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与执魔

32 对面不相识


雪歌叼着红薯从洞里钻进来,掀开锅盖把红薯放在竹篦子上,然后叼着柴火在灶下点燃小火儿,温热着也使屋子里暖和些,他轻手轻脚走至床前看到妈妈又在昏睡,摸了额头倒不是很烫,就是心跳太弱了,他趴在矮床前看了一会儿她清瘦的面容忍不住又哭了,怕抽泣声惊醒老人急忙踮脚跑到外面去。
    四处奔走着,捡来一些干枯树枝,掰断叼进灶前一一码好,趴在门口倾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正午时,雪父佝偻着身子,手里攥着一把黄菜叶子恹恹的回来了,雪歌急忙躲去门后角落里,他不想再与二位老人面对了,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流泪,控住不住叫声二老爹娘。
    老人一推开门,屋子里迎面一股热气扑来带着菜糊与红薯的香甜气息顿时令在雪地里跪了一上午的他肚子里不争气的咕咕叫出声来。
    忙放下讨饭的家什奔到床前去唤醒老伴儿。
    “我正梦见雪歌儿给我喂红薯吃呢,可甜了……”雪妈迷迷糊糊的声音一下提醒了雪父,转头看到灶下红彤彤的火苗,灶前码好的一堆干劈柴,掀开锅盖,把他惊得倒退好几歩,不相信的揉揉眼睛再悄悄走过去,试探着摸了下果真是热乎乎的一大块烤红薯呢。
    雪父连粥带薯端到床前去,雪妈灰暗的眼睛顿时为之一亮:“我儿真来了,我雪歌儿呢?”老人家急坐起来四处张望着。
    “是神仙眷顾咱,送来的饭啊。”雪父指指那些柴火对老伴儿说道。
    雪妈在床上双手合十念叨着感恩的话,雪歌急忙扑身下拜,不小心脑袋碰到门框上咚地一声闷响后眼前金星乱冒,他顾不得疼痛急忙往后缩着身子怕被二老看见,他们似乎也听到门口的声音了,一起朝这边看过来,但随即雪父说可能是外面风吹的门响。
    之后二老这才彼此推让着,由雪妈小心翼翼的咬开一点外皮,那是一块黄皮红瓤甜心烤薯,外皮烤的焦黄香脆,内里金黄软繻甘甜。
    雪歌后腿蹲坐着看他们二老你一口我一口吃着烤红薯,心里颤颤的又疼又暖。
    尾巴不由得在后边摇来摇去,碰到门上发出砰砰砰,小鼓点一样的声音。
    雪妈吃了一小块红薯又喝了几口菜粥,然后逼着老头子把那些剩饭都吃了这才唠叨着躺下去:“哎,这好吃的红薯,要是我那雪歌儿也能吃上一口就好了。”
    “我夜里也梦见那个雪歌了,跟昨个儿那只小狗子一样撒着欢儿叫我们。”雪父突然想起夜里的梦。
    “从前我总梦见他跟我说,妈啊我这就去看你们,还看见他跑着跳着在路上,可这几天就梦见他站在我们门口看着我笑却不说话了呢。”雪妈纳闷不已。
    “咳,土都埋到脖子了,别说咱没有,就是有儿,这辈子也见不上了。”
    “也是啊,可能是老天爷看咱快死了也没个后人,给些梦安慰安慰吧。”
    雪歌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低头趴在门后不敢吱声,他多想叫声爹爹,娘亲,告诉他们不孝的儿子就在你们脚下哩,但他不敢违反规则,怕父母辛苦挣扎过了这十世再被自己一时冲动化为泡影。
    他闭着眼蜷缩在门后,极力忍着抽泣,听着父母隐约的聊天声音,心里是又酸又甜美的复杂感觉,不自主的发出轻微的呜鸣声,突然自头顶上一阵暖融融触感传来,抬头他看到了在半空隐身的离执他们,是她们的眼泪落在了他的头顶上。
    第二天早晨,雪父有又要出去讨饭了。
    等父亲走出门口后,雪歌小心翼翼站起来从门缝隙里朝外眼看着他安全穿过了大路,回身来看床上,妈妈仍在昏睡中,白发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皮包骨的额头青筋暴露着突突直跳,两颧骨透着病态暗红。
    他爬上破旧的床铺,将那薄被推着卷起叼住边缘,再爬上老人家后背,将那被子从上往下叼着伸开盖在她身上,把边边角角都掖严密了,这才跳下来趴在她床下仰着脸看贪婪的看着妈妈的面容,但不一会他就不得不命令自己闭上眼睛了,因为一看到妈妈就止不住的心酸,止不住的眼泪像小河。
