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九河开

第54章


听得出来,这是她们早就设计好的一步。看得出来,她接受了那个女人的前车之鉴,不能因为孩子的闹腾而功亏一篑。 
  “他说每年给我姐一万元抚养费。”我们都知道那个他是谁。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不但能说明她与他早就策划好,又说明这个人真是个好心肠,一万块对于他的实力来说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数,而能把无法安置的三多余安排到遥远而可靠的地方,剩下的就是两个人的安宁了。 
  好了,一切都明朗了,原来如此。所有的哑谜都有了答案,原来如此!女人折磨人时的沉着、冷静、轻松,甚至偶尔还插进些幽默,女人的胆识,女人的果决,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么一句话解释开了。 
  “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把咱俩按了手印的那份离婚协议带上,跟他说咱们离婚的事定了,让他先办离婚证,这样免得你上当。你知道,咱们都认识的那个小丹,当年不就是跟情人约好各离各的婚,小丹离了,男的没离成,闪了她一辈子吗?” 
  我这么说着。我真是好意。而这句话一出,竺青愣住了,她原以为跟我交了底,知道我无法容忍,会加速她的进程,早早拿到离婚证好向她的情人证实决心,促使他有所动作,却不料适得其反,她不说话了。我又补了一句:“以后你不回来时,不用打招呼了。”她听出了这句话的分量,她已经化了妆,到大屋里取包,我注意到她的眼圈红了,只说了句“我又办了件蠢事”,走到我面前跟我拥抱,她的丰满的乳房紧紧压在我胸前,我这时才感到跟她拥抱的珍贵。我拍着她的后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不知该安慰她什么,而且她所指的蠢事究竟是什么内涵,我到现在也不了然。 
  现在是冬天。悬崖菊已经跨越了自己的辉煌节令,枯萎了。被剪断的残干残枝,毫无生气地僵立在花盆里,像垃圾,像木乃伊的手,像炼尸炉里扭曲的肢干。我走过去,连盆端起来,端到走廊的垃圾道前,打开门,咚的一声,下去了,碎了。 
  “爸爸,你怎么把妈妈的悬崖菊扔了?”伶伶问。 
  “它死了,是妈妈让我把它扔的。” 
  “不对。”伶伶说。 
  “那为什么?” 
  “仇人!” 
  她的话吓了我一跳。十岁的女孩,看去没心没肺,居然能懂这些! 
  几天以后,仍不见伶伶妈提起悬崖菊。我说:“我把你的悬崖菊扔了。”她很平静地说:“我知道。其实那是我买的呢!”   
  不和谐的剪辑(1)   
  摘自竺青的日记。 
  一九八九年九月十二日,晴。早晨我俩坐公共汽车来到北戴河海滨,下车买了三个胶卷,共二十七元。我说想买个戒指,滑老师说:“老娘们才带那个呢,咱可不要戒指,买项链吧!”我说:“太贵了,什么也别买了。”其实我真想买点儿什么,可就是我们没有多余的钱,我怎么好意思买这没有用处的东西呢?还是节省点儿吧。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处,一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徐娘走过来,满脸笑容,热情地问我们住不住旅馆,每天四元,有淋浴。我们跟她看了看住的地方,还算干净。对她说,等上趟街,回来再住。她还耐心地告诉我们买什么样的螃蟹,说了一大套,等到了市场,并没买螃蟹,太贵了。买了半斤鸡膀子,好大。滑老师说:“这是大肉鸡的。”可总觉得卖鸡的是在骗我们。之后又买了啤酒、小瓶白酒回旅馆,带上葡萄、游泳衣、照相机、姿势参考资料,一路说笑到了海滨,两人合租一个汽垫。滑老师真不愧是高级摄影师,他说要照许多好相片,这回可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记录下来你的青春美。”实际上我知道我的体形并不好看,并不像滑老师说的那么顺溜、如何如何的好,那只是安慰我罢了。我也曾锻炼减肥,却没收到好的效果。再说他又不是嫌我胖就不和我好了,干嘛要自找苦吃呢? 
