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天门庄严肃穆得有些冷漠过了头。眼前的生路被那结界阻挡,小妖满心不解地望着那阻碍,不停回想着莫离的话。
莫离曾说,这儿能保住他与小妖的性命。于是小妖信了,也一心奔向这里。
四周的云层迅速靠拢了起来,闪着柔和金光的人影在那云头之上探头探脑。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武器散发着的冰冷光芒。
一切都与莫离所说的一般,但一切又与他所说的不一样。
小妖疑惑地望着结界中的天庭。莫离向来冷静的眼眸中掺入了复杂的情绪:“各位神君,我与小妖二人被妖孽追杀至此,还望神君能搭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莫离拱手作揖,不卑不亢。小妖紧紧靠在他身后站着。云层上传来凛冽的杀气,身后追逐不休的妖怪们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莫离。”小妖不安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们不像你说的那样。这些神仙会帮我们么?”
“会的。”莫离朝小妖安抚地笑了笑,肯定地望着前方。
会的。
小妖因为这两个字稳定了心神。莫离说会的,就一定会的。他从未欺骗过小妖。
终于,一身穿银白铠甲的人从云头飘落下来,稳稳当当站在了南天门内。他冷漠地望着结界外的小妖与莫离不言不语。
莫离拉起躲在他身后的小妖,坚定地朝着南天门内走去。
他,顺利进入了天门。
而小妖,则被阻挡在外。
身后一众妖怪桀桀怪笑着。小妖带着点懊恼轻捶着结界,却克制地不去破了它。莫离说过,有求于人便要谦卑些才行。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听莫离的总是不会出错。
“神君,小妖与我是一起的!她天性善良……”莫离朝着那身着铠甲的人拱手解释,满心希望小妖也能进来。他的语气中隐约透着不安,可他自己却似乎没有察觉到。
“天庭重地,念你是修道之人才网开一面放你进来。外头的妖孽,怎可进入!”冷漠的声音冷漠的表情。神君冷冷的回答让小妖心里头很不舒服。
可,小妖的确是个妖孽。
隔着结界,小妖看到莫离冷着脸退到了结界边。他想退出结界与小妖一起同进退,却不想冷冷的结界阻断了他的退路。
小妖几乎感受到来着云头的炯炯目光,那种紧盯着猎物一般的眼神着实令人感到厌烦!
“那得罪了!”他瞬间意识到事情的异常。小妖看着他手上的灭幻剑随着他的话落下,毫不迟疑地狠狠劈向了结界!
可惜他的法力不足以破了天庭的结界。耳旁传来云头上的神君们嘲讽的笑声,那么的肆无忌惮。
追杀的妖怪们看这情形,终于按捺不住开始蠢蠢欲动。四周奇形怪状的兵器闪着寒光,杀气四处弥漫着。远远望去,南天门内是腾腾的瑞气,而南天门外则是黑压压一片沉重的妖气。
“杀啊!”
不知道是谁喊了第一声,身后的杀气已然逼近!
结界内的神君朝身后一挥手,云头上又翻下两个人来。他们一人一边架起了莫离道:“你一介修道之人与一个妖孽纠缠不休成何体统!今日在此,吾等便为你斩断这孽缘!”
莫离见状奋力挣脱了那两人的束缚,急忙朝他们挥剑相向!他一步一步缓缓退到了小妖的身前,小妖隔着结界双手抵住了他的背。手上还是凉凉的感觉,小妖们中间依旧隔着个结界。
明明近在眼前却触碰不到……
内心的不悦迅速膨胀开来。小妖抿着唇双手握拳,隔着莫离狠狠瞪了远处那位神君一眼!
“小妖,看来这次我料错了。”莫离的情绪有点低落,小妖扭头望着他的背影。“原以为可以护住你的……对不起!”
小妖眨了眨眼,看着莫离僵硬的背影有点不解。他看似无力而又不甘心。小妖浅浅笑开了,眼前这些人是伤不到她的!即使还没开打,小妖也能清楚感觉出来。
身后群妖已涌到小妖身旁,锋利的刀刃从小妖身旁闪过,却一直没能砍中小妖。小妖笑着轻拍结界,很想让莫离知道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可惜形势险峻,小妖不敢贸贸然打断莫离此刻的注意力……
泛着淡淡青光的妖力护住了周身。一如以往,小妖不伤别人,别人也伤不到小妖。
倘若一切就这么维持着,或许他们又可以安全避过一劫。可惜莫离的反抗激怒了那道貌岸然的神君!
三个神君,三把刀。一刀一刀全是冲着莫离的要害而去!那架势根本就是想要莫离的性命!
原本清闲愉悦的心情瞬间失去了踪影。小妖在愤怒中忘了控制力道。顿时,看似牢固的结界在小妖一拳之下碎成了一片一片,纷纷剥落下来!
