手机就响了，她看了一眼，是木亦诚。不接。
    等到对方第七次拨过来，雪宁已经坐进了出租车。她这才慢悠悠接起。
    “江小姐，您是想急死我么！”
    雪宁：“哼，木先生，您会玩的我也会。”
    木亦诚投降，“我那是为你好，谁让你不乖乖治病的。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们就该在一起，有什么不对。都多少年了，人还一直等着你，你有气也够了啊，不准在闹了。”
    雪宁也不客气，“两年前你为我好，我昏迷着不能自己做决定。这次，我自己可以选择。我觉得这样很好，如果你敢告诉程子峰我生病的事，就等着看给我收尸吧！”
    雪宁关机。既然他们联合起来逼她，那她只好反抗了，消失个几天看他们还不把她送走。她不是不想治病，只是，能治好吗？治好以后呢，有意义吗？她死里逃生的这两年里何曾开心过。
    如果离开了，或许更好。
    感觉头隐隐作痛，雪宁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两粒小药丸服下。这是一家偏僻的小旅馆。能找到这么个住的地方还多亏了那位好心的司机大叔。他听到雪宁讲电话脸色不好，又看她拖着行李，就以为她是跟男朋友吵架跑出来的。雪宁顺势装可怜，其实她也是真可怜，她说男朋友不要她了，身份证也丢了，在这儿也没什么朋友，不知道该去哪儿。于是，司机大叔便将她载到这个小旅馆。这种小地方，只要有钱，没证件照样可以入住。
    雪宁什么时候住过这种地方，在她眼里只有“脏乱差”能形容。不过也没办法，她必须吓吓木亦诚和爸爸，不然他们还会自作主张，说不定还会找程子峰，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她不可能和他回到从前，更不愿意他看着她死。
    刚开始两天，雪宁没敢出门，怕江维安找她，登广告、寻人启事、手下的人全城搜寻什么的江维安不是做不出来。到了第三天，一切似乎还是很平静，雪宁在小旅馆待不下去了。无聊不说，关键是饭菜脏而且不好吃。她吃不下几口，但挑食的程度没有随着饭量减少而降低。
    雪宁出来的时候看见小旅馆对面有个小摊，卖一些零碎的杂货。她买了一顶鸭舌帽带上，帽檐压得低低的，万一被人认出来她是木亦诚的前未婚妻就不好了。想到这里，雪宁又骂了一遍木亦诚大混蛋。
    雪宁闲逛了一会儿，想起了以前的大学。那里有她过得最开心的一年。
    她拦了辆出租车。
    这个时候已接近暑假。雪宁离开这所学校整整五年。学校变了很多，增加了新的教学楼，环境也更加优雅秀丽。一路过来总能碰见校园里手牵手的情侣，肩并肩的闺蜜。雪宁有点怅然，有点累了。她在湖畔的石凳坐下来休息，不远处的草地上依偎着一对情侣，女孩的头靠在男孩肩膀上。他们一起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可能是男孩说了什么，女孩直起身子扬手就要往男孩胳膊打，男孩一伸手，又把女孩搂进怀里。
    雪宁看得出神，想起和程子峰在一起的时候竟然没有来过这么个约会圣地。南希说他篮球打得很帅她也没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太短，没有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坐了一会儿，雪宁想起了数学系。虽然只念了一年，但多少还是怀念的。
    这里去数学系就得经过建筑学院。说实话，雪宁对这里不是很熟悉，因为程子峰很少回这里。雪宁傻傻地在院外看了不知有多久，直到发现有人打量她。雪宁想难道这人看过杂志？她现在没化妆，穿得随随便便，还戴个鸭舌帽，这样也能被认出来？
    不管怎样，走为上策。
    “大嫂，你不认识我啦？”那男人追了上来。
    是程子峰的同学？那她更得逃快点了。
    可现在的雪宁已经不是当年的雪宁，很快，那男人站到了她面前。
    “大嫂，我还可以叫你大嫂吧，听说你和老大和好了，木亦诚退出了，真不容易啊。”
    雪宁尴尬，一是因为这人说的话，二是因为……这是谁啊？
    “大嫂你不记得我了？陆澈，就被你过肩摔那个，我留校当老师了。”
    哦……雪宁总算想起来了。
    “听说你前几年出国了？”也就是听说你把老大甩了。
    “呃……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澈叹了口气，“大嫂，你是去照顾老大吧。我看你脸色不好，你也别太担心，老大身体一直很好，他会扛过去的。再说像那样的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你把自己身体拖垮了老大更担心。”
    雪宁在学校里转了好久，可怎么还没找到出去的路？还会有人比她更白痴吗，在自己学校都会迷路？怎么办……怎么办……雪宁蹲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因为抽泣轻轻颤抖着。她以为，对程子峰说出分手的那天晚上是这辈子最痛的时候，可现在，更痛。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可能是下课了吧，小道上来来往往的学生越来越多，大家都对这个蹲在中间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子投来异样的目光，甚至有人安慰她说小姑娘分手不算什么，不经历渣男就遇不到男神。雪宁哭得更伤心，她没经历过渣男，可是她遇到男神了，然后不小心又把他弄丢了。
    有好心的同学扶起雪宁，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雪宁摇摇头说我只是迷路了。众人好笑，迷路也能哭成这样？不过还是有两个女生把雪宁送到小门口。
    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程雪峰有段时间说车坏了，天天陪她坐公交，一起下车后又自己往回走一个站。
    雪宁坐在车上，车窗外的景色在眼前掠过，熟悉又陌生。手里的报纸被捏成一团，那是她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经过一个报刊摊买的，陆澈说这几天报纸、杂志、电视网络上面都有关于天才建筑设计师程子峰的消息。
    车开到雪宁要下的那一站时已经天黑。现在已经是初夏，雪宁庆幸这几天没有雷雨。空气却正如这个季节，闷热潮湿，雪宁吃了两粒药，抬起头，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程子峰住的那一栋楼，他的家里没有灯光。
    她开机。自从那年在北京“走丢”过一次，程子峰让她背下了他的号码，他说，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打这个号码，就不会迷路。
    她走丢了，他还在吗？
    没人接听。雪宁还来不及因为这个号码还能打通而高兴却听见听筒里传来一遍又一遍“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他略带质感的低沉声音。
    程子峰，你换号码了吗？你怎么可以换号码，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抱着最后的希望，雪宁打了第十八个电话。她想再无人接听她就只好去公司找他了。都这个人时候了，他不可以再乱跑。
    程子峰听到手机第十八次响起，他终于忍不住了，他想可以接了。以前是他一次又一次找她，今天，他想让她也找他一次。不然以后她还会再犯。可是他不忍心了，想到她会因为找不到他而哭得喘不过气来，她的身体大不如前，他投降。
    “你好，哪位？”
    是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雪宁想喊他，出来的声音却只是哭。
    “雪宁吗？你哭了？”
    “程子峰，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在哪里？我要见你，马上。”
    委屈，担心，害怕，雪宁止不住哭。
    程子峰忍住想告诉她实情的冲动，“我在工地，你怎么又哭了？”
    工地！他还在工地！不要命了是吗！雪宁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被哽咽和怒气掩盖，“我在你家楼下等你，马上回来知道吗！”
    “我这边……”
    “程子峰你想让我现在就死吗？”
    “雪宁出什么事了？好，我现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