  我们带上相机和香烟,找到一块大礁石,那没别的人,就我俩。为了给我照相,他摔倒了,腿都破了,一大片红红的,严重的地方掉了一层皮,直流血,我好心痛。我宁可不照相也不要他摔倒、流血。我抚摸着他伤口的边缘说:“疼吗?”他却满不在乎的说:“不疼,为了记录下竺青的青春美,疼也值得。”我知道他在安慰我,海水那么咸,蜇着他的伤口,怎么会不疼呢!他却忍着疼痛为我照相,陪我玩。我感到我那么自私、那么对不起他。他用手臂围绕着我,我们相吻了。一时间,天空大海之间只有我们两人,其他都不存在了。我伏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看。只用心灵去体味这爱的真实、爱的热情,真希望就这样一直坐下去,直到地球消亡,生命结束。只有在他身边我才不感到孤独、寂寞、等待和烦躁;只有在他身边才觉得有那么美好的事要做,多想就这样相依相偎地坐在海边,静听大海的诉说,讲述着海的女儿的故事……可惜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于是,我们一同找了一个海水冲不到的地方,一同把烟和火柴用沙子埋了起来,趴在同一个汽垫上向东游去。我躺在垫子上他推我一会儿,过一段时间我又让他躺在垫上推他一会儿。 
  “咱们并排躺在汽垫上吧。”滑老师认真地说。 
  “不行,不行,会翻的。”我着急地说。 
  “不怕,有我保护你。” 
  “那你不会游泳呀!” 
  “没事,不会翻的,就是翻了,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他认真地又满不在乎地说。 
  “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其实我也想跟他躺在一起,但又怕真的万一翻了,我俩可就真要回到大海的怀抱了,还是保险点儿好。玩累了我们回到沙滩上,开始野餐性地吃喝起来。这样的吃法已经不止一次了,去年我们好几次中午在公园约会的时候就是他带上白焙子、两个鸡蛋和蒜蓉辣酱。我回到原先坐的礁石旁把烟从沙子里找出来,回到他身边坐好,用沙子把腿埋起来,好暖和,舒服极了。我悄悄地对他说:“滑老师,用沙子把腿埋起来可舒服了。”那神秘劲儿好像怕别人听到,“照我这样去做。”滑老师说:“那你也给我把腿埋起来吧。”我高兴地用沙子往他腿上放,“别动,一动沙子就会滑下去。”于是他把腿拿开,把腿下的沙子拢到一边,把沙滩挖了一条小沟,再把腿放进去,帮我一起埋起沙子来了,我们就像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认认真真地玩了起来。他神秘地对我说:“看,你把聪聪埋住了。”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就这样坐在暖暖的沙子里吃着鸡膀子,喝着啤酒,说着话。我吃饱喝足,要他陪我下海玩,他不去,不去拉倒,我自己去,一个人抱着汽垫下海了。他坐在岸上得意洋洋地看着我,还给我一个飞吻,弄得岸上好几个人都回过头来看我,真不好意思。我横趴在垫子上,不知不觉地离岸远了,一个不算大的浪打来,我一惊从汽垫上掉了下来,双脚站立不稳,挣扎了好几下才站好,我怕极了,把我这比正常人大的心脏吓得直扑腾,差一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别玩了,快回到他身边吧,只有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回到他身边后,我问他:“你刚才看见我没有?”他紧张地说:“看见了,我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可以想象他当时一定不比我好到哪儿去。我拍拍胸口说:“吓死我了!”他这时却像没事地说:“别怕,我去救你。”我说:“你又不会游泳,怎么救我?”他说:“我豁出命来也得救你。”我被感动了,我要是真的死了,谁来照顾他、陪他说话、陪他散步、陪他解闷?我们俩不论哪个不在了,另一个一定会痛不欲生的,会难过得死掉,我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我。   
  不和谐的剪辑(2)   
  我们休息了一会儿,他说:“收拾好东西,我们到那边照相去。”那边有好看的礁石。他告诉我,涨潮时候海水就把礁石淹没了,等退潮的时候,礁石就露出来,像一群趴着的老虎,所以那些礁石叫老虎石。我们拿着垫子、照相机往老虎石走去。在离老虎石两米多远的地方浪特别大,无法接近。他指的地方,我们绕到礁石的后面爬上去,照了几张相。这个地方的浪大照出相来一定很好。他也想照,就直往我这走来,我赶紧告诉他:“你从这绕到后面来吧。”他好像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这块石头挺平的。”刚说完,只见他脚下一滑就倒了。就在这一瞬间,他想到的是相机,他把它高高举过头顶,使相机不着水,他想站起来,因为浪大,他站立不稳,又滑倒了,又站起来,几番沉浮,终于使相机和他一样落在水里,把站在他对面的我吓得不知道去扶他一把,只是瞎叫、乱喊。一时间我没有了主意,脑子里一片空白,等他站起来时,我才不顾一切的奔到他的身边,把他扶到岸上,他却平静地说:“看来我没有福气照相!”我可没听照不照相的,只是紧张地问他:“你没事吧?”他倒真像没事似的拿起毛巾给我擦身上的海水,也许这是来安慰我吧,还是来平静自己的情绪。其实这时我比他还紧张,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失去他的,如果他真的去龙王面前报到了,我一定会跑到龙王面前请求他把我的滑老师还给我,我不能没有他!我这么辛苦等了他四年,还没有实现我们幻想的将来的生活的美好,我怎么可以失去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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