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妖孽

小妖带着茫然且好奇的心情，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的时间，但已足够小妖平复初时难以言明的纷乱心情了。
    小妖想着沧海桑田，说的也不过如此。只是从前是在山顶上看着的，感受并没像现在这般的深刻。没想到这一觉，竟然能睡到整个世间全变了个样！
    这实在是令人惊讶。
    身上的青色儒衫稍稍宽大了些，迎着风反倒是增添了小妖虚弱的形象。小妖强压下胸口不稳的气息，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又惨白了些许。
    满头柔顺的青丝被小妖高高束起，再也不见那时的狂妄飞扬。
    沈城喧闹的街上人潮涌动，而小妖那摇摇晃晃的身子走在其中，居然连一点磕磕碰碰都没发生过。小妖好笑地勾起了嘴角，看着这世上变得冷漠了许多的人们。
    其实吧，自己现在这幅摸样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现在的小妖落入路人眼中，不过是个病恹恹的、随时会倒地不起的富家公子哥。
    富家，代表了权势；病怏怏，则暗示了麻烦。简单说来，小妖便是个惹不起的麻烦。
    小妖空着心思一步三摇往前而去。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了，只是某一天突然醒来。只是，突然想起离开。
    身后的嘈杂声由远及近，而身旁人群则是带着异乎寻常的惊叫声四处逃散开来。顷刻间，空荡荡的大街上剩下了发着呆的小妖，再无他人。
    小妖的脚步有些虚浮，身体的异样在醒来后的这段时日内仍不能适应。一股反噬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小妖捂住了唇轻颤着双肩强忍着，倒也是无心去理会这个霎时空荡荡的大街。
    好不容易顺了气，小妖一抬头，一个慌慌张张的鲜红身影朝着小妖迎面而来。一张惨不忍睹的脸闯入了小妖的视野。小妖竟一时看呆，站在原地轻易被他擒住。
    “妖孽，看你还能往哪里逃！”一道清爽的嗓音带着些许的威严冲击着小妖的听觉。小妖分不清是自己身体的颤抖是为着刚刚的那个反噬，还是为着这么一句熟悉的话语！
    不会是他的！不会是……但如果是他呢？如果是呢？她又能干些什么……
    小妖佯装无力，靠在了那小妖怪的怀里抬头看向了追寻而来的人。一群白衣白帽白靴的年轻人英姿飒爽地站在了小妖的面前。
    一股细微的失落滑过了小妖的心，混乱的心才终于又平静下来，冷如死灰。小妖低头甩开了脑中浮现的身影，心中忍不住自嘲了起来。
    果然还是没那么容易忘掉的……
    小妖微不可见地笑了笑，终于开始打量眼下的情形。擒住小妖的小妖怪怕是只鱼妖吧！他的身高是足够同来人对阵了，只是那张满是鱼鳞的脸就……
    小鱼妖禁锢小妖腰身的……呃，应该算是手，逐渐收紧了力道。他带着轻飘飘的小妖转身面对着众人，飞快往后退了几步，全身戒备着。而另外一只还处于鱼鳍状态的手架在了小妖的脖子上。
    鱼鳍、鱼头……小妖猜着自己如果现在回身是否能见到一个人长着鱼尾巴呢。
    小妖的苦笑还没浮现，一阵痒意便窜上了她的喉间。她努力咳了好几声，才恢复了顺畅的呼吸。
    原本复杂的心情也随着这几声咳而烟消云散了。
    真的不想再去回想了，小妖心情有些低落。如果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了，多想何益？又如果世上还有其他人在，那她又能如何？
    没错，是他让小妖陷入了这般境地。但如若不是小妖自己甘愿如此，这世间又有谁人能逼迫到她？
    如若要恨。首要恨的，是自己。
    小妖对此很明白。
    白衣人在小妖晃神的一会，已经身形优雅地落在小鱼妖与小妖的正前方。小妖放下一时的心思，低垂着眼眸悄悄打量着对面的人群。
    他们的那身装束太过熟悉，那么对白色的执着，强烈到小妖不用刻意去想都能带起一连串的回忆。这群白衣人是不周山青岩门的弟子。
    世人眼中的不周山不过是座灵气满布巍峨雄壮的高山，只有极少的一小部分人知道这个不周山同时又分为上不周与下不周。
    上不周是名符其实的仙山，但山上却寂静到令人无欲无求、无思无感。说是仙山，在小妖眼中却无异于一座牢笼……
    共工怒触不周山的传说一直在人世流传着。而这本不该存在的不周仙山，却是后世的仙人修补好了的牢笼，牢固得令人惋惜。
    而下不周便是凡人的地界了。但因为下不周与上不周相连，是以此地仙气极其旺盛！而这也就成就了无数的精灵妖怪、凡人仙者。
