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里的幸福

第二天凌晨，寝室里四人睡得正香，忽然一阵急促的闹钟响起。
    “哇靠！谁的钟？快他妈关了！”
    “搞什麽？你们把人家都吵醒了耶……”
    “哎呦我的女神啊！差一丢丢就亲到了！”
    ……
    窗外黑漆漆的，谁定的这么早的闹钟？我心想。
    不对……这闹钟……是我定的！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以惊雷之速伸手把闹钟关了，然后一手拿钟，一手抓着头发，颓然地看着漆黑的窗外——我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愣了几分钟……
    然后起床洗漱，动作轻手轻脚的，要是把梦乡二重游的三人再吵醒了，我非被分尸了不可……
    整理完毕，5点钟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操场，老远的就看到亮着一排灯，红色的围墙下一个隔一个地站了好多人。
    他们可都是年级榜的头牌，别人还在睡觉的时候，他们就躲在这里悄悄地用功，然后考完试就可以拿着高分的试卷炫耀——
    我明明都没怎么在学习啦，可成绩偏偏就这么好，我也不想这样子啦……
    哼，虚伪的stuking！
    我在红墙下占了一个空位，翻开英文书。
    “嗨，徐彬，你也来晨读啊。”
    声音很熟悉，我循声看去，站在我旁边的竟然是沈靖儿。
    此时夜色似墨，晨光如练，交织在她脸上的光影，使得浓的眉发愈浓，净的肌面愈净，像是一幅西方雕塑大师精心绘制的中国水墨画，意境深远，又棱角分明。
    我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怎么也突然用功啦？我看你平时都吊儿郎当的。”沈靖儿抿着嘴笑着。
    我看了一下手表，五点一刻，苏铭应该已经在练声了。
    我心中突然燃起了奋斗的烈火：“我要冲击stuking俱乐部！”
    “stuking是什么？我从没听过呢。”沈靖儿疑惑的样子像是在翻查着头脑中的词典。
    我讶异，这个单词从她口中说出来，竟然那么的标准好听，好像它真的存在一样。
    我指着周围的这些人：“stuking就是他们，一群不懂得珍惜温暖被窝的学霸。”
    “这单词造得真形象，stu-king，学-霸，哈哈。”沈靖儿笑着。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个单词的意思，不愧是年级前五的Big stuking！
    后来我们都没有说话，晨曦一刻值千金，我们都对着红墙叽叽喳喳地背起了书，想必从远处看，我们就像是一群对着耶路撒冷哭墙面壁的信徒，正在痛思己过。
    天越来越亮了，终于，寝室的起床铃响了，红墙这边的晨读也要结束了。
    “你明天早上还来背书吗？”沈靖儿整理着书本和背包。
    “Of courses！我可是要成为stuking的男人！”我学着《海贼王》里路飞的语气。
    沈靖儿嫣然一笑，说：“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啊？”
    “什么忙？”我一边往包里塞着英文书，一边看着她。
    “明天早上再告诉你，你先答应我好不好？快点。”她紧张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她身后走来一男一女，男的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镜片，形象和气质是标准的stuking流。
    看到沈靖儿在和我讲话，他眼神里闪过了一丝不悦，于是对着旁边的女生悄悄说了几句。
    “靖儿，我们去吃早饭吧。”那女生说。
    沈靖儿不说话，看着我。
    我观察了一会儿这个男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计谋——他想和沈靖儿一起吃早餐，又怕被拒绝，于是参照“三十六计”里的“借刀杀人”，买通了沈靖儿的女生朋友，借她的口相邀，沈靖儿碍于朋友面子便不好拒绝……
    真是卑鄙的计谋啊！
    “这位同学，你要不要也一起去？”那女生补充道，仿佛刚才我是隐形人。
    “好！我答应你。”我看着沈靖儿。
    哼，你们“借刀杀人”，那我就“声东击西”，我看到那个男生一脸茫然，那女生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和沈靖儿会心一笑，背上包，然后转身离开了。