身后群妖顿了顿,突然发了疯般朝着南天门内冲了进去!云头的神君天兵终于不再无动于衷端坐一旁看戏了!他们稍嫌慌乱地翻下云头来。而莫离趁机迅速回身拥住了小妖,将小妖护得密不透风。
“你又淘气了!”莫离有点无奈却又放心。小妖“嘿嘿”傻笑着,企图蒙混过关。天兵神君又如何?结界还不是一样无用!好歹青岩门的结界困了小妖那么久,这么一比,天庭果然不怎么样!
“莫离我们回青岩门吧!你不是说你知道凶手是谁了么?等我们解决掉他之后就回青岩门好不好?外面的人都好凶……”小妖在莫离怀中仰起头,笑得双眼都发着亮光。
莫离看着小妖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点头:“嗯。”
小妖裂开了嘴笑着,眼角余光却看到神君举着巨剑朝着莫离砍了下来!
“小心!”小妖拉着莫离迅速转身,死死挡在了他的面前。神君的巨剑从小妖背后划过,妖力凝聚而成的厚实结界裂了几道缝隙!
看来这神君的法力比天兵好一点点,小妖无趣地想着。可在小妖的思绪还没转过弯来时,莫离突然发狠地扯过小妖的身子,伏低身子朝旁边滚了过去!
神君的另一剑恰恰好从他们身旁划过,这次没能落在小妖身上……
不知为何,四周混乱的局面突然清晰了起来。群妖与天兵神君们的炯炯目光全落在小妖和莫离身上!贪婪的、厌恶的、痛惜的、鄙夷的……他们的目光像是在打量猎物般打量着他们。
瞬间的安静。
突然的爆发!
妖与神怀着各自的目的,犹如潮水般铺天盖地朝着小妖俩人涌了过来!
刀光剑影伺机而动!各色的光芒携带着妖力法力全似火球般朝小妖他们砸来!妖力张起的结界纷纷碎裂开来,小妖补了东面的碎了西边的,终于开始慌张了起来。
天地混乱了!腾腾瑞气与浑浊妖气混为一气!
小妖的妖力迅速损耗着,很快结界的破绽越来越多!莫离挥着灭幻剑为小妖挡去了无数次攻击!小妖无暇回头顾看莫离!小妖追赶着时间拼命修补着结界!要两人都活着离开,小妖的结界绝对不能散去!绝对不能!
猛然间,小妖后背受到了撞击。小妖迅速回身,画面瞬间定格……
莫离朝着小妖喷出了一口滚烫的鲜血。鲜血顺着小妖的额头往下流淌,瞬间模糊了小妖的视线。小妖呆呆伸手抱住了他软下的身子,缓缓滑落地面。
他的身后是那位道貌岸然的神君……
结界……破了么?
小妖轻轻拭去莫离嘴角的血迹。他的眼神开始溃散,青色儒衫早被鲜血染成沉重的红色!小妖看不出他哪里受伤了……他哪里都是伤!
他一直在小妖身后护着她,不知替她挡了多少伤害了。他……是笨蛋吗?告诉她一声,她也可以伤人,也可以杀人的啊!
她是妖孽啊!她也可以杀了他们,也能杀光他们!为什么不说……为什么!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滚,四周的喧嚣似乎都安静了下来了。莫离轻颤着手,无力地握住了小妖的手:“小妖,真遗憾呐……”
薄薄的嘴唇开开合合,最终没了声响……
遗憾呐……
喂,你遗憾什么呢?
喂,醒醒……
喂!
小妖木然地摇着紧闭着双眼的莫离,一遍又一遍,由缓慢到快速,几近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身躯!可怀中的莫离却一动不动,没了活人的气息。
什么是活物,什么死物?
莫离曾说过的,小妖曾牢牢记住却没理解的。原来当活物变成死物时,心会这么的痛!这么的……难以忍受!从此往后,是否就永远也不能相见,永远也找不到彼此了?
永远……
小妖的心思恍惚,心底一片冰冷。而眼前却瞬间腾起一片幽幽的青色烟雾。小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想到了。大脑一片空白,小妖突然便被一双温柔却冰冷的手拉住往下坠落,直至一片漆黑。
是莫离在拉小妖……
小妖呼出了一口长气,烦躁的心情突然沉淀了下来。小妖安心昏睡了过去。莫离没事,刚刚的是小妖的幻觉……
是幻觉……
莫离没事。小妖想着醒了一定要告诉他,她理解活的与死的区别了……她理解他曾经的难过了……
小妖轻轻勾起了嘴角,眼角的泪却悄然滑落下来。
2
小妖缓缓清醒了过来,如同以往的每一个平凡日子。
眨眨眼,盯着木质塔顶许久许久,小妖才终于真正清醒了过来。塔门在此刻“吱呀”一声被推开,莫离身着青色儒衫,满脸宠溺笑容看着小妖:“醒了?”
