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与执魔

渐渐一切模糊了……再次睁开眼，小离发现自己仍在休宁那蓝色雾环所处之地，只是，雾环，顔顔与她的伙伴都不见了，侧目西方海上落日融金，霞光万道，与进入解颜记忆循环之前并无两样，盘坐在身侧不远处默念佛经的小执雪白衣襟上，在勾押司被老巫溅上的那片褐色茶渍依旧湿漉漉的样子。感觉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看来不过是一个刹那而已。
    她摄手摄脚走去背后猛拍了下他肩膀，那人一点幽默感也没有，不耐烦地嘟囔道：“我快饿死了你才回来。”
    呃……这个没人性的家伙，不施以援手把自己从顔顔的记忆循环中救出来就罢了，还惦记着去吃午饭，一想到吃的小离跑到路边干呕了起来。
    “别这么夸张好不好，顔顔就是执魔之一血骷髅，前天又不是没叫你临摹它们形象。”
    “站着说话不腰痛，要你这个洁癖狂人去哪儿，呆不一个时辰就会疯掉。” 小离有气无力的依靠在路边树上。
    小执伸了下懒腰对着虚空内喊道：“想去离家店买点素馅水饺儿，有谁要一起去吗？”
    “我我我……我都想死俺大妈了。”这招果然有效，小离闻言一下缓醒过来跳跃着抱起小执胳膊用力摇晃。
    “咦，谁刚才一听见吃的就呕来着？”趁她被蔑视的气恼瞬间，小执成功摆脱了她的摇晃。
    “拜托，我是倦鸟归家好不好”
    “我敢打赌你归家后第一个动作就是吃。”
    “那是我爱大妈的一种委婉表达方式。”
    “把啃老蹭吃喝说得这么煽情，服。”
    “历练的少还是，跟着本姑娘混吧。”
    “免了吧，一次给千年前的四万多愿魂找它们牵念的亲属，不如选择被他们啃掉呢。”
    “呃……不怕，不是还有你嘛！未来的冬月城主人。”小离讨好的去抱他胳膊，小执早有防备嗖地窜出去老远。
    “害什么羞啊，来嘛…..”小离知道了他的软肋，索性下死手去戳。
    “我去，这害羞？分明是不屑！”小执撇着嘴吧一副高冷范儿。
    “因为抱胳膊不屑啊，那我来抱大腿好了！”
    小执折身朝下界飞去一边喊着：“快抓紧时间想吃的吃点儿，相见的約約，不然等被解颜分食时会有执念的。”
    “呵呵，分食也拉上你！”
    第二天一早，离执带着肥瘦游魂一起来到勾押司，原本以为不过花些力气几个人三五个时辰就能翻到的案底记录，却被司长幽光一席话将他们打入绝望的深渊。
    整个勾押司连幽光都没见过那份记录，据说在下届公元756年8月发生睢阳屠城事件后不到两天，那份死亡记录就被一位职员偷走了，从此再没人见过他。
    “之前那人名誉怎样？”小执问道。
    “反正记录没有坏事，一般人吧。”幽光回应道。
    “那当时的勾押司长呢？”小离问。
    “政绩斐然上升到玉帝那边任职，但对这份缺失记录一直在找，升迁百年后被查出在下界公元756年8月经某巫师牵线曾受贿于当时人皇，将一批无主魂魄秘密羁押在魑魅之狱并下密令让一位部下去将这四万多魂魄雾化为烟，谁知他那位野心勃勃的部下竟将此四万魂魄移居他处隐藏并与之达成交易，那些冤魂从此成为了他的秘密部队。并受他唆使在人，妖仙三地广散流言诉说被上任城主谋害的事，被天庭探子，千里眼顺风耳得知后禀报给玉帝，仙皇大怒即将其革职流放，途中不幸被孤魂野鬼劫杀。
    后继历任城主都接到过寻找这份记录的任务，但至今无果。”幽光对于这段倒是记得比历史记录上详细多了。
    “那个部下就是蓝妖吧？可是解颜它们为何不自己出份记录？都是亲身经历啊。”离执恍然齐声道，要不是被小游魂兄弟拉住，小离已经跑出去找解颜了。
    “他们是当事人，出的任何资料俱无效，必须有当年带着勾押司官印的记录才可以作为证据。”勾押司管理档案资料的神职说出来，自然比他们所有人都俱权威性了。
    “去找那个跑到人间的小偷儿啊，他死了还有后人在，重口味的家伙一准把这当成传家宝世代流传呢。”游魂兄弟上蹿下跳义愤填膺。