    哈哈，那个眼镜男今天肯定要疯掉了，自己的女神和别的男生人一起藏了一个小秘密，而他居然不能知道！
    眼镜男，好好享受和沈靖儿最后的早餐吧！哈哈！
    “呦吼，沈大美女终于答应我了！”
    史努比一脸得意，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是摇成了直升机的螺旋翼。
    “答应什么了？”我睥睨。
    “她答应跟我一起吃饭了。”史努比摇着尾巴，“不过，徐彬啊，丫的你这次可一定要帮我啊！”
    “干我何事？”我一头雾水。
    “她想让你也一块儿去。”史努比夹着尾巴。
    “我？！”我愣住了，支支吾吾地问，“还有谁？”
    “她没说。”
    “那叫上三金吧？”我拉上了一个侦探。
    “嗯。”
    “也叫上亚楠？”又拉上了一个高手。
    “哦。”
    “还有苏铭？”又带上了一个小包子。
    “好！”
    于是在同班同学的名义下，一顿奇怪的拼桌午饭开始了。
    沈靖儿和苏铭一见如故，彼此拉着小手叽叽喳喳地聊了起来，内容无非是发饰真好看、裙子好漂亮、鞋子贼可爱……好不容易外面穿戴的从上到下全说过一遍，三金、我、亚楠、还有史努比，四个全都伸着耳朵准备听里面……
    “你有在用什么护肤啊？皮肤好好哦。”
    沈靖儿伸手戳了戳苏铭肉肉的脸蛋儿，两人又开启了新一轮的话题。局势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四个男生根本插不上话，因为她们叽喳的内容，在我们听来都是天方夜谭！
    “十六七岁的小女生哪用护什么肤啊，掐掐就能挤出水来。”我喝了一口果汁，往嘴里扒着饭。
    “小彬彬掐过哪个女生啊？”亚楠接过我的话茬，绑上了一个八卦毒气弹，并随手引爆。
    一旁开小会的沈靖儿和苏铭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看着我们，准确地说是看着我。
    气氛忽然很诡异，很安静，就好比教室里大家都在唧唧歪歪地读书，然后毫无征兆地，所有人突然停了下来，那种安静是物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我我掐你个猪头脸啊，看能不能挤出油！”我作势伸向亚楠的脸。
    “噯，你看那是谁？”我忽然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位我们的熟人，于是我的手在空中定格，指着亚楠身后。
    “小彬彬啊，你这招数太嫩！”亚楠不屑。
    他快速扭头，口中念念有词：“看！飞碟！”又扭头：“看！飞——夏澜？！”
    我手指的方向，夏澜一个人吃着午饭。
    “你丫的还不快过去，有事说事儿，没事儿拉手。”史努比说。
    亚楠一下就怂了，和刚才得瑟的样子180度逆转，像漏了气的轮胎。
    苏铭倒是兴致勃勃，和沈靖儿道了个歉，然后端着餐盘哒哒地找她的好闺蜜去了。
    “她是谁？怎么不叫过来一起吃？”苏铭走后，沈靖儿问我们。
    “她就是疯狂追我的女生之一，被我拒绝好多次了，唉，风度翩翩又有才华难道是我的错吗？”亚楠凝视着沈靖儿，“其实，我早已心有所属，哪怕天塌地陷，我都不会变心的，我痴情，我专一，放眼旭存高中，能及我万分之一的还有谁呢？靖儿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女朋友？嗯哼。”
    亚楠明显是来搞笑的，沈靖儿听了他肉麻的话，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去……亚娜这家伙，正牌女友就在不远，他还敢这么玩，真不知该夸他幽默倜傥，还是该贬他不识时务，只好静静地看着他自作孽不可活。
    史努比死死地瞪着亚楠，目光茹毛饮血，后者悻悻然耸耸肩，拉上嘴上的拉链，然后转身趴在后边的桌上吃起饭来。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很尴尬，三金见事不妙，佯装噎到了要去接水结果一去不返了。所以饭桌上只有沈靖儿、史努比和我了，而且沈靖儿坐在对面，我们三个正好构成一个标准的等腰三角形。
    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这样最好），我隐隐感觉这几天沈靖儿对我有点……不同寻常，语气、目光、神色里暗藏着些许……暧昧？！
    更可怕的是，史努比也察觉到了异常。
    数学里，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图形，这使我更加惶惶不安，因为我们的这个三角形越是稳固，当它坠落的时候，便摔得越惨！
    ……
    “徐彬，数学课代表当着咋样？”史努比突然问我。
