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废墟中乞求

第32章


为什么他们偏偏不听呢?」
  「没办法,你是被害人的家人和命案关系人,很多问题要厘清当然找你。」
  「凶手是谁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家的人。」
  「可是,你心里应该多少有数,知道哪些人可能涉案吧!」
  「我父亲向来人际关系不怎么好,在地方上是这样,在业界也是这样。」幸也说道。
  就拿近五年为例,父亲和人起冲突就不计其数。为了设置污水处理设备,还有赏花季节招揽观光客的事,和镇上主管机关闹得不愉快;为了补助饲料费资格的审查,和农会主办人员大吵一架;在马市竞标买下的马,也因为付款不干脆,最后让其他竞标者趁虚而入,抢走了原先买下的马匹;和其他企业组成联合组织共同购买种马时,也因为钱的事引发纠纷,最后还告上法院。感觉上,父亲好像随时都会发生两、三件和别人闹不愉快的事情。
  大畠幸也做了总结。
  「总之,光是这个镇上,恨我父亲的人就有一大卡车。这点我想警察也应该知道。」
  「关于这些,警方应该会继续调查下去。」
  店门被推开了,又有一个男人走进来。他身穿黑色西装,身材削瘦。
  大畠幸也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我弟弟也被放出来了,表示我们家人已经都没有嫌疑了,是吧?」
  显然那个男人就是大畠岳志的小儿子——真二。大畠真二站在柜台前,视线往仙道的方向看了过来。哦,不,他应该是在看他的哥哥幸也。那种表情像是在说:「咦?你也过来了呀!」
  幸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你们可要赶快抓到人呐!」
  「你呢?等一下要去哪儿?」
  「去准备通夜的事。我们是丧家,身为丧家的长子还有很多事得办!」
  幸也将啤酒杯拿回柜台,在柜台旁和弟弟短暂地四目相交后,便推门走出店外。
  等店门关上后,真二和酒保两人交谈了几句,便见真二往仙道坐着的方向瞄了一眼,想必酒保正对真二透露店里有一名警察的事吧。
  真二的外貌和幸也可说是对照般完全不同。瘦瘦的、脸白白的,看起来有些神经质的样子。黑色的西装下穿着一件白衬衫,没有打领带,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没有扣上,敞开着。这种不经意又带些颓废的穿法非常适合他。
  酒保拿出一只高脚杯,倒入白色半透明的液体递给真二,大概是鸡尾酒之类的。
  真二把酒杯拿在手上,往仙道的座位方向走来。一时间仙道下意识挺直了背,猜想他会过来和自己聊些什么?
  未料,到了仙道身边,真二并未停下脚步,一直走到最里面的钢琴旁,才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真二将酒杯放在钢琴上,打开盖子。
  一个个音符从他的指间弹跳出来。是一首古典乐曲。真正的曲名叫做什么仙道并不知道,说到音乐,他顶多只知道萧邦而已。
  真二持续地弹着。不知道是因为刚接受完侦讯太过疲劳的关系,还是心情相当烦躁,他的背影显然相当颓丧。不过,从弹出的节奏、旋律听来,可以感觉到他并非很认真地弹奏。
  就这样持续弹了大约两分钟,真二突然停下来。看得出来他已经失去弹琴的意念了。
  真二端起酒杯,转过身来。他似乎早已知道仙道从刚才就一直注视着他,所以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嘴角牵动了一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警察先生?」真二问。连他的声音也是一副挖苦的样子。
  「是的。」仙道答。「我姓仙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公务。」
  「刚才侦讯已经结束,我应该已经没有嫌疑了吧?还是,你们警察想玩放长线钓大鱼的游戏?」
  「没有的事。」
  「你喜欢钢琴?」
  「嗯,爵士钢琴吧。」
  「弹吗?」
  「完全不会。」
  「你是警察,那你一定听说过我和父亲的感情不好吧?」
  「事实上呢?」
  「我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在北海道音乐比赛中拿下第三名。当我捧着奖状回家时,父亲却拿斧头砍坏我的钢琴,不准我再弹琴。」
  「可是,你一定在暗地里继续偷偷地练吧?」
  「没有,没弹了。只是偶尔在像这里一样有钢琴的地方,弹个一小段。」
  「了不起,弹得真好!」
  真二嗤笑了一声。
  「你刚才不是说你不会弹吗?不会弹的人懂吗?」
  「至少我分辩得出天才和了不起的业余钢琴家的差别。」
  真二的右眉挑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天才,没有天份,所以我父亲要我不再弹琴是对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难道没有梦想过,有一天能站在表演台上,赢得全场人起立喝采?」
  真二摇摇头。
