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号门

第59章


    他跑过那辆绿色金牛,注意到气囊打开了,他跑到围栏前,挤过人群和敞开的铁门。有人伸手抓他,他让他们拿走了他的工具腰带和背包。一个女人揪住他的手臂,他一拳打在那女人脸上。
    他拼命冲过门前的台阶。大楼周围的空气几近凝固,仿佛陈旧的牛奶或血液,就仿佛他要挤过百万只隐形的黄蜂,每一只都用锋利如剃刀的尾针扫过他的皮肤。空气对他咆哮,命令他后退,罗杰拽开防盗门,冲进大堂。
    刚好赶上,他告诉自己,没有怀疑自己为什么知道。
    卡瓦奇大楼颤抖呻吟,以红砖、石块和水泥不允许的方式弯折,朝着绝大多数人类无法理解的角度扭曲。就仿佛陀螺旋转,积累了足够的速度跳离地面,暂时进入第三个维度,卡瓦奇大楼发出长长一声号叫,在空间之中移动片刻。
    它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第五章 蓝图之外
    
    66
    内特感到恶心。
    非常恶心。
    大学里他喝醉过几次。宿醉固然不好受,但他知道真正难受的是夜里喝过线的那一刻。从醉得挺好玩到抱着马桶大吐特吐的那个瞬间。
    在休息室防火门和薇科的房门之间,在大楼咆哮、空气充满静电的时候,他越过了那条线。可是,他嘴里不是酒味,而是一股臭牛奶的味道。灰色、浑浊的牛奶,已经凝固、分层、腐臭。光是想到那东西,他的胃里就翻腾得更厉害了。
    他躺在薇科门口的地上。他不记得自己是坐下去还是摔倒的。薇科坐在他旁边,嘴唇颤抖,说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蒂姆还站着,看上去很难受,但不知怎的没有倒下。视线越过蒂姆,内特看见了走廊尽头的窗户。那扇窗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他一时间说不清楚,却一下一下戳着他天旋地转的脑海深处。
    周围静悄悄的。经过大楼里刚才响起那些声音,此刻的死寂在走廊里回荡,仿佛音乐会散场后的那种安静。
    “你没事吧?”薇科笨拙地拍拍他的胳膊,她的声音有点发闷。她皱起眉头,内特意识到她也发现了。她抬起手摸摸耳朵,然后闭上眼睛,吞咽两下,“耳朵堵住了。”
    他也咽了口唾沫,胃里一阵翻腾。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吐在薇科身上了,但终于勉强压住。他又咽口唾沫,感觉到耳朵突然通了气。“该死。”他说。
    “好点了?”
    “对,谢谢。”两人挣扎起身。
    蒂姆抬起脚,揣向黛比和克里夫的房门。木头劈裂,锁头周围溅出木屑,门被他一脚踹开。
    一个陌生的黑发男人冲出公寓。他挥动拳头,蒂姆的双手动得飞快。黑发男人闷哼一声,一把匕首掉在地上。蒂姆对准那男人的鼻梁一记头槌,再一拳打中他的腹部。男人软绵绵地倒下,伸手企图拽倒蒂姆,蒂姆又是一膝盖顶在他脸上。他抓住男人的下巴,使劲一转,“咔嚓”一声回荡在走廊里。
    尽管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帮忙,但内特还是向前走去,听见公寓里传来一声咆哮。另一个男人冲出房门。
    蒂姆拿着一个大号电视遥控器。看清楚蒂姆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内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厉害,只听见遥控器砰砰响了两次,从侧面弹出黄铜的什么东西。公寓里的男人又踉跄走了几英尺,蒂姆再次开枪。男人瘫倒在地。
    蒂姆冲进克里夫和黛比的房间。内特和薇科跌跌撞撞跟着他。
    墙壁已经打开,控制台露在外面。墙板收了起来,所以内特能听见机器的运转声和一种仿佛传动系统碾磨的声音。设备里电火花噼啪飞溅。
    安德鲁和一个老妇人站在控制台前。一个用灰色帽衫遮住脸的大块头男人走向蒂姆,另一个男人蹲在黛比和克里夫身旁,黛比和克里夫都躺在地上,咳嗽不停。克里夫的嘴唇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呕吐过。
    蹲在那里的男人手持匕首。
    蒂姆再次开火。刀刃一闪,匕首飞过房间。男人大吼一声,露出满嘴扭曲的牙齿。第二枪击中他的头部侧面,他栽倒在黛比身旁。黛比和克里夫惊叫起来。
    离蒂姆比较近的大块头伸出手,蒂姆抓住他的两根手指,用力一扭,发出气泡破裂的脆响。蒂姆的另一只手猛地甩动,枪管正手反手两次砸在大块头的宽下巴上。
