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记忆里

雪宁以为程子峰的很快就真的是很快，他从来不会让她等。结果，眼看着公交车一班又一班开走，道路两边停车位的车换了一辆又一辆，还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想，他再不回来她要晕倒在这里了。
    “咳咳咳……”头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然后是略显沙哑的声音，“刚才怎么哭了，这么急找我需要我帮忙？”
    雪宁之前是坐在路边的，听到程子峰的声音，她站了起来。听程子峰的语气应该不知道自己生病的事，看来木亦诚和爸爸还没告诉他。
    雪宁松了口气，却见他又开始咳嗽，咳得厉害。路灯的灯光昏黄灰暗，雪宁看不清他的脸色，可是他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复印象中英姿飒爽的风度。她从没见过如此虚弱的他。
    雪宁还是那个毛病，心中泛酸眼泪就开始在眼眶打转，“生病了怎么不去医院？”
    程子峰咳了两声说：“感冒而已。上去坐坐吗，找我什么事？”
    感冒？！他真当她是不看新闻的白痴吗？
    雪宁瞪着他，把手里的报纸展开，递到他面前。
    程子峰没有接，只瞥了一眼，然后从裤袋里摸出车钥匙，“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他说着，已经转身朝车子走去，那架势是要她离开。而他转身的时候又是一阵猛咳。
    雪宁费力冲到他前面拦住他，“为什么不去医院！不想活了吗？”
    程子峰叹了口气，摸出烟点上，吸了一口才轻笑着说：“你是在担心我？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在那之前我得先把手里的工程做完，你知道我不喜欢半途而废，我也不会那么快死。你们和好没有，什么时候会英国，说不定我还可以送你。”
    雪宁想，他一定是想看她哭，不然怎么都肺癌晚期了还在抽烟，还这么不以为意。她看到他指间那刺眼的火光心里涌起难掩的烦躁，她猛地掐掉他夹着的眼，狠狠扔到地上。
    “工程重要还是命重要！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你的病还能抽烟吗！真不要命了是吗！”
    程子峰没说话，只看着她。
    雪宁懂了，他抽烟是在她离开之后。
    江雪宁，得肺癌的怎么不是你！“子峰，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你怎么也傻了，怎么不好好爱惜自己……”
    眼前的她垂着头，肩膀因为哭得厉害而轻轻颤抖着，跟五年前的那天晚上一样。只是今晚程子峰的手插在裤兜里，想抱她，却没有伸出来。
    “跟你没关系。谁说抽烟就一定得肺癌了。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儿？”
    她怎么可能还会走。“跟我去医院。”
    “雪宁，我说了我有分寸，你不用管我。”
    “现在就去。”唯一一次，雪宁在程子峰面前坚持到底。
    “雪宁……”
    “求你了，去医院好不好？肺癌晚期也是可以治好的，我可以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你不能放弃，你不可以死，我不想你死。我知道我错了，我任性，我自私，我懦弱，我后悔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从上午到现在，雪宁没吃过东西，揪心了大半天，加上本身严重贫血，血糖低，身体机能自从那次车祸之后严重损坏并且没有得到好的恢复，所以现在程子的身影在她眼里变得模模糊糊。她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快点答应啊……”
    程子峰面上依旧淡淡的，他是生气，所以必须给她一点教训，不然他以后还会轻易离开。
    他想再坚持一会儿，尽管他舍不得她伤心，舍不得她哭。
    雪宁晕倒了。
    木亦诚说过雪宁的身体状况，所以，他没有带她去医院，他把她抱回自己家。
    在雪宁面前，有些事他不适合知道。尽管在给木亦诚和江维安打电话前他已经查到了。
    那天送雪宁去医院后程子峰没忘记雪宁手上的针孔。夜深人静时，他终于按捺不住给赵南开打电话。“我记得你说过有认识的人在安达医院。”
    赵南开自恋着：“是啊，一美女医生，老缠着我不放，其实我……”
    “让她帮我查点事情。”
    “啊？”
    “他们董事长的小女儿是不是在医院？是不是生了什么病？这个很好打听，越快越好。”
    赵南开放下电话一头雾水，心想老大干嘛查人董事长的小女儿，难道看上……等等，江维安的小女儿？江雪宁！
    赵南开一个电话打过去。
    那美女医生开始还以为赵南开缴械投降了，原来是有事相求。
    “那还用打听？我们医院谁不知道，真是可怜，有钱有什么用，哎。”
    赵南开冒冷汗，“你把她的详细资料整理好发给我，马上。事情办好了明天请你吃饭。”
    那美女是外科医生，做起事来利落干脆，半个小时后，赵南开她发来的邮件。
    看完之后，赵南开难得沉默了。
    这不是要了老大的命吗？
    赵南开盯了邮件好久，最终点了发送。
    程子峰正在抽烟，漆黑的房子里只有电脑屏幕和手指间散发着微弱的亮光。看到有赵南开发来的邮件，程子峰心想这家伙办事还算可以。
    他点开邮件。精神病，忧郁症，车祸，切除部分肝脏，左手只剩下50％的知觉，脑肿瘤……
    直到指间的烟燃尽烫到手指，他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邮件笑了，笑出了眼泪。五年，她几乎在医院度过。
    赵南开这时打来电话，“老大你还好吧，那个……师妹她……”
    “嗯，我看了。我还以为他们会证实回来的不是真正的江雪宁，其实只是替身。呵，除了这个，我都能接受。”只要是江雪宁，他都接受。
    赵南开真正想不通的是：“江大小姐都病成这样了木亦诚还扔下她一个人会英国了，没理由啊？”
    程子峰静了一瞬，说：“我最近不会来公司，有重要的事发我邮箱。对了，想要咳得很厉害像得了绝症那样该怎么做？”
    赵南开“……”
    当天晚上，程子峰联系了木亦诚，到安达总部见了江维安，然后回家打开冰箱，出门之前放进去的水已经开始结冰。他全部拿出来倒进大水桶，洗澡。
    睡觉的时候，他把空调调到最低，然后还把被子放进了衣柜。
    江维安说雪宁躲起来了，程子峰要用最快的速度让雪宁自己出来。
    雪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程子峰床上？之所以多年后还能立刻认出这是他的床，是因为房间依然是记忆里的样子，甚至她抱过的玩偶，看过的小说都还横七竖八躺在沙发里。
    雪宁有一点点感动，一点点心酸，一点点……她立刻从床上爬下来，挪到沙发靠着。
    门被打开，程子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
    雪宁紧张，“我没事，真的。晕倒就是饿的，还有被你吓的。”
    程子峰在她身边坐下，“我知道，所以你先吃饭。”
    哦……还好，他没有怀疑。可是，怎么吃得下。
    “你还没答应我。”雪宁固执起来那是百折不挠的。
    程子峰想，算了，投降吧，不要再为难她。“江雪宁，你刚刚在楼下是想说和好吗？”
    和好？这雪宁还没想过。她只是不想他离开，想他活得好好的。和好的话，自己能坦然面对吗？刚才不是像逃一样离开那张床？
    “吃了饭我送你回去，你晚上住我这里容易让人误会，尤其是木亦诚。我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比你会照顾自己。回英国的时候我再请你吃顿饭可以吗，就当告别。”
    告别什么的……雪宁踢掉鞋子缩进沙发，“我不走。程子峰，我们和好吧。”
    程子峰扬眉，还是这么好对付，“好。你先把粥喝了。”
    “但是你必须听我的。”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