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庆东演讲集

第44章


“看”是一种权力。谁看谁?这是很有讲究的。“看”与“被看”实际上具有统治和监控的高下关系。看是不能随便看的。比如说,我们在公共汽车上看见一个美女,你不能长时间的盯着她看。你如果看她超过半分钟就属于侵犯。你说:我也没碰她呀,我怎么就是侵犯?看,就是侵犯。看,是权力。我不知道大家小时候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比如,在街上或者在公共汽车上,两个人的目光偶然相遇了,于是两个人就斗气儿,我盯着你你盯着我,谁也不把目光离开,最后结果怎么样?肯定打起来了。为什么看会打起来?就因为:看,它不是一个平常的举动,看就是权利,谁先把眼光离开了谁就是服输了,表示:你可以看我,我是孙子。所以,看,是有权力的。这个大家以后在看电影电视的时候注意,镜头对着谁?镜头是怎么转移的?可以发现,电视里镜头经常围绕着女性在转,经常把女性的各个侧面展示给观众。我们现在的影视剧体现出我们现在是男性社会,女性生存的一个主要功能是让人看的,是给男人看的。在男人和女人组成的这个不平等的社会里,男女不平等是怎么体现出来的呢?是通过“看”与“被看”。男人的主要功能是看别人的,所以男人不太注重自己的外表,男人只要穿着舒服就行了,不需要特别打扮自己,去为悦己者容。而女性就需要为悦己者容。表面看来男人挣了钱都给女人了,但是女人用这些钱干什么呢?女人用这些钱买东西为了让自己好看,为使给她钱的人觉得没白给她钱。所以,男人女人的关系是建立在看与被看基础上的。我们平时说的“看病”,都是不对的说法,只是我们习惯了。说:你干什么去?我看病去(北京人叫瞧病)。瞧病、看病,谁看谁呀,是你去看“病”吗?还有的说:我看大夫去。这都是一种托词。实际上是大夫看你。你看什么大夫?大夫不需要你看。你到了医院后,低眉顺眼的,希望大夫好好看看你。你在大夫面前,老老实实地“自首”,这就是一种权力,医生的话就是“金口玉言”。 
  我们东北有一个人,他是个副厂长,当地医生说他该吃什么就吃点儿什么,就能活几个月了。厂里的人说,好好去玩玩吧,旅游了好多地方。诶,还没死?然后在北京又找了一个大夫看,大夫说:你什么病都没有,看什么?谁说你有肝癌呀?此人本来都起不来了,用担架抬着,听了大夫这句话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回去当了正厂长。这完全是受大夫的语言影响。大夫为什么会有错误诊断呢?诊断错误肯定不是他道德上的原因,他肯定不是故意的。我们知道,医生看病采用的是近似分类法,就是把看到的一些症状往脑袋里的“小格格”里归。我们学了一些知识,比如说感冒是什么样的,我们脑子里有一些小格格小框框,然后把看的病人归类,特别是刚当大夫的时候,你会想这像什么病那像什么病。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个主观参与,所以说不是绝对的科学。这里面有医生的功夫高下的问题。你的功夫不高,你归类就可能归错。近似有一个程度问题,近似到什么程度?而你学到的这些分类是由同样可以犯错误的人给你分好的类,也就是说分类是主观的、有限的。你要把人类所患的无限的病放到有限的框框里,那早晚要出事。所以有识之士总是说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总是呼吁:从整体上考虑人。这个背后就涉及到世界观人生观的问题。美国人喜欢动手术,美国人动手术的比例是最高的。而法国人就不喜欢动手术,法国人动手术比例很低,能不开刀就不开刀。为什么?这和他们的医学观人生观有关。法国人认为人体是美的,人体尽量不能破坏;而美国人看人体就是个“东西”。美国人很实用主义的,花一万美元买一条连衣裙,忽然发现少个兜儿,拿块布就把兜儿缝上了,很实用主义;而法国人绝对不这样做。我们中国人也不喜欢动刀,但不完全是从美学角度出发,而是从“体肤毛发受之父母”的孝的观念上讲的。 
  4、医学机构的双重功能:治病和治国 
  医学机构和文化机构和社会机构,在一个国家中基本上是按相同比例配置的。我们看医院的分布,看每个城市按人的比例,看每个区每个街道怎样分配,就可以看到这个医院和政府一样,是按比例来统治每一个社区的。所以说现代医学必须国家化,你必须承认它的国家化。国家化有好处也有坏处。但是这个现实我们必须承认,承认之后我们才能更好地研究它。有一部老电影《春苗》,不知在座的有没有看过,可能四十岁以上的人小时候看过。《春苗》严肃地反思了医学国家化这个问题,它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它指出了我们生活中的现实问题:我国在文化大革命之前农村缺医少药的问题。当时的一个县级医院,农民的孩子生了病,要死了,来医院了,大夫就是不给看。大夫干什么呢?大夫在忙着搞科研呢,在忙着研究小白鼠,在研究一种更高级的病。这跟我们现在一样,研究出来可以评职称、可以获奖、可以拿成果。今天,不只是大夫,包括我们,不都是在被引上这样一条路吗?不去解决社会存在的实际问题,而研究跟人们跟社会脱离的问题。研究一些人民不懂、圈子里的人互相做游戏的问题。然后用这个问题来谋取个人的利益。 