  「你说的没错,我只是个业余的。」
  「依你的才华,只在这种小地方弹,太可惜了。」
  「警察先生,你不是来这里等我的吧?我想应该不是。因为在我进来之前,你已经在这里了。」
  「我喜欢到处逛咖啡厅。进来这里算是偶然。」
  「你有没有过杀父的念头?」
  真二在问这个问题时,依然维持着相同的语调。
  「没有。」
  仙道小心翼翼地回答。毕竟大畠真二才刚接受完侦讯,心情可能还未平复,很容易激动。
  真二啜了口鸡尾酒后,幽幽地说:「刚才在警署,警察问了我很多事,像是案发当天和父亲有无冲突?平时两人有什么嫌隙?你恨不恨他之类的问题。」
  仙道默默地听着,真二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后说:「我们父子关系真的很糟,几乎什么都能吵。不管是为了升学、就业、同居、结婚,还是拓展事业,没有一次意见相同。说真的,我一直都很恨他。」
  「恨到想杀了他吗?」
  「不!可是父亲会被杀,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
  「怎么说?」
  「原因很多。警察先生,你喝酒吗?要不要来一杯?」
  对方好不容易主动邀约喝酒,表示他有意打开心房彻底畅谈,哪有拒绝的道理?
  「我是公务员。」仙道说:「要喝酒可以,但是要各付各的。」
  真二向酒保喊道:「这位先生要点酒!」
  仙道点了一杯琴通宁。
  等仙道的琴通宁送过来后,真二问:「恨一个人、想杀了他,这样的念头不算违法吧?」
  「只要对对方不构成威胁,就不算违法。」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经常动不动就说:『我要宰了你!』,这样算不算?」
  「这要视情况而定。要是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猎枪,或是带着猎犬,是可以告他恐吓罪的。」
  「不过,你知道吗?像我父亲那样习惯口出恶言的人,也会有一阵子很少恶言相向,嗯……应该说没有必要吧,总之在那一阵子,难得看他和人吵架或结怨。」
  「哦?」
  「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很久以前……。」真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我父亲曾被人怀疑是杀人凶手。从那时候开始,所有人见到我父亲都对他畏惧三分。譬如,有人拿着请款单来找我父亲请款时,只要父亲眉头一皱,对方马上就吓得脸色大变,主动降价打折。那一阵子,的确很少听到父亲骂人或发脾气。你知道我父亲被人怀疑涉案的那件案子吗?」
  「老实告诉你,我就是当初负责搜查这个案子的其中一名员警,为了调查这件案子,我还在这里待过一阵子。」
  真二惊讶得瞪大双眼,一动也不动,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什么嘛,」真二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微笑,一边看着仙道一边说:「你今天是来查那件案子的?」
  「不!那桩命案已经过了时效。」
  「十七年前的秋天所发生的事。」
  「就法律上来看,它的确已经过了时效,我现在来到这里,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私下的关心,无关搜查。」
  「当年的被害人,也就是叫长沼的那个人,曾经和父亲发生冲突。我猜父亲那时一定对他说过:『我要宰了你!』之类的话。」
  「所以我们才会怀疑你父亲。」
  「你曾侦讯过我父亲吗?」
  「没有,那时我还不过是一个初入警界的菜鸟。」
  「我那时也只是个高中生。」
  「那时你还在弹琴。」
  「既然你提到这件事,那我就不客气地问了。」
  真二看着仙道,一脸严肃的样子。仙道大概猜得出他想要问什么。
  「你可以确定,我父亲真的不是凶手?」
  「我不能确定。」仙道说,「虽然我是刑警,但不代表我就能搜集到所有情报和证据。正因为情报和证据不足,所以我不能妄自判断。」
  「那么,就说说你的直觉也好。依你的直觉,到现在你仍不认为我父亲是凶手?」
  该怎么回答才好?仙道犹豫着。
  「你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真二说。
  「有些事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回答的。」
  「告诉你,其实我觉得我父亲就是凶手。」
  真二以一派轻松的口吻说着。
  仙道强忍住震惊的心情,平静地问:「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不过,我知道他和长沼发生冲突的经过。就我的了解,长沼的脾气也不输我父亲,冲突发生后,他应该也曾对我父亲放话,说要宰了他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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