    大块头吐出一颗牙齿,再次吼叫。他张开嘴巴,他的脑袋像是一分为二。内特在门口看见,觉得那男人的脑袋像是被削掉了,此刻正要落下去。
    蒂姆瞄准男人的一只眼睛近距离射击,大块头跌倒在地。老妇人号叫着跑了过来。
    “姨妈,别去!”安德鲁喊道,“没关系的!”
    老妇人在房间中央站住。内特、薇科和蒂姆看见她和地上的大块头一样,也有着宽阔的嘴巴和肿胀的双眼,但她的五官更加扭曲。
    “趴下,”蒂姆说,“他妈的别转身,给我趴下。”
    老妇人叹口气,蹲下,跪倒在地。她气喘吁吁,笨拙地举起双臂。这双手臂太沉重了,很难举过肩膀。
    蒂姆的左手突然多了一把枪,这把枪瞄准老妇人,前一把转向安德鲁。“离开控制台,”他说,“趴下。”
    要是内特没算错,从蒂姆踢开门到现在只过了十五秒。
    蒂姆侧过头,但眼睛还是盯着老妇人和安德鲁。“内特,能去看看克里夫的工具柜吗?应该有绳子或扣条,可以拿来绑住他们。”
    四个男人死了。蒂姆不到十五秒就杀光了他们,而且看起来还很轻松。
    “内特?”
    “呃……好的。”工具柜在窗口,窗外似乎也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内特无法分神去琢磨到底是什么。
    “薇科,”蒂姆说,“你去看看咱们的朋友。”
    薇科绕过诡异的老太婆,走向克里夫和黛比。克里夫一脸震惊,黛比似乎好一点。薇科碰碰她的胳膊,黛比抬起头,“薇科,你没事吧?”
    “我没事,”薇科说,“我觉得咱们都没事。”
    黛比抓住她的胳膊,“发生什么了?”
    “自由,”安德鲁说,狂喜的笑容在脸上蔓延,“推翻统治我们灵魂一百多年的暴政。”
    蒂姆顺着准星看着安德鲁,“别出声。我不问你,你就不准说话。明白了?”
    “随便你。反正无所谓了。道路已被扫清,我主和祂的神祇伙伴很快就会奖赏我们——”
    “安德鲁,你闭嘴。”蒂姆说。
    安德鲁的笑容愈加灿烂,脑袋左右摆动。
    “你有枪。”黛比对蒂姆说。
    “两把,”他说,“你要是感觉好点了,不妨拿一把去。”
    “克里夫,”内特说,他翻遍了木柜的一半抽屉,“帮我找绳子。”
    克里夫眨了几下眼睛。黛比捏捏他的胳膊,薇科用纸巾帮他擦脸。“我没事,”他喃喃道,深吸几口气,“真的没事。”
    “内特需要你帮忙,克里夫,”蒂姆说,“你比其他人都熟悉你的工具柜。”
    克里夫在黛比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起身,两人走向工具柜。他挤开内特,在最底下的一个抽屉前蹲下。
    门口的地板吱嘎响起。蒂姆猛地转身,一把枪还指着老妇人。希拉吓得尖叫,罗杰举起双手。“哇!”他喊道,“兄弟,是我们。”
    “抱歉,”蒂姆说,“老习惯。”
    “我操,”罗杰说,他朝走廊吐了口胃酸,看着地上的尸体,“老先生你是布鲁斯?威利斯扮的吧?”
    克里夫从抽屉里取出一捆黑色塑料束带,每根至少长一英尺。他分开束带,一半交给内特。
    “他们……他们死了吗?”希拉问。
    “希望如此,”蒂姆说,“但这会儿我什么都不敢肯定。”他朝窗外打个手势。
    无力的阳光一缕缕照进玻璃窗。克里夫望向挂钟,挂钟说现在是九点十分。黛比也抬头看了一眼挂钟,然后走到丈夫身旁。希拉和罗杰也走了过去。薇科去窗口站在内特旁边。
    “朋友们,”希拉说,“我们这是在哪儿?”
    南边十几英尺开外的红砖楼房不见了。它背后的一幢楼、再过去的一幢楼也一样。就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只看得见怪石嶙峋的山麓,点缀着一丛丛黄色杂草和几棵病病歪歪的棕榈树。就仿佛无数B级电影里的史前布景。
    薇科把脸贴在玻璃上,望向大楼门前——一片荒原。大楼背后也一样。这条街上其他建筑物都不见了。要是她没看错,连肯莫尔大道本身也消失了。
    缩成一团的太阳是血色天空中的一个亮点。那是行将熄灭的余烬,是昨天点起的假日篝火余下的最后一丝火焰。
    “一切都死气沉沉。”黛比说。
    蒂姆清清喉咙,“说到这个……”
    克里夫去捆安德鲁,内特用束带扎住老妇人的左手腕。她手腕上的肉很多,胳膊臃肿得无法在背后交叉。内特只好用几根束带做成链条捆住她。
    老妇人肤色惨白,满脸黑斑——黑得不可能是雀斑。她散发出潮湿阴冷的气味,连浓烈的花香香水(也可能是浇遍全身的来苏水)也遮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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