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论人生价值的实现

Chapter.12
    周围很安静。
    森林里的鸟鸣，还有那些冒险者们逃离时扰动气流的声音都很远很远了。细碎的焰火漫天飞扬，整个视野渐渐被虚无的白填充。海灵眨了眨眼，堆盈的碎焰从眼睫上飘落，瞬间融进了湖面上正极快膨胀蔓延的火势中。静静将她淹没。
    火焰之下，湖面亦开始结冰。止于恰恰将她整个鱼尾冻住的厚度。被紧紧束缚的感觉让海灵很不适应，不过——
    就这样吧。
    碎掉的镜子总不可能再粘回去。所以，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
    ——然后就被猛烈地焚烧还有蛆虫一样的阴寒钻进每一道鳞片间隙的痛楚激得倒抽一口冷气，瞬间便想尖叫出声——但嘴唇仅仅张合了一下，她便努力忍住了。
    就像对戴纳说的那样，能得到这种结果她完全高兴都来不及……所以她一定、一定能撑住的，这丁点痛苦怎么可能就令游荡了千年的她退缩？
    ……何况，这不过只是开始而已啊。
    纯白色焰火的温度还在一点一点攀升，海灵似乎可以听见被融化的皮肤和血肉一滴一滴落在冰层上的声音。可怖的寒气已经占领了下身的每一根血管每一块骨骼每一片鳞片，唯有肢体中那些细小的神经被贴心保留，让身体的主人得以清晰地感知到那种似冷似痛的奇异感觉。
    她渐渐觉得恍惚起来。
    身体上的一切痛苦似乎都与神智隔了一层厚厚的、半透明的膜，热与冷都变得钝钝的，不怎么分明。
    蔚蓝的天空、茂密的深绿色树林在视线中都被扭曲成了大团大团杂糅在一起的辨不清形状的色块……她好像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光怪陆离的梦境……黑色的魇鸟扑簌簌地从暗绿色的森林里飞起，冰蓝色的魔狼的眼睛，漆黑的湖泊……
    ……还有白色。纯净的跳动的白色，弥漫虚假的温暖，有如母体中令人安心的混沌……
    ——有某个飘渺的身影在混沌中隐约浮现。失神的她极力睁大眼，想要看得再清楚、再清楚一些……
    ……海灵还记得她诞生最初的情形。
    天空，大地，海洋……精灵族，龙族，兽族，人族……神创造了世间万物，也创造出了她，和她的族人们。
    在创造她的种族时，海灵是众多蒙昧生灵中第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体。
    ——醒来的那一瞬，神用手将她从混沌中捧起，对着她微笑。
    她湿漉漉地坐在神的手心里，懵懂回望。不能理解面前的生命是怎样一种存在。只本能的觉得很温暖很温暖。而且，就像知道自己存在着一样，她知道是面前的生命创造了自己。
    于是，她张嘴发出一声含糊稚嫩的叫声——那是一个类似于“父亲”或“母亲”的音节。也是弱小生灵对另一种神秘而浩瀚的力量本能的臣服和向往。
    神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将她凑近眼前，细细打量，然后恍然地笑了。
    ‘你属于海洋。’神说。
    然后放下手把幼小的生命放到海洋中，任由她欢快的游来游去，拍着尾巴无比快乐地冲着他笑。
    神低头，笑着说，
    ‘你属于我。’
    “……我属于你，神。”
    海灵无意识地喃喃。
    ——下一瞬却骤然昂起头极其惨烈地尖啸起来！！！
    纯白的火焰不知何时染上幽幽的蓝色。与此同时，那一层自我保护的厚膜被灵魂上的锐痛骤然戳破，所有封闭的知觉洪流般涌来，骨肉内脏被融化成血水，完全冰冻住的鱼尾被渐密的冰层挤压成一截两截三截……
    这恐怖至极的痛楚让她想要挣扎、想要翻滚、想要用力地拍打尾巴直到血肉横飞！可是坚硬的冰层让她半点都动弹不得，于是她最终还是只能尽全力仰起头朝广阔遥远的天空不顾一切地尖叫！！！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她不要死去，不要这样痛苦地死去！！！
    海灵无比痛苦地嘶喊：“……神……神……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神……”
    神，神，我可以不理会那个名叫“英雄”的人类吗？我不认识他，不想等他等那么久。
    ‘这是你的命运。’
    ——神依然微笑着，这么回答她。
    ……我的命运？
    我的命运便是就是交给人类的英雄、那所谓的救世主他必须拥有的力量，以及，我的灵魂么？
    原来我之所以存在，只是为了迎接永恒的，死亡。
    海灵几乎完全消失的脸庞上缓缓地，一滴蓝色的眼泪流下。
    ——而后，几乎是瞬间，整个湖泊的蓝焰都骤然拔高猛地扑向中央，眨眼间她的身形已被熊熊的火焰完全淹没……
    最后，当火焰和冰层都完全消失的时候，被茂密的森林环绕着，安谧如初的魔镜之湖里，唯有一颗流动着蓝色荧光的海珍珠的溜溜打着转，仿佛是为了什么而困惑着，海珍珠瞎转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对方向，然后划出一道流光“刷”地投了过去。
    ——那正是卡尔等人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