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视

第55章


在他眼中,她再也不是那个无懈可击的莎拉,反而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凡人。其实他看待她的方式,和现在的杰佛瑞如出一辙。
  莎拉扯直网球鞋的带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鞋带绑得非常紧。她昨晚有听出杰佛瑞话中的同情意味。在那当下,她马上就明白情况的改变是无可挽回的了。从现在开始,他只会把她当成受害人看待。莎拉对这种态度的反弹很大,结果反而无法摆脱那种情绪,如今也只好随它去了。
  莎拉套上一件薄外套,随即走出家门。她沿着车道慢跑到街上,然后左转往她爸妈家的反方向而去。莎拉并不喜欢在街上慢跑;她看过太多膝盖受伤的例子是和长期慢跑有关。所以她想运动的时候,都是去格兰特青年活动中心踩脚踏车或游泳。夏日她会跳下湖水晨泳,一方面是让头脑清醒,另一方面则是把心思集中在即将展开的一天。今天她却想试试看自己能跑多快,至于她的关节会产生什么后遗症,去他妈的不管了。莎拉这个人一向崇尚自然,她喜欢汗水从后背中央淌下来的感觉。
  跑了约莫两哩之后,她取道路边的小径,这样一来她才能够沿着湖边跑步。这一带的地势崎岖难行,但是景色非常壮观。太阳终于打了胜仗从乌云边冒出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站在贾布·马奎尔的房子附近。原本她还没想到这是什么地方,但是脚步却已停下,目光注视着那艘停在船坞且造型优美的黑色汽艇。莎拉伸出手掌紧贴在眼睛上方,定眼凝视着贾布的房子背面。
  他住的是老泰纳的房子,而这块地是最近才脱手卖掉的。湖边居民对于卖地一事都很犹豫,不过当老泰纳终于因肺气肿撒手归去时,他的儿女——他们早在几年前就搬离格兰特了——却很乐意拿钱了事走人。罗素·泰纳是个好人,不过他和大部分的老人家一样有怪癖。贾布曾亲自把罗素的药送到他府上,或许就是基于这份心意,贾布得以在老人家死后用便宜的价钱买下这房子。
  跨上陡峭的草地,莎拉往那房子前进。贾布搬进去才一个星期的时候,就把内部装潢全部捣毁,改换上有装旧式曲柄窗摇的双面窗,再从屋顶和侧档板取下石绵瓦。在莎拉的印象中,这房子一直是深灰色的外观,不过如今却被贾布涂上亮黄色的油漆。这款颜色对莎拉而言太过鲜明,对贾布来说却很合适。
  「莎拉?」贾布走出屋外问道。他佩戴了一条工具腰间带,而侧边的吊带上悬挂了一支盖屋顶用的短柄小斧头。
  「嗨。」莎拉边打招呼边走向他。她离房子越近,滴水声就听得越清楚。「那是什么声音?」
  贾布指着屋顶上面松脱的檐槽。「我刚好要爬上去。」他边解释边迎向她。他的一只手正放在小斧头上。「我忙着干活,连喘口气的空档也没有。」
  莎拉点点头,她对这种进退两难的困境很能体会。「我可以帮你忙吗?」
  「可以啊。」贾布扛起一排六尺长的梯子答道。他边说边把梯子搬到松脱的檐槽那里。「有没有听到砰的重击声?可恶的东西流得这么慢,就像手提钻敲到水落管(注:将雨水从屋顶排至水沟的管子。)的底部一样。」
  她跟着他走近房子时,噪音听得更清楚了。那砰然声持续而扰人,就像水龙头流出的水滴落在生铁制的水槽上。她问:「怎么会这样呢?」
  「我猜,是木头老旧了吧。」他一边说,一边把梯子扶正放好。「我不想这么说,但这房子是个钱坑。屋顶要修,檐槽也松脱了。我把底板封起来,结果基脚却开始往下沉。」
  莎拉往底板下方张望,发现那里有慢慢在流动的积水。「会不会是你的地下室被水淹没了?」
  「谢天谢地,幸好我这里没地下室,不然这下面的水就会满出来了。」贾布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入腰带上的某个小皮囊。他一手掏出一根檐槽钉,另一手摸索着找小斧头。
  莎拉盯着那根钉子看,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你手上那个东西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回答:「当然可以啊。」
  她接过钉子,放在手上秤了秤重量。十二吋长的钉子,用来钉住檐槽显然是太长了,不过,会不会有人也用这种钉子把茱莉亚·马修斯钉牢在地上呢?
