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1905·第3部

第98章


    应桂馨是第一个进入头等车厢的乘客。他一坐下后,两只眼睛就一直盯着车门方向,打量走入车厢的每一个乘客。
    夜里乘车的人不多,购买头等座票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从应桂馨坐下开始,一直到火车开动,前前后后只有八个人登上头等车厢,其中有一个腿脚残疾的商人及其两个跟班伙计、一对洋人夫妻、一对父子和一个青年学生。
    残疾商人登车之后,在两个伙计的搀扶下,走到应桂馨的斜对面,冲应桂馨极有礼貌地微微一笑,然后慢慢落座。杀手须具有敏捷的行动力,绝不可能是残疾人,应桂馨将残疾商人排除了。但是他忧心忡忡,根本笑不出来,只是冲残疾商人点了一下头,然后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乘客身上。
    那对洋人夫妻登车之后,用洋话小声地交流,时不时面露笑容,显得相谈甚欢。那对父子则不言不语,父亲面色铁青,儿子看起来很不耐烦,两人之间多半闹了不愉快的矛盾。那个青年学生找到座位坐下后,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在昏暗的灯光下专心阅读,根本不理会周围的其他乘客。
    应桂馨观察一番,觉得这些人都不像是杀手。他盯着车门方向,时不时又瞅瞅窗外,看看还会有什么样的乘客登上头等车厢。不过直到火车开动,再没有别的乘客登车。
    火车驶离前门火车站时,应桂馨又把注意力转到车厢内的八个乘客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还是觉得这些人不像杀手。
    按理说,应桂馨应该觉得放心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车厢内气氛不对,总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火车驶离北京后,夜已经很深了。
    头等车厢内的乘客,都靠着座位在睡觉,连应桂馨的父亲和妻子,此时也已沉沉入睡。应桂馨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父亲和妻子,只说天津有一位朋友邀请他一家人前去做客,所以他的父亲和妻子才能心无旁骛地安睡。
    在一片细微的呼噜声中,应桂馨始终保持着清醒。
    不好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应桂馨不能也不敢入睡。
    他担心杀手潜伏在其他车厢,会在半夜潜入头等车厢行刺,于是让两个保镖交替去车厢入口处值守,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一旦有人要进入头等车厢,务必拦住,盘问清楚。
    时间缓慢流逝,到了后半夜,应桂馨渐渐有了一些困意。
    已经高度紧张了数个小时,精神多少有些吃不消,而火车上除了不断重复的铁轨碾轧声外,没有任何动静,平淡无趣得令人困乏,再加上头等车厢内供暖,更是令人昏昏欲睡。应桂馨原本打算通宵不眠,但实在抵不过越发浓厚的睡意,于是去厕间方便了一下,回到座位上,准备眯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直沉寂着的车厢入口处,忽然有了动静。
    相邻车厢有个男人来到车厢连接处,要进入头等车厢,被守在那里的保镖拦住。男人声称他夜里起夜,憋得急,可车厢的厕间被人占着,所以来到相邻的头等车厢,想用一下厕间。他没想到方便一下还被人拦住,一张脸憋得通红,心里一急,连推带撞,要冲开保镖的拦挡。
    应桂馨的座位在车厢的最深处,离车厢入口处比较远,只听到那边传来吵闹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看周围,见头等车厢内的乘客全都被吵醒,那个残疾商人的两个伙计甚至站了起来,朝吵闹处张望。这令应桂馨更加慌张。他现在已是惊弓之鸟,认定入口处突然吵闹起来,必是追杀他的杀手现身了。他生怕一个保镖挡不住,于是叫另一个保镖赶紧过去帮忙。他把手伸向腰间,摸住了手枪的枪托,心神才算略微定了定。
    在车厢入口处,应桂馨的保镖和急欲方便的男人使劲地推搡。借用厕间可以是借口,那男人进入车厢的真实目的并不明确,保镖必须防患于未然,让一切潜在的危险远离应桂馨。但那男人的手劲很大,一个保镖有些吃不消,幸亏另一个保镖及时赶到,两人合力,才将那男人挡在车厢外。
    那男人冲不过两个保镖的拦堵,脸色涨红仿若猪肝。他气急败坏地大骂了一声,放弃了进入头等车厢的打算,转过身准备离开。两个保镖见此情形,不禁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一松。可就在这时,那男人却猛地把身子转了回来,手中寒光一闪,一柄匕首已经捅进了一个保镖的肚子。