    青岩门则是位于下不周之上的唯一一个由凡人兴建的门派。他们一直默默守护着下不周的安宁，历任掌门更是以维护人界和平为己任。
    直到，小妖昏睡前不久的那一场祸事的发生。那场灾难让青岩门险些被灭了门，也改变了活下来的人。
    祸事……
    不想了不想了！莫名其妙想起太多！
    小妖强拉回飘远了的思绪，视线扫向了四周。喧闹的街在小鱼妖出现的那一刻起，便已是空荡荡的一片了。
    不论是经过多少的时间，人类避难的速度总是令莫小妖望而生畏。小妖努力压下意图上扬的嘴角，突然间便有了些看戏的心情。
    “妖孽莫要伤人！”为首的那名男子清爽的嗓音煞是好听，“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掷地有声的话语一砸下来，小妖心中又偷偷乐了几分。连日来的混沌清明了些，小妖的心情也稍稍有了好转。
    现场有种小孩子闹别扭的严肃氛围，小妖强自按捺下满腔的笑意，可抖动着的双肩还是泄露了小妖真实的心情。小妖感受到来自小鱼妖灼热的打量目光，以及他紧锁着小妖腰身的手臂又开始加大的力道。
    真是一条敏感的小鱼……小妖心中悄悄感叹。
    “可恶！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干嘛紧咬着我不放？！”感慨被打断，小鱼妖的语气充满了鄙夷。“说我作乱，我吃顿饭都要你们管？我呸！人能吃鱼怎么鱼就不能吃人了？打不过妖怪就说妖怪坏，你们恶心！”
    宜男宜女的声音愤怒地直指对方虚伪，炸得白衣人红了脸。小妖也被那似是而非的论调唬得一愣一愣的。待到回过神来，小妖赶忙掩袖假咳，掩住那满脸的笑意。
    “你这妖怪少强词夺理！快把那位公子放了！”左边角落里的人顶着张红透了的俊脸开口怒吼。而小妖的眼神很不规矩地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着。
    这群青岩门弟子看着与常人并无相异之处。几乎为零的修为，几乎为零的法力……很难想象这些人会是他的后辈弟子。
    “我偏不！”小鱼妖的声音再次响起，“死我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哼！”
    他的毫不畏惧不禁让小妖想起了年少轻狂四个字。只是目前的形势不佳。这也让小妖不知道应该赞赏他的勇气还是哀悼他的无知。
    “你别太嚣张！”最终熊熊怒火撕裂了白衣人沉稳的面具。小妖感受到身后的小鱼妖洋洋得意地看着他们自乱阵脚。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响，为首的白衣人便先泼下了一盆冷水，浇熄了怒火。
    “妖孽，你别妄想再造杀孽，师尊已在来的路上，这次你绝对跑不掉！”为首那人朝着他们一拱手，客气的语气表达着非常不客气的内容。当然，这是对小鱼妖的态度。
    “这位公子你也别慌。”当他面向小妖时，语气转眼间便成了真正的谦卑有礼。“在下元尽，是青岩门门下弟子，此次为追捕这祸害人间的妖孽，师尊已亲自前来，还请公子放心，我们定会护你周全！”
    小妖淡然地朝着他点头示意，一脸不在意的神情。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尽”字辈了！这样子的时间不长不短，不至于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但也不全然是熟悉的模样！
    “缘海望断来时路离聚尽是苦，尘世未了前身债爱恨一场空”
    青岩门通天石柱上刻着的这两行字，那时的小妖一直体会不了。爱恨离聚那不才是真正精彩的生活么？无欲无求地活着又有什么好的呢？纵使与天地同寿，也不过是无尽的孤寂，不停的重复……
    可惜那时的他不肯解了小妖的这个疑惑。他只是一个劲地笑着，说小妖还是个孩子，所以不懂。可惜的是，即使到了现在，小妖依旧参不透。
    可能是小妖的表现太过淡然了，眼前的后生晚辈全都怔在当场。
    小鱼妖显然也有所察觉小妖的异常。他一面戒备着白衣人可能有的偷袭，一面将小妖禁锢得更牢固。
    青岩门弟子见状，脸上尴尬的神情纷纷浮现了上来。投注在小妖身上的注意力终于还是移走了几分。
    小妖悄声叹息了一番。这一群人是不聪明可却又都有那种好死不死的敏感。估计这疑心一起，想打消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惆怅着，一股反噬突然来势汹汹！猛然涌入四肢百骸的那股疼痛，痛彻心扉！小妖脸色瞬间成了雪白，可嘴角却反倒挂起了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