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梦西蜀

88 钗头凤


我能理解,做为一个大龄未婚女子的母亲,我娘有多担心我的终身大事。
    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心,她多少也是知道我和赵统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的。可是,我就想不通了,她怎么又会劝我跟了刘禅呢?
    虽然离蜀国破灭还有近三十年的时间,以我这个身体素质,活不活得到那个时候还很难说,但也不能因为那样就让我余下的时间就呆在皇宫里啊。
    我娘和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我娘摸着我的头说:“兮儿,我看陛下对你的确一往情深,在宫中定不会辱没了你,不如你还是……”
    “娘!”我几乎要跳起来,“您怎么可以说这话!我……我……死也不入宫!”
    我娘叹了口气,“你现在不就是在宫内吗?若传了出去……”
    我心想这就是刘禅的聪明之处了,哪怕他会用最严密的方法来保护我的名声,但只要让我娘有这样的顾虑,作为母亲,她就会自己来劝我。
    我娘这样聪明的女子,一定是知道的,但她却没有其他的选择。
    “娘,”我坚决地说,“您不要逼我了,我不会答应的。”
    我娘知道我的性子,逼是逼不出来的,所以只是哀叹,愁眉苦脸,希望能让我心软。
    可这次事情的性质不一样,所以我做不到心软,况且我还在一直担心赵统的情况,担心他会因为惦记着我想出病来,又怕他贸然入宫,被抓住了刘禅却瞒着我。
    无奈之下,我只能求董医官帮我带一封信出去,他禁不住我的哀求,只好答应了。
    我在信里告诉赵统,让他不要强行进宫,静候我的消息,我自有办法出去。
    但事实上,说到办法,我是一点点都没有。
    我在宫里一呆就是一个月,到后来我娘看我依旧不肯答应,一气之下和瞻儿搬回了相府。我并不想气我娘,但我更不想答应下来。
    于是整个凤梧阁中,又只剩我一个人,还有服侍我的小青。
    冬天转眼已至,一切都变得萧索起来。
    我的病始终好不了,我依然在咳嗽,就是差最后那么一点,怎么都治不好。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体质原本就差,再加上多年来受了那些伤,让身体自身的修复能力无法抵抗这些病痛。
    而且冬天一到,我的病非但不好,还有加重的迹象。
    为这事刘禅很着急,可连董医官都束手无策,其他人更是毫无办法。
    我依旧见不到赵统,董医官给我带过一封他的信来,全部用的英语,这样万一被抓住,没有人知道是给谁的,写些什么。
    信里说他知道我的担忧,他不会冒然进宫,但也会想办法,尽早把我弄出来。只是可能因为心急,所以字里行间出了好多错误,连我都看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我并非不能出凤梧阁,而且经过上次的事,刘禅学乖了,一旦我要出去,他就会派侍卫远远地护着我,一旦有人要找我麻烦,他就会通过特令让对方退却。
    他依旧把我保护得很好,下了严令,所以宫里人只知道凤梧阁的女子又回来了,却不知道那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不逼我,却又是把我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一直都被人跟着,甚至让我有种坐牢的感觉。因此我很少出凤梧阁,除非实在闷得受不了。
    当然还有就是,我确定不会碰到人的时候。比如太后寿辰。
    每次太后寿辰,虽然不一定像上次整寿要摆国宴,但至少在后宫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时候,后宫所有嫔妃都会围着老太太转。
    我也听小青讲过,说是太后本想见见刘禅藏在凤梧阁的女子,但刘禅婉言拒绝了,可老太太不会觉得是自己儿子的问题,会觉得是那女子架子大,而且不把她老人家放在眼里,所以对这个女子意见很大,只是尚未册封,她也不能说什么。不过众嫔妃见到这个情况,当然是格外高兴。
    好在我并不在乎这些。
    为了以防万一被认识的人撞上,我依旧带了面纱,让小青和侍卫都不要跟着我太近,我仅一个人走在花园中,萧瑟的意味让我觉得格外凄凉,走着走着就悲从心起。没想到只是出来透透气,却反而弄得这样悲戚。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依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我突然想起陆游和唐婉的《钗头凤》,觉得这首词几乎就是我现在情况的真实描摹。
    “哈哈哈,好一个‘怕人寻问,咽泪装欢’啊。”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觉得奇怪,这后宫除了刘禅和侍卫之外,还能有男人的?侍卫则不可能这么大胆。我狐疑地转身,就看到一个年轻人,估计和我现在差不多年纪,头戴七龙金冠,身着黑锦滚桔黄色边深衣大氅,身形修长,眉目和刘禅有几分相像,但其他却比刘禅要秀气很多,他双手后背,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这位……”他可能本来想叫我“娘娘”之类的称呼,后来看我打扮还未婚,所以就改口,“这位姑娘好文采啊,只是不知为何作出如此悲切词作?”