    “你以为上面那位城主是吃素的？之所以他的案发，起因就是他在寻找那职员后人的过程中，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人的恶劣行径引起了众怒。但在那位城主失势后，大家也曾风闻一些野妖精怪说，偷盗756资料的那个职员尚有后人在世，但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幽光一席话又给离执燃起希望。
    “吴老城主在任百年来一直在找，后还因此差点丧命，被侥幸遇见的老巫救回来，不然你以为她那样的如何会在勾押司任职？这里又不是救济院。”这次说话的是青狐。
    “大概他们后人还总以为官方找到就会毁灭那份文件吧，要是微服私访也许……”小执听到自己父亲过往，神色敬佩而感伤。
    “那样一份冤魂记录在身，他的后代及本人一定会受此连累不得安生啊，我记得小时候……呃，虽然现在也不大，听妈妈讲历史故事时，有些这种小人物在关机时刻出手改变历史，但本身世代受其连累苦不堪言。
    比如，宋朝人，狱卒隗顺，在岳飞无辜被害后，冒着生命危险将遗体连夜背出城外，偷埋在九曲丛祠旁。为了日后辩识又把岳飞身上佩带过的玉环系在其遗体腰下，坟前栽了两棵桔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过了20多年，直到宋孝宗赵昚降旨为岳飞澄冤昭雪，隗顺的儿子才敢把其父藏尸的真相告知了官府，岳飞遗骨得以迁葬杭州西子湖畔栖霞岭，即杭州西湖畔"宋岳鄂王墓"
    还有，甘冒九族被诛之危掩埋明代忠臣良将袁崇焕被万众凌迟后的骸骨，并从此隐姓埋名为其守墓三百年历七十代的潮州佘姓义士。”小离上了几年学门门功课都没及格过，唯一感兴趣的就是着这些野史八卦了。
    “图啥呢他们？明显没光沾只有累被，真实不懂啊？”肥瘦游魂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又齐声发问。
    “你们要死要活的追随小执有很大的利好吧？”青狐故意满脸神秘的低声问它们。
    “有个屁利啊，整天吓得七死八活的！”俩人一脸委屈跳起来尖声道。
    “所以，选择做某事不是因为有利才做，是因为知道那样做是正确的，所以坚持。”这次回答他们的竟然是齐齐的四个声音，离执青狐与幽光，把那俩小东西的吓得倒退好几歩讷讷着：“知道啦，别这么吓鬼好么？”
    看他们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四个人忍不住笑出声，独有过来添茶的老巫依旧面无表情，瘸拐着离开时还不小心把滚烫的茶水溅到小执及其它围观职员身上，引来一阵呵斥，她颤巍巍的转着圈儿道歉，急的老泪纵横。被司长吆喝了声，那些狐假虎威的职员这才闪身让她离开。
    中午幽光特意在他家安排了一桌，将五司内一些老资格职员叫来喝酒，离执就坐在隔壁窃听记录，酒过三巡，不一会儿幽光就把话题扯到了756资料事件上去，期望能从这些老人的八卦中得到点有用的信息，可结果极其令人失望，那些老家伙所说的加在一起还不如下午在司里案底记载的多。
    毫无头绪的小离借口上卫生间一个人溜出来，烦乱的在冬月城主干道内瞎溜达，意外发现勾押司那位最勤谨的老巫正吃力的背着条大口袋走在她前边，想起司里职员们对她的挥霍指使心生怜悯，她想紧走几步过去帮老人一起抬那口袋，可就在她的念头刚一起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时，老巫突然在街角戛然而止，东张西望的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了，幸亏小离在她停止的刹那怕被她看到不好意思，隐了身。
    见四周无人，老巫弓身一纵离地半尺悬浮着，弯腰对着自己刚踩在沙土上的那对脚印念动咒语，东左西右两只脚印竟像推拉门把手般无声的错开，地面上出现一个黝黑穴口，老巫将大口袋费力的按塞进去，反手一抹弥合了缝隙与脚印匆匆离开了。
    可能是藏的一些干菜果类吧，怪可怜的老人家要是哪天做不动工了，也不能眼巴巴饿死啊。小离这样想着转身回了幽光家，酒席已散，小执的记录本上也没有落下几个字，跟幽光道别后俩人漫无目的走着走着又来到了勾押司门外。