  比如说在我的专业,当你坐在火车里的时候旁边一个人问你说:昨天看了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一个什么什么情节是怎么回事,我不懂,据说你是搞文学的,向你请教。我们很多教授会说:啊,这个不是我研究的;这个没什么意思,我不懂;这个我没看过……如果我们每次都这样回答,那是我们的失职。国家凭什么给我们科研经费让我们干这些活,我们可以不种地,不织布,解放军为我们站岗,警察保护我们,让我们研究这个,然后什么问题都解答不了,你是什么教授?是什么专家?你对得起谁呀!干哪一行不妨碍你向高深研究,但是基本的问题你更应该会呀。高深的问题都会,基本的怎么能不理呢?在《春苗》里反映的就是这样。现在,很多人反思说毛泽东时代比较专制,好像说没有人权。什么叫人权?人权怎么看?毛泽东时代人的平均寿命由30多岁长到了60多岁,这不是人权吗?中国人由四万万一下子变成了七万万八万万,这不是人权吗? 
  老舍先生回忆说,解放前一个孩子平均长到八九岁时家长才放心,这孩子才算活下来了,孩子八九岁之前随时可能死掉。我研究了很多作家,很多作家的兄弟姐妹或者孩子五六岁就夭折了,这种事情非常多。国家的生产率怎么提高的?人民怎么相信这个国家的?是因为这个国家给了人民福利,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医学福利,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健康问题。现在,党中央、国务院更是关注农村医疗体系的建设,下大力气改变农村广大地区的生活与健康条件。有报道说,某个村子只有一个党员,就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几十年过去,他只发展了一个党员,是他儿子。多少农村全是家族式的统治,农民的利益得不到保证。 
  还有一部作品叫《人到中年》,也是医学题材。西方好多国家的大医院不是以赢利为目的,但要保证医生、即使是国家公立医院的医生也有比较高的收入。在八十年代,社会上就有一个问题:手术刀不如剃头刀。我读硕士的时候有一个同学,他的太太就是一个广西的一个眼科大夫。他说做一个眼科手术,补助费只有2元钱,从下午忙到半夜累得不行。《人到中年》这部电影从最敏感的医学题材入手,因为医学问题关乎国家的命运,古人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古代的知识分子认为,第一有出息的人,我要做良相,争取考状元当宰相治理国家,如果这个不能实现,那我要当良医,当一个好医生。古代很多政治事件都和医学有关系。《老残游记》的作者是一个行医的人。特别提到一个敏感的问题,就是:大多数农民起义是从治病开始的:张角的黄巾军起义、太平道、白莲教、政治事件许许多多举不胜举,都是从给老百姓看病开始的,包括耶酥基督。基督首先的一个形象是看病的,把瞎子治好聋子治好,当然圣经里很夸张,把他夸张成奇迹。但我们去掉那些夸张,他肯定治好了很多人的病,这些人才相信他,相信他是上帝的儿子,他才能够传教。 
  一切政治都和治病有关系。我们共产党的天下怎么得来的?是靠打仗打来的吗?打仗当然是必不可少的,但是毛泽东说,我们不仅仅是一个战斗队,还是一个工作队,一个宣传队,我们解放军的每个部队里头必须配备医生,这个医生不仅是给战士看病,主要是给老百姓看病。你看《林海雪源》、《智取威虎山》,老百姓是怎么拥护解放军的,看病!老大娘病得快不行了,给她吃一片阿斯匹林就见效,农民多少年没吃过药,所以只要很小的一片药马上就治好了,因为她没有抗体呀。于是老百姓欢呼解放军是活菩萨,马上就踊跃参军。解放军直接传播了文化、传播了文明,从红军到八路军到解放军一直有这样一个传统。所以,老百姓对解放军才信赖。 
  一直到现在,为什么老百姓都信任301医院呢?传统。人民几十年来建立了对军医的迷信。相信:第一不会坑我害我,不会不负责任;第二技术高。所以你看《林海雪原》特别设立了一个小白鸽的形象,本来在真实的故事中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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