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月明应寂寞

第35章


她这样绝情残忍,逼得他连心都死了,他已经是在无间地狱里受着永世的煎熬。那末就让她彻底的恨他好了,能恨到记住他,能恨到永生永世忘不他,总胜于在她心里没有一丝一毫。
  “对,我就是疑心你,你以为你拿到的那张赦令是给谁的我不知道吗?你以为你翻的那本诗集是谁送的,我不知道?”
  沈寅初越说越气起来,伸手将桌子上的杯盘碗盏倏地全拂到地上,眼睛红的噬人如同酒醉的人,对着静姝说:“顾静姝,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忍你是因为我爱你……可我现在,已经不愿意爱你了。”
  踉跄的走到她面前,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看着她,仿佛目光透过她的身体,只是望着某个虚空。
  “顾静姝……我不愿意再爱你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像是在告诉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错了,错的那样厉害,以为得到她的人,就会不在乎她的心。可是他错了,他要的根本不是她的人,他要的是她,完完整整的她。他错的那样厉害,只好步步错下去,直到无法可想,不能挽救。
  沈寅初颓然的捂着脸,坐在藤椅上,浑身散发着戾气,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却半晌都点不上火,他气急败坏的将那只打火机甩在地上,像发着疯,站起身来,来回的走着。
  静姝静静的看着他,雪白的脸上只见浓密黑睫如扇轻合,原来他还是不信自己。
  她浑身颤抖,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这样的不堪,他说出这样冷血残酷的话来,被他这样的质疑,静姝心如刀割,脸上已没有半分血色,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风中脆弱的枯蝶,良久,说出一句话来。
  “你既然不相信我……那就放我走吧。”
  “顾静姝。”
  沈寅初气急,她竟然这样说,霍的站起身来,怒气冲冲拽着她像是从牙缝里蹦出的话:“你想都别想,你这辈子除了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别想。”
  他就在自己面前,他生了大气,能看清他额头暴出的青筋,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怒气和惊惧,可静姝却不由的嚇嚇的笑出了声,声音尖细的自己都认不出来:“沈寅初,你不是认定我是个不洁的人了吗?你还留着我在身边做什么,你这个可怜虫。”
  “住嘴。”
  沈寅初暴怒,一掌掴了上去,“啪”的一声又准又狠,,她像一只无力破败的纸鸢,软软的趴在了地毯上,一动不动的伏在那里,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分毫。
  沈寅初绝望的暴怒里,伸出手掏出腰际的配枪,对准了她的头,像是命令又有几分哀求:“不准笑,听到没有,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寅初扣在扳机上的手,微微在发抖,她的长发散在猩红色的地毯上,像是疾风吹皱的池水,他最爱她这一头乌发,此刻却让她看起来更加的狼狈。
  她伏在那里,如同死了一样,毫无生气。
  沈寅初默然的看着地毯上顾静姝,她伏在那里,好像弱不可击,可就是适才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生生将自己推入无间地狱,那就死也死在一起吧,她是如此的狠毒,想离开自己,留着自己受这生生世世永无止境的煎熬,那就陪着自己罢。
  沈寅初颓然的松开扳机,缓缓的垂下了枪口。
  静姝抬起头,凌乱的头发披在肩头,惨白的脸上印着五根清晰的指印,昂着头,问:“你能给我保证你没有骗过我吗?”
  沈寅初像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又像是没有听懂。
  静姝轻轻的笑出了声,“看,你不是也无法保证。”
  良久,像是冷静了,眼神澄明,对着他说:“我们家的当初的那批货,你有没有做过手脚?我嫁给你是不是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
  沈寅初重复着她说的话,她终究还是知道了,一种无力的恐慌渗入心底,那她是铁了心要走吗?不行,他不许。
  沈寅初怒极反笑:“你到底还是知道了,那又如何呢?你要是识趣,就老老实实呆着,我少不了你吃穿拥戴,让你好好的做你少奶奶。”
  “要是你不知好歹。”
  沈寅初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阴测测的看着她,恶狠狠的说:“顾静姝,那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说完站起身,拂袖走了。
  静姝靠在冰凉的书架上,嘴角生硬的扯出个凄凉的微笑,可披头散发的样子却让笑容看起来更加可怖。
  沈寅初推开门,心莺和徐绍安立马低下头,噤若寒蝉。他怒容满面,只说:“加强府上防卫,这回要是再出差错,徐绍安,你知道该怎么办。”
  徐绍安恭敬的两腿并拢,沉声说:“是,属下遵命。”
  沈寅初忽然间觉得心里空空的,站在台阶上,放眼望去,脚底下是很旧的青砖地,那前头的小花园疏疏种着一树合欢,一树海棠。两本树都正在花期,绿叶成荫,蔽着一树或粉或紫的花儿。
  走廊之下摆了许多花盆,月洞门的两侧一对半旧的石凳,上头花纹依稀可见。他想起来,一次她缩在那洞门后,等自己出来,猛的跳出来。自己是行伍出身,早反应过来掏出手枪,自己没被吓到,倒吓着了她。
  她当时煞白的脸色自己如今还记得,后来自己哄了她好半天,她才愿意和自己说话。
  想到这,沈寅初不由的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第二次对着她拿起了枪,可是又要怎么哄,才会重新得到她呢。
  方齐云,从外面跑进来,“大帅,孟柏寒联合革命党,已经在殷川宣布独立了。”
  沈寅初眼里像是射出寒光,“向各大报纸发出声明,孟柏寒不遵宪约,勾结乱民,举兵力党,妄覆天下,六合奸贼,沐猴而冠,上不合天命,下不顺民心。初愿执剑伐贼,布告天下。”
  方齐云,思忖了一会,低声问:“大帅,真的决定了吗?”
  沈寅初点点头:“现在这会儿,万大勇恐怕更急呢。”
  方齐云颔首:“是呢,孟柏寒上次在咱们手上吃了这样大的亏,殷川离定军那么近,万大勇可不得急了嘛。”
  想了想,又说:“大帅,车已经备好了,你看……”
  沈寅初喉咙动了动,忍了忍,说了声:“走吧。”
  静姝呆坐在地上,慢慢的笑出了泪,伸出手,看着手里的那对红珊瑚珠耳坠,终于凑成了一对了。
  可是人……却像是越走越远了。
    