    我看他的打扮,好像是王爷,刘禅也就两个弟弟,从年纪上来看,这个似乎应该是……
    “甘陵王?”我问道。其实当年我在白帝城的时候,见过刘禅的两个弟弟,只不过时隔太久,记不清楚了。
    “敢问姑娘是?”刘永非常客气地行了一礼。
    我想我怎么说呢?说诸葛亮的女儿?我做不出来,只能微微一点头说:“我不是谁。”
    可谁知刘永还真有点名侦探柯南的潜质,他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大悟般地说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皇兄藏在凤梧阁的那个!”
    他一句话就把我说懵了,刘禅这事还弄得的天下皆知了不成?搞得我不承认也不好,承认也不好。
    “皇兄果然有眼光,气质清灵典雅,才华卓绝。”说着他笑着像看货物一样地打量我,“只是为何要戴面纱?总不可能面貌丑陋吧?”说着他又嘀咕道,“不会啊,皇兄一向是喜欢美女的啊。”
    我满头冒黑线,没想到这孩子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大了这么不讨人喜欢,我刚想行个礼退开,把他晾在那里算了,突然听见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灵兮?”
    我一看从刘永背后出来的人,心里一下激动起来:“伯约!”
    “哦,姜将军,你们认识?”刘永饶有兴趣地看姜维。
    我看着刘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退后了一步,略略一笑,说:“姜将军乃北伐要将,何人不识,我们只是有过数面之缘而已。”说着我对着姜维和刘永行了一礼,道,“不好意思扰了二位兴致,小女先退下了。”
    姜维看着我的脸色如同死灰一般,惊诧、伤心、担忧一齐涌了上来。我在面纱后苦笑,他是不是把我当成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了,可伯约啊伯约,你又何尝知道,我根本不能和你多说话,哪怕刘永不多嘴,跟着我的那个侍卫也会一五一十地说给刘禅听。
    我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直接走了开去。走了几步之后,我听到刘永在背后轻蔑地“嗤”了一声,低低说了句:“果然好大架子啊。”
    我快步走出花园,转了个弯,在旁边的凉亭停下,靠在其中一根柱子上喘气,小青从旁边过来,看我气喘吁吁的样子,问:“兮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走得这么急?刚才那两个是谁啊?”
    看来她并没有见过刘永,更不要说是姜维了。
    我没有回答她,却突然笑了。
    我这辈子剩下的时间,就一直会这样吗,想要走出去却出不去;见到自己相识的人却不敢相认。
    我越笑越厉害,结果很快就开始剧烈地咳嗽。
    我觉得我只是笑得蹲下了而已,可在小青看来,我却是顺着柱子滑了下去,坐到了地上。
    “兮姑娘!”她慌张地大叫一声,蹲下来要扶我却没那个力气。
    我想叫她小声点,不知道刘永他们走远了没有,不然这么大声一定能听得到。可我咳得说不出话来。
    小青过来摘我的面纱,她拿开了我才看到,那面纱上沾着血色的星星点点。
    “兮姑娘,您又咳血了!”小青显得非常焦急,嗓门自然不小。
    “小声……点。”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小青掏出绢帕给我擦掉嘴角的血迹,擦了一半突然停下来了,看着我身后。
    “灵兮。”姜维快步走过来,蹲到我身边,“你怎么……”
    “别碰我。”我看他抬手要伸过来,阻止他道,“你不想给……咳咳,给自己……惹麻烦,就不要碰……咳咳,碰我。”我一边咳一边说,“你知道……刘禅……”我没说下去,惨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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