    那男人转过身佯装离开,既是为了让两个保镖放松警惕,也是为了背对两个保镖,偷偷把藏在腰间的匕首抽出来。他声东击西,突然施袭,果然一举得手。
    剩下的那个保镖眼见同伴被杀,顿时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拔出刀子防御,匕首已经刺到胸前。他反应神速,错身一让,避开了要害部位,被匕首刺伤了手臂。他脚底急退,逃回车厢内,大声叫喊起来。
    应桂馨的担忧果然应验,眼见保镖捂着流血不止的手臂,踉踉跄跄地奔回车厢内,身后一个男人正举着匕首追杀,于是急忙站起来,掏出了手枪。
    头等车厢内的其他乘客见此情形,刹那间睡意全无,全都朝车厢深处退。这些乘客挡住了应桂馨的视线,令他无法瞄准开枪。
    洋人夫妻、青年学生和那对父子相继从应桂馨的身边跑过,躲到车厢的最深处,但残疾商人腿脚不便,由两个伙计搀扶着,行走较慢,还挡在过道里。应桂馨虽有手枪在手,苦于眼前人影晃动,无法瞄准目标,不由得心急如焚,恨不得扣动扳机,将挡住视线的残疾商人及两个伙计一并杀了。
    两个伙计扶着残疾商人,从应桂馨的身边走过,应桂馨的视线终于不再受阻挡,却看见保镖已被那男人追上,被匕首一下子捅死。应桂馨急忙举起手枪,瞄准了那杀死保镖的男人。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从斜刺里伸出,一把抓住了应桂馨的右手腕。
    应桂馨的手腕剧痛,骨头似要被捏碎一般,手掌顿时没了力气,手枪掉落在了地上。
    他急忙回头,看见这只手的主人,竟是那连走路都需要伙计搀扶的残疾商人。
    最后的刺杀
    应桂馨惊恐万分。
    在他惊恐万分的同时,站在残疾商人身边的两个伙计,抽出了藏在衣服下的砍刀,向他迎头砍落。
    应桂馨的右手腕被残疾商人抓住,无法挣脱。他急忙弯腰,在躲避砍刀的同时,用左手拔出了防身用的小刀,刺向残疾商人的右手。残疾商人松开应桂馨的手腕,缩手避过了刀锋。应桂馨终于逃脱了残疾商人的抓握,赶紧跳开两步,竖起小刀,警惕左右。
    站在过道上,应桂馨的左右两侧都是敌人,一侧是残疾商人和两个伙计,另一侧是那个杀死保镖的男人。两个伙计手拿砍刀缓缓靠近,杀死保镖的男人挥舞匕首步步逼近,应桂馨被夹在中间,无路可逃。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应桂馨心里惧怕,握着小刀的手开始急剧地颤抖。
    “你们是雷震春派来的?”应桂馨的声音同样在发颤。
    没有人理会他的问话,只有不断逼近的杀意。
    两个伙计率先发难,挥刀砍向应桂馨。应桂馨躲避两人的砍杀,不断地后退,后背完全暴露给了另一侧那个杀死保镖的男人。杀死保镖的男人看准时机,举起匕首,瞄准应桂馨的后背迅猛地刺去。
    但他这一刺没能刺中应桂馨,因为他的后颈被人一把抓住了。他整个人忽然飞了起来,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向一旁,哗啦一声,将窗玻璃撞了个七零八落。在他站立过的位置,一道魁梧的人影赫然立在过道中央。
    潜伏了大半夜的胡客,直到此时终于现身。
    胡客将杀死保镖的男人扔到一边,随即抢上两步,夺过应桂馨手里的小刀,横着一抹。这看似简单的一抹,却将两个伙计持刀的右手同时割伤,逼得两个伙计向后退开。
    两个伙计倒也勇猛,立刻把砍刀换到左手,作势又要扑上去。
    “住手!”一声低喝忽然在车厢深处响起。
    两个伙计急忙回头,不解地看着残疾商人。
    残疾商人却直勾勾地盯着胡客,神色十分奇怪。
    车厢内光线虽然昏暗,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胡客。
    曾经的御捕门总捕头索克鲁,当然不会忘记刺客道第一青者的模样。
    看着胡客,索克鲁的眼神极为复杂,充斥着惊讶、疑惑、迷茫和不解,此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惧色。
    “你要救他?”索克鲁皱起了眉头。
    胡客没有回答索克鲁的问话,只是冷淡地说道:“全都出去。”
    索克鲁冷冷地笑了一下。
    索克鲁此行是为了替袁世凯暗杀应桂馨,两个跟班伙计及那个杀死保镖的男人,均是京畿军政执法处的秘密军警。眼看即将得手,马上就能置应桂馨于死地,胡客却突然半道杀出。虽有三个秘密军警协助,但索克鲁深知无法与胡客抗衡。他不得不选择屈从。他点了点头,让两个军警搀扶着他,又把撞碎车窗的军警扶起,退出了头等车厢。
    退出头等车厢只是暂时性的,索克鲁不会就此放弃暗杀行动。他和三个军警守在车厢连接处,静静地等待机会。
    索克鲁等人退出头等车厢后,胡客又扫了几个乘客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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