    老远就听到司内喧哗的声浪，最尖锐的当然是青狐了。
    进门就看到老巫不知为何被她吊在房梁上，衣衫都被撕破，灰头土脸白发蓬乱甚是可怜，青狐叉着腰仍在吆五喝六的大发狐威。
    “你也会有老的那天……。”小离推开她，擅自用蝎子光焰将老巫从梁上放下来，并让小执端热水来给她喝，谁知老巫刚一落地就一掌把她撂倒冲最近的窗户窜去，青狐挥鞭要抽，被小离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拦住，老巫化作一缕青烟从窗户缝隙里飘走了。
    “真给你妈丢脸，你不配做她闺女。”青狐扬手欲打。
    “从小我妈教我不能狐假虎威恃强凌弱欺，欺负老幼弱者是最卑劣的行为。”小离欺身上前与她理论，虽然比青狐瘦小但挺身怒斥的气场刹那盖过了她。
    “我巡视回来，带了足有三百残魂游魄，让她看着我出去吃了个饭，回来口袋空空了，她弱？！”
    “那是，是她不忍心放生。”
    青狐一把将花衣少年拖来推到小离面前；“你给这个脑袋满浆糊的傻瓜说一下。”
    “老巫……一直想跟我做交易，每天给她最少三十个游魂，她替我在司内值班，不光我，司内好多同事都跟她有这个交易。”
    “他一个老人家要那些游魂干嘛，我不信。”
    “别忘了她是什么出身，巫婆，老巫婆是最邪恶的。”
    “管人出身干嘛？你出身好，不过一只……”
    “呵呵，我还是一只，可惜有的人是半只好听的叫混血，不好听的呢叫……”
    小执一看俩人这是又要掐架的节奏啊，赶紧带着俩肥瘦游魂跳到他们中间去个隔开来小执对小离这边喊着；“尊老，尊老。” 肥瘦媚笑着读一青狐连连劝着：“爱幼，爱幼。”
    “好吧，那我就不给您老人家一般见识了。”小离笑嘻嘻占了便宜。
    青狐抬脚将那俩小家伙踩地上：“尼玛，我还幼着呢，您二老来爱护下，给我踩几脚解气吧。”
    小离低声给小执讲了刚才遇见老巫的事儿。
    “背着大口袋？一定是那三百游魂了。”小执惊声道。
    “她那地穴好小的，根本盛不下三百残……”小离压低声音嘀咕着，怕被青狐听见。可完了，那边青狐抬脚放开肥瘦游魂，转身毫不客气的捏住她一只耳朵扯出门来逼着小离带她去那地穴所在地。
    当小离青狐她们隐身赶到那地穴附近时，老巫正好背着大口袋从里面钻出来，依里歪斜的朝一条通往荒草野坡的崎岖小径奔去。
    “混蛋，老东西不会被蓝妖掠走了情魂吧？”青狐自言自语着还要说什么，突然在他们前边荒野中，草木兀地自行分去两边，露出一块平展地面，有东西就像是蝉幼虫在地下成熟后自己钻出地面时那样，地面开始起伏不定，渐渐集中在某处忽地被掀开，从大片泥土下钻出一条黑色大蚯蚓，那蚯蚓一露出地面就迎风见长，小小的脑袋退化成吸管状，大大的肚皮布满恶心的褶皱伸缩着瘪瘪的，那蚯蚓一见老巫立刻发出类似小孩子的欢笑声朝她飞速蠕动过去，在地面上拖出小河样满是粘液的水沟。
    老巫举起大口袋朝大蚯蚓扔去，蚯蚓随即喷出一股白气流，那气流一遇空气变成一层白膜将残魂们包裹起来像个巨大虫卵般掉在地上，蚯蚓伸出细长嘴巴刺进虫卵一端，吸咂之声不绝于耳，渐渐虫卵剩下了一层空皮，而蚯蚓的大肚子鼓起来，黑亮亮的几欲爆裂。蚯蚓滚到老巫面前伸头去拱怂她的双手，老巫竟然满脸慈爱的去抚摸那恶心的家伙，它乐的吱吱乱叫着围绕老巫转圈子，距离近了小离能嗅到那大蚯蚓身上浓重的腐尸气息。
    “这是个什么怪物？是恶聻？但它又有实体，是妖？可它的食物又是魂魄。”小离忍不住自言自语。
    “老巫偷养的蛊虫？”青狐也被眼前的怪物给恶心蒙了，眉头紧拧忍着干呕道。
    小离小心翼翼的爬到荒草边探出头，想对视老巫眼睛看取她内心此时的真实镜像。但她陌生的人类气息立刻被正围着老巫撒欢的大蚯蚓嗅到了。
    那黑色的家伙直直的竖立起来，伸出尖锐如针带勾的吸盘朝蒿草处扫来，小离无法再隐藏于此了，只好起身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