“嗯!”小妖开心回答,挣扎着掀开被子爬下了床。小妖不会告诉莫离她做了个奇怪的梦。莫离他也不喜欢小妖梦中古古怪怪的事情,所以小妖什么都不说。
在青岩门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小妖并不想去破坏它。
一点也不想。
莫离不疾不徐走到小妖身旁,陪小妖坐在了床边。小妖不安地四处张望着,总感觉今天的莫离怪怪的。而小妖,近来做的梦太多了,有时候醒来都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实的……
“小妖,你喜欢青岩门么?”莫离淡淡问着,语气有点莫名的飘忽。
“喜欢!很喜欢!”有莫离在的地方都喜欢!小妖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知道这一句话出口莫离恐怕就要板起脸来了,所以小妖聪明地说了一半的回答。
莫离被小妖逗笑了,抬手轻摸着小妖的头发。小妖向来不扎头发,一头青丝就这样每天随风飘扬,飘呀飘的,也不见凌乱或是打结。
“小妖,我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莫离平静说着,小妖瞪大了眼望着他。诶诶诶!他们一起找这个凶手找了很久了,终于找到了吗?小妖异常兴奋了起来!
“知道很久了……”莫离看着小妖急切的模样终于还是没忍住,又被小妖逗笑了。
“你愿意帮我么?”他紧张问道。小妖想也不想地赶紧点了好几个头。莫离一愣,宠溺的笑容终于再次盖住了有些刻意的疏远。
“把青炎珠借给我,可以么?”莫离继续缓缓说道,他的眼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小妖,眼里有小妖看不懂的情绪。
小妖继续快速点了点头,却什么也不问。莫离从未骗过小妖,所以莫离与其他人不一样,他是绝对可信的。
莫离像是还在犹豫着什么。小妖见状以为他在担心自己,于是毫不犹豫地一把掰过他的身子。
小妖的双手按住了他的双肩。莫离挣扎了下便不再挣扎了,有点认命了的意味在里头。小妖“嘿嘿”傻笑了下,便严肃地坐直了身子。
一颗泛着柔和青光的珠子从小妖口中缓缓飘出,再缓缓地飘进了莫离的口中。整个房间都被青炎珠的光芒覆盖。淡淡的青光,有点冷漠却也有点令人心安的温馨。
这一切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可待小妖停下时,她已是满面冷汗忍不住拼命喘息着。果然,小妖这么做还是有点勉强的。
小妖努力平复了体内乱窜的妖力,急急忙忙想抬头给莫离一个安抚的微笑让他安心。却不想头抬起来的瞬间,小妖的额间一片冰凉。
意识在恍惚间快速流失着。模糊的景色中,莫离宠溺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冷冷的,毫无温度……
“莫离……”小妖疑惑地歪着头看他,手缓缓向上,想去掉额间的那个冰冷封印。
手被莫离拉住了。他扶着恍恍惚惚的小妖倒向了床榻。
小妖呆呆望着他,带着点不解与慌乱。
莫离是怎么了?他们不是说好了今天去山下小湖里头钓鱼的么?怎么不走了?怎么不让她走了?青炎珠不是已经给他了么?他们钓完鱼,明天就可以去找那个凶手,处理完事情之后回来继续过平静的日子……
思绪混乱着,小妖拼了命乱想。怕一停下来,脑袋中会出现那个令小妖害怕不已的答案。怕她日日夜夜乱七八糟的梦境才是真实的。
但是,那不会是真实的,小妖心里很清楚。梦里头,莫离死了的;而梦外头,莫离还活着。
好端端活着,跟她要青炎珠呢。
“小妖,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冷冷的声音闯入小妖的耳内,小妖呆呆地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封印迅速侵蚀着小妖的意识。
“你有青炎珠我奈何不了你。但……怪只怪你自己太过天真,轻易信了他人。”莫离笑了。
小妖眼前的景象渐渐晃动起来。眼中看到的,莫离那放心的笑容让小妖很想发问,可小妖问不出口。她已经没力气说话了……
小妖用尽了力气抓住莫离的袖子不放。可那无力的手,终于还是被莫离轻轻扫开了。
“莫小妖,以后别再轻信别人了。这个世界的人都是自私的,谁也不例外。不过现在的你……”小妖似乎听到了莫离低沉的笑声,“除了沉睡,便只有死了……”
只有死了……
小妖的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了,身子不住往下沉,往下沉……一直沉不到底。耳畔最后一句话,是莫离说的。一直萦绕在耳际,挥散不去……
嘻嘻!小妖深信的莫离,在骗她呢!
小妖深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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