第四十二章 一寸相思一寸灰
更新时间2016-3-20 12:54:33  字数:2337
 沈寅初走后,心莺赶紧走进房间,看到静姝,惊道:“小姐,你怎么坐在地上,这……”
  连忙给她扶起来,看着她头发蓬乱,脸上依稀印着个巴掌印,心疼的垂下泪来。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姑爷就给你发这样大的脾气。”
  一边给她梳妆,一边哭,“小姐,你可受苦了,你哭一哭吧,哭完就好了。”
  静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脸颊高高肿起,施了粉也盖不住,自己倒是不觉得痛的,也哭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是发木的,嘴里像是也发不出声音,拼命攥紧了那对耳坠,仿佛只有用尽力气,才能真实的感觉到它的真实。
  当它从沈寅初的口袋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自己也是不信的,像是梦境一样,如何就出现了呢?
  可当他决然的走了的时候,自己才明白……原来自己丢的不止是一只耳坠。
  原来,自己竟当了这么久的傻子啊。
  心莺看着她,呆呆的像一只提线木偶,有一些慌了,小声的说:“小姐,要不然,你睡一会?”
  静姝这才像回过神来,点点头,刚站起身来,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像是踏在云朵里,软绵绵的,重重的跌了下去。耳边还留着心莺的惊叫,可已经觉得太累了,睁不开眼,也说不出话……
  静姝这一晕,像是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一般,好像回到从前刚结婚的时候。
  午后,她躲在房中绣着花样,阳光经了雕花长窗上糊着的绡纱,投射进来只是淡白的灰影,那窗格的影子,一格一格映在手里的花样上。午后的日头是那样的绵长,再也撑不住瞌睡,可是朦胧中看见寅初微笑着对她伸着手,她正要伸手出去,握一握他的手,却一下子抓了一个空。她身上渗出涔涔的冷汗,心里却渐渐明白过来,他早就走了,而自己落在这样的泥潭里面,只孤身一人。
  她这样一想,不愿意睁开眼睛,心里只希望这样永远睡下去才好。可是耳边嗡嗡的像是下雨声,又像是很多人在说话,吵得她不得不醒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睛,原来自己躺在床上,屋子里倒是站了不少人,好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洋大夫,还有心莺,孙妈一脸焦急地望着她,见她眨了眨眼睛,欢天喜地地说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静姝吃力的坐起来,孙妈连忙过去扶住她,喜滋滋的嗔到:“小姐今天可是把我给吓着了,幸好佛祖保佑。”
  静姝被她说的一头雾水,觉得乏极了,慢慢的合上眼,一个医生看见她醒过来,用着蹩脚的中文说:“夫人既然醒了就好,以后就要多多休息,只是这药是日日都要服的。”
  徐绍安难掩喜色,颔首答应着,领着他们出去了。
  房中静静的,只剩了孙妈坐在静姝身旁,静姝翻了个身,恹恹的说:“孙妈,你去忙吧。”
  孙妈眯着眼笑着说:“小姐可真是糊涂,有喜了都不知道,今日这样,真是吓人。”
  静姝像是白日里遭了雷击,一种巨大的欢喜并着巨大的惆怅一齐涌过来,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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