    闭着眼睛,他依稀看见自己回到了冬月城,在惘然台与众人一起看着下界,父亲出去吃要饭被四轮马车撞倒踩踏成泥,看到母亲从矮床上滚落,爬到门口呼唤着父亲,呼唤着雪歌儿力竭而死,冬夜风雪飘进来把她身体冻僵了。
    “娘!”雪歌惨叫着跳起来,睁开眼睛看到四周阳光依旧,伸出爪子摸到自己脸上冷泪满面,抬头看到母亲还在不住的瞌睡中喃喃着:“雪歌儿……”他小心翼翼爬到母亲背后去给她塞严了被角儿,自己钻出破洞来到外墙下,前爪刨地尽情的哭了个够。
    “父母还在,还活着,他们还活着啊多好。”雪歌心里真是悲喜交加,喜的是父母还好好的活着,悲的是他们将再见不到明天下午如此温暖和煦的阳光。
    雪歌用嘴巴仔细的掩好门,跑去大街上也加入了乞讨的行列,肥瘦呆萌几次给它抛东西它连看也不看,倒是被旁边的无赖乞丐给数次抢走,气的他们化作一群大蚂蜂把那几个贪婪的家伙给蛰了一顿才算罢休。离执心内传音给雪歌,要他接受他们一点帮助,但都被他拒绝了:“父亲忍饥挨饿一辈子了,为了我啊都是……”
    雪歌在大街角自己叼着树枝画了一个圈子,在里面玩着各种杂耍,口技,学婴儿学老头儿,学妇人扭捏姿态,很快里外三层围满了人,笑声如雷。但他玩上一会儿就开始叼着一个破盘子开始乞讨。
    人们就开玩笑的问:“你个狗子,也没主人,讨了钱给谁花啊?”
    雪歌儿忙抬头去看一对父子,儿子正拿钱给年迈的老父亲买包子吃。
    “你也给你家长辈儿挣钱花?”
    雪歌连连点头。
    有人就扔了几个铜钱,雪歌前爪弓曲给人下拜磕头,后屁股没办法翘得老高,惹得众人更是哄笑不已,不一会儿就讨了一堆干粮跟铜钱,连忙都叼进一个破布包里系好叼起来就跑,大多数人都笑着散开,有几个心术不正的无赖眼睛一对,坏心眼子碰了头儿,想把这只小灵狗儿捉住,用链子拴了去玩戏法儿给他们挣钱。
    雪歌被堵在一个死胡同里,要不是危急关头肥瘦出现吓昏他们,雪歌几乎要被它们给捉走了。叼着所剩无几的干粮终于来到家门洞口时,又被好几个在大街上玩耍的小孩子发现围拢起来,怪叫着扔石子砸他还嚷嚷着:“个狗还还哭得这么痛,成精啦你?”
    当他气喘吁吁忍着剧痛由洞口钻进去后发现,包里的干粮就剩下一块,铜钱一枚也没没有了,他慌里慌张平摊在地上爬过昏沉沉半醒状态的母亲床前将那干粮放进锅里,添了水在灶下刚要点燃柴火,听到门口脚步声,端着空碗疲惫不堪浑身是伤的父亲带着股冷风走进来。
    但他在门外时一脸悲伤,一进门就换上了笑脸,从怀里掏出拇指大小的玉米窝头,一伸手被烫的扔掉了盖子,灶下依旧燃着红莹莹的火苗儿,锅里咕嘟着热腾腾的粥。而在昨天发出砰砰响动的那个门后角落里再次隐约看到那段摇摆不定的小尾巴,忙叫醒老伴儿想喂她吃些,却是烧的更厉害,迷迷糊糊推开碗又倒下了,这时门口传来都咚地一声响,几个健壮年轻的乞丐头子横冲直撞的跳进来。
    雪父腿一软跪下去:“各位老大再宽限几天吧,实在是……”
    那几个家伙斜眼看到了那半碗粥,其中一个过来端起摔在地上,另外的按着老人趴到地上那摊已成灰色的粥前,叫他一一舔起来吃掉。吵闹声惊醒了雪妈,颤巍巍爬下床去跪地求饶,被一脚踢在心口昏厥过去。
    雪歌兀地从阴影了窜出来,身形刹那胀大了十几倍,变成火红色一只巨兽,对着那几个坏蛋咆哮着胡乱撕咬,将他们叼起来从门口甩出去吊挂在了大树尖上,牌楼匾额上。
    剩下的几个被他追着有的跌进井里,有的吓昏直挺挺躺在街上,附近听到动静人群涌出来,雪歌暴怒之下再也无法恢复原形了,在大街上一阵践踏中,忽然听到弱弱的自后面传来呼唤声:“雪歌儿啊……儿啊……”
    雪歌顿时全身一震,火色渐渐消退,身形恢复了小狗子的模样,这时父母相互搀扶着蹒跚走来,抱起了伤痕累累的雪歌儿紧紧搂在怀里。
    那一夜父母再也没松开手,原来他们早就看到了是雪歌在偷偷给他们送吃的,他们也知道他夜里会发病,但没揭穿他,他们不知道这其实就是他们的儿子,但他们却真的把雪歌儿当成了儿子一样对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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