  「莎拉?」贾布问道。他伸手要取回钉子。「我的贮藏库里头还有一些这种钉子,」他指着铁棚说,「你要的话就留着吧。」
  「不用了。」莎拉边回答边递出钉子还他。她得回家打电话跟法兰克·华勒斯提这件事。杰佛瑞八成仍在亚特兰大,不过还是得找个人来追查最近有谁买过这种钉子。这条线索应该有用。
  她问:「你是在五金行买到这种钉子的吗?」
  「是啊,」他以好奇的眼神看着她答道,「问这干嘛?」
  莎拉试着安抚他而露出微笑。他八成在想:怪了,她对檐槽钉为何这么感兴趣?看来她大概不会告诉他原因吧。莎拉对「把妹技巧」所知太少,不懂得转移贾布·马奎尔的注意力,不让他去联想他的檐槽钉可能是把女孩钉在地上并施暴的利器。
  莎拉看着他把低垂的檐槽钉回到房子上。她发现自己的脑子在想杰佛瑞和杰克·莱特正同处一个屋檐下。穆恩之前说过莱特在牢里曾经自杀,并表示他原本几乎皮包骨的身材已被油脂肥肉给取代,但是莎拉印象中的他,仍是十二年前那一天她所见到的那个人。他的皮肤紧贴着骨头,静脉浮突于手臂上。他憎恶的表情堪称一幅雕刻习作,强暴她的当下是咬牙切齿、面露狰狞微笑。
  莎拉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她花了过去十二年的时光,把莱特这个人锁在她的记忆里,如今他重上心头——不论是透过任何形式,比方说杰佛瑞或一张讨厌的明信片——使得她再度有被人侵犯的感受。莎拉为此而怨恨杰佛瑞,主要理由是因为她的憎恨情绪只有他能包容承受。
  「抓好哦。」贾布说道,他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之中拉回来。贾布圈着手放在耳边聆听。当水滴入水落管的时候,砰然响的噪音依然存在。
  「我被弄得快抓狂了。」他指的是砰砰砰的水声。
  「我可以理解。」莎拉说道。她心里暗忖,听了五分钟的滴水声,就已经要让她头痛欲裂了。
  贾布走下梯子,并将小斧头插回腰带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事,」她答道。「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呢?」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我在想我们那个因故而延后的约会。」她抬头望着天空。「两点钟的时候要不要来我家,一起吃个迟来的午餐?我可以跟麦迪逊的熟食店订一些外卖餐点。」
  他笑了起来,尖锐的语调中有股莫名的不安感。「好啊,」他答道,「这个提议听起来很棒。」
  第二十六章
  杰佛瑞试着专心好好开车,可是心里有太多杂念而无法全神贯注。他一夜没睡,浑身疲惫不堪。即使是停到路边小睡个三十分钟,仍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发生了太多事情。有太多事情在同一时间把他往不同的方向拉扯。
  玛莉·安·穆恩已承诺会向葛雷迪医院发出传票,以索取莎拉在那里工作期间的职员雇用纪录。杰佛瑞向上天祈祷那个女人能言出必行。她预估杰佛瑞想看到的那些资料,大概要在星期日下午才能拿到手。杰佛瑞唯一的希望,就是从医院那边取得一个耳熟的名字。在以前那段日子里,莎拉是否曾和某个格兰特的同乡共事过,这件事她倒是从未提过,不过他还是得亲口问问她。拨去她家的三通电话,全都转接到答录机上。早知道会闹得这么僵,当时就该留言让她知道自己有拨电话过来。从她昨晚的语气听来,他非常相信她大概不会再理他了吧。
  杰佛瑞把Town林肯车开进警局的停车场。他必须回家沐浴更衣,可是也有必要先在办公室露个脸。这一趟去亚特兰大所花的时间超乎杰佛瑞的预期,因此他错过了一大早的简报会议。
  杰佛瑞把车停妥时,法兰克·华勒斯正好走出大门。法兰克先是挥手打招呼,然后才绕过来,坐进车子里。
  法兰克说:「小妹不见了。」
  「你是说丽娜?」
  法兰克点了个头,杰佛瑞立刻发动车子。
  杰佛瑞问:「怎么回事?」
  「她的舅舅汉克打电话来警局找她。他说他上一次和丽娜打照面是在她家厨房里头,当时正是马修斯放弃自己之后没多久的时候。」
  「那是两天前的事啊。」杰佛瑞争辩。「见鬼了,怎么会发生这种状况呢?」
  「我有在她的答录机留言。我猜她是躲起来了。你不是叫她休假吗?」
  「是啊。」杰佛瑞答道,他内心深感不安。「汉克在她家吗?」
  法兰克又点了个头,随即绑上安全带,杰佛瑞立刻踩油门让时速飙过八十。他们往丽娜的家驶去,一路上车内充满着紧张气息。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汉克·诺顿正坐在门口的前廊上等候。
  汉克小跑步迎向来车。「她的床根本没睡过。」他以问话的方式迎接来者。「我待在南恩·汤玛斯那边。我们俩都没有接到她的消息,还以为她跟你在一起。」
  「她没跟我在一起。」杰佛瑞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走进丽娜的家,并审视前厅寻找蛛丝马迹。这屋子和邻近大部分的房子一样,都有两层楼,一楼有厨房、餐厅和起居室,二楼则有两间卧室和一间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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