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我勿忘

这样被困了几天，孩子有些发烧。小月出去寻郎中回来，大哭说她碰巧听见两个当兵的议论，说是镇代理司令马上就要把各商户搜刮一遍，然后走了什么的。更可怕的是这个司令看上……了我，想要……霸占我……因为他们听说少爷已经……已经克死他乡！……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小月哭得说不出话。我不相信地冲进里屋，从抽屉里拿出那封信，浑身颤抖再读一遍。里面明明写满了罗爷的绵绵情意与归期！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是小月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胡说八道来着。罗爷他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会死！荒唐！他明天就会到家！
    “他们的话怎能相信？小月，如果罗爷真有什么事，咱们应该先知道啊！是不是？他们怎么知道？明摆着糊弄人的！……”我摇着小月的肩膀，凄然地发狂道。
    “少奶奶……是真的！听说少爷在小伍少爷那里谈生意，不知怎么忽然就打起仗来，少爷中了乱枪……血流满地……”
    “是谁给你编得这么详细？”
    “少奶奶，是我花了十块大洋换来的消息。”
    “……”我突然晕得站不住。天塌了！我该怎么办？
    小月扶住我坐到椅子上，我精神崩溃，泪流满面。
    “罗爷啊罗爷，你就这样撇下我娘俩走了吗？还记得出发前你是怎样给我说的？你说：念我勿忘，等你回来。可是，你却不守信用忘记了我，永远不回来了！罗爷……”
    伤心欲绝的我石化一般瘫软了一天。夜幕降临，寒气逼人。
    我的大脑似乎被冻清醒，抬起手摸摸脸泪水已干透，紧绷绷的。“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我生是罗爷的人，死是罗爷的鬼，不能委身于别的男人。还有我和罗爷的孩子，得把他抚养成人……我该想个什么办法？这里已不是我的庇佑所，只有离开这里了。”清醒的大脑开始旋转，冥冥之中觉得自己今晚必须尽快逃走才是上策。
    可怎么逃啊，院墙一周都是把守的兵。绞尽脑汁想出一个办法，可惜没有想出。
    天色越来越暗，小月抱着孩子倚在一旁。她比我更害怕。
    “少奶奶！”这时管家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悄声叫我，神色甚是谨慎。“……少奶奶逃吧——小月带回来的消息不假。白天我使钱跟可靠的人打听，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确实想对你图谋不轨。少奶奶，你不能在这等着受欺负。”
    “逃得掉吗？四面都有人守着。”
    “少奶奶，我有办法——都替你看好了。隔壁李婶家茅房有个豁口，我把口再掏大些，牵两匹马过去。你和小月连夜走吧。”管家说得不错，自孤苦无依无靠的李婶死后，她家的院子一直荒着。长满了一人高的荒草，平时除了野猫没有什么人光顾。
    我顿感眼前一片光亮，忙随管家摸进茅房。我们不敢点着大灯，只用衣服遮一盏茶小小的烛火照着。管家用锋利的铲刀使劲挖向豁口砖块。终于，一块砖松动了。接着第二块第三块，豁口越来越大。
    “少奶奶，行了。收拾好到半夜走吧。”
    忠诚尽心的老管家我们一直把他当做非常好敬重的长辈。
    回到房里，儿子已在小月的怀里睡着了。只有小月还睁着惊恐的眼睛，观察着院里周围的一切。
    夜很重，院外的把守着都倚墙打盹儿。这里不是什么炮火连天的战场，用不着他们费心费力的不眨眼。
    “少奶奶，可以走了，小心点。”管家查看一番觉得时机到了，赶紧催我们。
    我把孩子用被单牢固地帮在自己怀里，并在他的衣服里藏了细软和银钱。自己的贴身衣服也带了值钱的东西了，只在外面放了盘缠路上用。小月和我一样，收拾停当。
    我们牵着马悄悄地来到茅房，穿过豁口进到李婶杂草丛生的院子。夜黑得很，我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生怕一点响动惊醒了外面的守兵。好在平时有野猫黄鼠狼什么的，即使有点响动，别人也不在意。
    我们走李婶的后门，那里通往屋后的小巷。
    来到小巷口，我和小月分别上马与管家挥泪辞别。我们要走了，只可怜老管家还要留在这里，天明后生死未卜。
    “别耽搁了，快走！我这一把老骨头会替少爷守着这个家。我……我觉得少爷他没死，他肯定还会回来的……等那时少爷再把你们接回来……快，快走吧……”管家哽咽着，然后在我马屁股上拍了一下。
    “管家，保重！”我流着泪在黑暗中与小月一起离去。我不忍回头看，只好顶着夜色逃走。
    马蹄踏地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很重。我和小月害怕因此被人发现，好在我们走的是背街，两边住的都是普通人家。
    黑灯瞎火，我俩完全凭着对镇子的熟悉，渐渐跑出来了。非常幸运没有被发现。
    天色微明时，我俩已跑很远。孩子在我怀里被颠醒了，睁开眼睛伸着小脑袋问在哪里？我强忍着紧张与伤心，告诉他我们要去姥姥家。
    有了光亮，路就好走了。我们不敢走大道，只能拣田间地头村旁的小道。但又怕迷路，实在分不清哪里时，会问一下幸遇的路人。
    像我们这样打扮赶路的，别人见怪不怪。因为乱世每天都有各式的人经过，大家只顾奔命，谁也顾不得谁是谁。
    也算我俩幸运命大，一路上竟然没遇到危险。虽然腿上身上被荆棘拉得血迹斑斑，可总算顺利逃到了娘家。
    到爹爹家时，已是两三天后的深夜。慌慌张张敲响家门，老仆人仓促起床为我们打开门，看见风尘仆仆的我嘴巴惊得很大。
    “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爹爹和娘亲披个单衣就跑出来，“咦！昭儿回来了！咋这时候回来啦？出啥事了？”父母不安地问。
    “爹！娘！我……”看到亲爹娘，我立刻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