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梦西蜀

姜维一定以为自己听错了，所以他才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你？你来处理？”他觉得不可思议。
    “没错，我来处理。”我把手里的绢条还给他。
    “不行，我不能让你去，太危险了。”他几乎不假思索便要拒绝。
    “伯约，你听我说。”我神色冷静，分析给他听，“昨日魏延在大帐之中说要继续领兵北进，我爹散帐后便下令拔营，他已经心中不快。杨仪身为参军，本来就需要负责通知各部行军事宜。你也应该知道他和魏延向来不和。”
    杨仪和魏延二人不和，由来已久，姜维应该知道，我看他点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魏延在气头上，又看到杨仪趾高气昂地来通知部署，一定认为是有意羞辱。他自视甚高，如今十有八九是赌气，才没有按令拔营。我只需快马一匹，三个时辰应该就可以赶到，到时晓之以理，应该能说动他。”
    “可是，我只怕魏延是真的有意谋反。”姜维依旧担心。
    “应该不会，”我摆了摆手，“虽然他现在有违将令，但平心而论，他依旧忠于先帝，忠于汉室，所以，他应该能够被说动，如果他说不动……”我想起几年以后魏延真的举刀相向时，王平在军前说的那段话，看来，我可以先借来用一下，“如果他说不动，我也自然有办法让他无法北进，他进退不得，自然就会按原先计划拔营压阵。”
    姜维听了我说的，脸上露出几分讶异的神色。我不知道究竟是我的分析让他觉得惊讶，还是我说的“自有办法”让他有此感受，不过那只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他便正色道：“不行，你不能去。”
    我“啧”了一下，这姜维也太固执了。就因为我是女子么？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知道。我稍一转念，便有了办法。
    “我不会单独前往，我会让赵统领一支赵家军和我同去。”我道，“你若是要调动人马需要经过我爹的同意，他的赵家军不用。”
    我说的字字在理，赵统继承赵云爵位的时候，自然也继承了赵家军的统领权。这是私家军队，当年除了赵云之外，关张两家也各自有家军，只不过赵云因为爵位没有关张高，所以军队人数自然也少，这次赵统出来就带了五百，成都还留了五百。他动用自家军队，不需请丞相将令。
    这个理由一摆出来，姜维无法辩驳，他眼中风云涌动，最后还是被他都压了下去，道：“那你自己小心。”
    离开前我还叮嘱了姜维一番：“我爹刚喝下的汤药中有安神的药剂，他这一觉应该会很长，我尽量在他醒来前赶回来，如果他先醒来，你尽量稳住他，我回来后会细细禀报，他……”我叹口气，“经不起忧心劳神之事消磨了。”
    看姜维答应下来，我才挑了一匹快马，先是跑到赵统营中，把事情和他说了一下，然后又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意图。他听完后摇着头说：“你简直是疯了。”
    “那你是不和我一起去咯？”我有点不高兴，“那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要疯一起疯！”说着他立刻传令，召集本家人马。
    因为时间关系，没办法五百个人立刻都到齐，所以就召集了其中两百精兵，期间他还特别去找了正在巡营的赵广吩咐了什么事情，然后回来和我一起出发。
    一路打马扬鞭，沙尘消散在夜幕之中，惊走夜行的蛇虫鼠蚁无数，花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就能看到魏延军营的火光。
    稍稍走进一点，我心里暗暗知道，此行不似我想的那么简单。
    魏延军营中灯火通明，巡夜兵卒比平时多了两倍，一副大敌当前的样子。我确定这不是我爹吩咐的安敌之策，看来魏延是料到我爹会派人来平讨，如此的话，我岂不是正好撞在枪口上？
    “敏敏，”赵统也看出了眉目，“你看是不是要回去禀报丞相，另派兵前来？”
    我之前以为只是魏延气不过而未按军令，如今他这架势等于是要兵变，我正犹豫要不要默默退回，突然听到旁边山头上断喝一声，有人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要退已经来不及，若是魏延派兵追上来，难保会被他反咬一口说我们是曹魏细作，然后再倚着他人多势众，来个杀无赦。唯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我们乃奉丞相之命而来，”赵统反应比我快，已经向来者答话，“烦请通报魏将军，说有事询问。”