    数学课代表、苏丙辰、苏铭！我脑子飞快地联想着，对啊，只要把苏铭搬出来，这个三角形立马就散架了！
    真有你的！史努比！来来来，快把我这个“情敌”一脚踹到外太空！我真是跪求一死！
    我会意地看着史努比，开口说道：“别提了，累死了，每天一大堆作业搬来搬去，辛辛苦苦还不招大家待见，好像他妈的数学作业是我布置的一样！要不是因为小包子苏铭！我他妈的早撂挑子不干了！”
    我瞄了一眼沈靖儿，她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我微微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我想多了，就是嘛，我整天吊儿郎当的，沈靖儿怎么可能看上我……
    “原来你叫苏铭‘小包子’啊，哈哈，不怕人家生气，不要你了？”沈靖儿俏皮地笑着。
    “就是！你和苏铭的关系突飞猛进，也不告兄弟一声，太不够义气了吧。”史努比附和着，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被他们调侃着，脸上涨得滚烫，好比一个小偷偷了一颗夜明珠，揣在怀里慢慢变成了软肋，别人只要稍稍撩拨，就会逐渐把我的心掏空，虚腾腾的。
    而女生们追逐八卦的执着简直是一种本能，就像小猫小狗喜欢追逐尾巴一样，二者的共同点是都会把自己弄晕——
    你和苏铭怎么样啦？
    为什么不向她表白？
    你不跟她表白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你？
    所以要主动啊，为什么不表白？
    那你和苏铭现在怎么样啦？
    ……
    凭沈靖儿这样聪明的头脑，竟然也会陷入到这种浅显的死循环里。
    而我就像一件衣服，被丢进一台名叫沈靖儿的滚筒洗衣机里，折腾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洗衣机自己晕掉了，还要强怪衣服不配合。
    翻滚中，我看到了苏铭的背影，她的马尾辫左右翻动，显然是在否定着什么。
    否定什么呢？
    周末去逛街？（不去）
    学校食堂的午饭好吃？（不好）
    夏澜原谅亚楠？（别原谅）
    ……
    坐在对面的夏澜，微微嘟起了嘴——嘘——这是最容易识别的唇语。
    说到唇语，自从上次被亚楠嘲讽之后，我发誓要掌握它，于是找来史努比，隔着5米的距离轻声说话，我看他的嘴型来猜他说的内容，后来又换成嘴更小的三金，距离也不断拉长，我现在也算小半个读唇术的专家了。
    夏澜：“嘘，他在偷看你呢。别动，装作不知道。”
    “还真是如胶似漆，分开一会儿都不行啊，嘻嘻。”
    “好好好，我不笑你了，说实话，你有喜欢他吗？”
    摇头，马尾辫左右翻动。
    嘭！
    ……
    ……
    ……
    ……
    ……
    ……
    苏铭不喜欢我？
    不喜欢我！
    徐彬啊徐彬，你整天自作多情，真是天下第一的自恋狂！你说亚楠自恋，把你快恶心吐了，亚楠哪能跟你比？他顶多调戏一下沈大美女，好比一个弹簧人，蹦得再高也只能在地球上折腾，而你倒好，想着又是沈靖儿喜欢你、又是苏铭喜欢你，你就是一艘光速飞船，嗖的一声就飞出了银河系！
    夏澜：“我觉着徐彬挺好的啊，真心不喜欢？”
    又是摇头，马尾辫左右翻动。
    ……
    后来夏澜又说了什么，可我已经没有心情“听”了。我的脑海里又反反复复地回放着一个画面——摇头，马尾辫左右翻动。
    那一刻，我灵魂离体了。
    灵魂眼中的世界是这样的－－
    静，你连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都觉得震耳欲聋；
    慢，像碟片卡带，你几乎可以观察到所有的细节；
    孤独，像被遗弃在一座荒岛上，广阔的天空和大海都只是背景和陪衬，永远与你无关。
    身为灵魂的我看到——
    沈、靖、儿、说、她、吃、饱、了，要、回、寝、室、睡、午、觉；
    史、努、比、坚、持、“护、驾”，沈、靖、儿、无、奈、答、应；
    亚、楠、为、避、开、夏、澜，从、食、堂、侧、门、溜、走、了；
    ……
    “徐彬，你发什么愣？”
    一瞬间，所有的知觉都回来了。我听到了三金的声音，看到他那张桃花脸在我面前晃悠，周围的速度也恢复如常。
    我的灵魂归位了。
    再看向苏铭，视点却不受控制地滑到了她的马尾辫上，我的心痛了一下。
    于是叫上三金，从侧门走了。
    我的脚步，
    一定是，
    灰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