    那营外巡查官走近了一些，他似乎认识我和赵统，脸上的表情一松，立刻说：“好，我立刻去禀报，将军请。”说着对我们做了一个手势让我们随行而去。
    赵统让带来的两百人一半守在营外，一半携同入营，营中兵卒站立两旁，魏延端坐当中，颇有大将气势。
    我知道自己位卑言轻，几乎半个人躲在赵统身后。魏延看到是赵统，目露不削。虽然赵统继承赵云爵位，但是官位不高，骄傲如魏延，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不知赵将军这么晚有何指教啊？”魏延先开口。
    “在下奉丞相之命，前来询问一二，为何魏将军不按军令，拔营退兵？”赵统显得十分镇定。
    赵统一言出，旁边的士卒似乎有点小小的骚动，但碍于魏延在上，并不敢造次。
    “赵将军此言差矣，并非在下不按军令而行。只因先帝遗命，延肩负复辟汉室大任，不可因一人而废，故将继续北进。”魏延嘴角上扬，露出得意之情，似乎料定我们拿他没办法。
    “魏将军，”赵统神色肃穆，“丞相难道不是遵从先帝遗命，以复兴汉室为己任么？如今你不奉丞相将领，又是意欲如何。”
    我看到旁边兵卒暗暗互相递眼色，面露难色。
    “赵统！”魏延拍案而起，声若洪钟，“我敬你是子龙将军嫡长子，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赵统面不改色，冷笑一声，“魏将军，我仅是询问而已，你如此心虚，果然是要……造反么？”赵统故意加重了“造反”二字。
    “赵统！”魏延已恨得咬牙切齿，“来人！把赵统一行给我拿下！”
    旁边兵卒持刀上前，就要对我们一行人动手。赵家军当然也不是好惹的，尽皆刀已出鞘，誓死护卫。
    “慢着！”我踏了出来，看也不看魏延，对两旁的士卒道，“魏延违背将令，尔等也要为虎作伥么？！”
    那些兵卒果然停下脚步，面面相觑。我看此话有用，继续说道，“丞相平日不曾待薄你们，你们就是如此恩将仇报么？！你们妻小家人多在巴蜀，你们若是身犯谋反之罪，全家抄斩，你们对得起自家列祖列宗么？！”
    这些话从大义说到个人切身利益，那些人一听这个，大多脸色发白，后退几步，丢下刀枪，几个本来想坚守立场的，看其他人缴械欲降，也都放下刀枪。
    “好你个谄媚小人！”魏延见状，从自己位置上蹦起来，抓过一边的大刀，抡起来就向我要劈下来。
    赵统知道自己不是魏延的对手，拉着我就往后躲，赵家军立刻包围上来，魏延孤军难敌，只得收手。
    “魏将军，”我还是走上前几步，但保持安全距离，“我们皆知魏将军忠于汉室，听命于丞相，定是昨日杨仪不敬，冒犯了将军，将军才有此举，”我也不管杨仪有没有得罪过他，先给他台阶下再说。
    “而且，丞相也并未怪罪将军，只是派我等前来赔罪，还望将军大人大量，以大局为重。”我故意加重了“大局”二字，目光灼然地看着他，毫不退缩。
    魏延眼珠一转，重新回到座位上，装模作样地头一沉，叹道：“知我者，丞相也。延行事鲁莽，差点酿成大错。”说着又站起来拱手一揖，“魏延明日一早便拔营退兵，还望各位随行。”
    赵统还了一揖，“我等还需连夜回程禀报丞相，望将军言出必行。”
    魏延并未阻拦，更没硬要我们留下，反而是非常落落大方地送我们到营外，和外营的一百名赵家军会合，接着又送我们上马，态度十分客气。
    我总觉得他的客气有点假惺惺，而且眼光中透露杀意，让我不自觉地毛孔悚然。可直到我们一行人离开大营，他都没有其他举动，我想可能是我太多心了，有些草木皆兵。
    为了在约定时间回营，我们回程仍然需要赶路，所以没有太多休息时间。时间已近丑时，路上毫无人烟，只有我们一行人带着火把，一路疾行。
    赵统的脸上依旧带着忧虑的表情，而且比来路更甚，我觉得奇怪，便问他怎么了。一开始他还没肯说，后来才皱着眉头道：“你不觉得……有些太简单了么？”
    我心中一凛，“你竟也有这种感觉！”
    我还没来得及说下面的话，就听赵统大叫一声“小心——”，顿时飞身向我扑过来。
    就在他扑向我的一瞬，我眼角扫到一道银色寒光，印着火光，划过刚才我坐的地方，接着我就听到赵统一声闷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