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亡：从项羽到韩信

所以有人评价说：假使郦食其不早死而才尽其用，西汉建国三杰将增为四杰，郦食其将与萧何、韩信、张良齐名并举[21]。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楚汉相持不下时，郦食其建议刘邦分封六国后人为项羽树敌，为刘邦结友，被张良一一驳斥，气得刘邦喷饭怒骂“臭儒生，几乎坏了老子的大事”。这件事情，成了郦食其谋士生涯的败笔，遭后人讥讽。不过，此事并未影响刘邦对郦食其的信赖，也没有使郦食其从此谨言慎行。决策之难，在选择和决断。能够作最终的决断和承担决断的责任，是领袖人物的基本素质。刘邦不因一策之误而疏远郦食其，不愧为合格的领袖，郦食其也不因一时之失而畏缩不前，而是继续前瞻建言，超然高放而至死无所畏惧，可谓是英雄豪杰。如此人生，终不免于鼎镬，如此计谋，时不免于脱逸，自然也都在情理之中。
九 项羽十大罪
按照郦食其的计划，刘邦趁项羽领兵东去对付彭越的机会，由修武大举渡过黄河，插入成皋和荥阳之间，将一座成皋城团团围困。
楚国大司马曹咎镇守成皋城，一开始，他严格遵照项羽的指示，坚守不战。后来汉军天天派人挑衅辱骂，几天以后，曹咎实在难以忍受，他领军东出成皋，渡汜水攻击汉军。早有准备的汉军，趁楚军半渡之时，展开袭击，大破楚军。大司马曹咎和长史司马欣自杀，汉军渡过汜水，重新夺取了成皋。
夺取了成皋城以后，刘邦又按照郦食其所提出的重建成皋—敖仓—荥阳防线的计划，积极东进，屯军广武，攻占了敖仓，开始围攻荥阳，逐步扭转了被动的局势。
东去征讨彭越的项羽，顺利地夺回了被彭越攻占的外黄、睢阳等十几座城池，不过，彭越又溜走了，让项羽好生恼火。这时候，成皋失守、荥阳告急的军报传来，项羽顾不得追击彭越，匆匆领军赶回荥阳来。
闻说项羽领军回来，汉军恐惧，放弃对于荥阳城的围攻，纷纷退入城池壁垒，坚守不战。项羽和刘邦，又开始新的对峙。这一次新的对峙，时间从汉四年（前203）十月到同年八月，足足有十个月之久。对峙的地点，从整体上来说，仍然在荥阳地区，不过，这一次的对峙焦点，向北移动到黄河南岸的广武涧一带。
成皋台
西出荥阳，过汜水到成皋台，刘邦诈降逃出荥阳到成皋，曹咎兵败汜水成皋失守，都在这一带山间谷地。夯土高台在黄河岸边，当为成皋城故址？
在这次新的对峙中，由于汉军攻占了敖仓，楚军不得不从东方的梁楚地区长途转运粮食，在转运途中，又经常受到彭越、刘贾、卢绾部队的骚扰，致使荥阳一带的楚军主力，不时出现粮食不足的问题。项羽深为忧虑，一心想诱使刘邦出城会战。史书上记载了项羽试图迫使刘邦出战的几件逸事，颇能看出这一对生死冤家的不同个性。
彭城大败，刘邦一家，上自其父刘太公，下至其兄刘喜、妻子吕雉，都做了楚军的俘虏，长期扣留在军中做人质。这一次，项羽将刘太公押解到广武城外，摆下一张屠宰用的厚木肉案，将刘太公放肉案上，告知刘邦说：“如果不马上投降，我将就地煮杀太公！”
城墙上的刘邦高声答道：“我与你项羽一道受命于怀王，结拜为兄弟，我的父亲就是你的老子，你一定要煮你的老子，也不要忘了分我一碗。”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早就连命都豁出去的人，还怕你打什么亲情牌。
项羽大怒，准备煮死刘太公。又是项伯出来打圆场，他劝谏说：“天下的事情不可知晓，追求天下的人顾不得家庭，即使杀掉太公也无济于事，只会徒增祸患。”项羽听从了，将太公等刘邦家属继续收押。
项羽多次派出勇士单独到刘邦军壁垒前挑战，刘邦也派出勇士单独应战。刘邦派出的这位勇士，出身于雁北楼烦地区，善于骑射，被称为楼烦骑士。这位楼烦骑士，骑射本领了得，一连三次射杀挑战的楚军勇士。项羽闻讯大怒，不顾左右的劝阻，当即披甲上马，手持长戟，身挂劲弩，亲自来与楼烦骑士单挑。楼烦骑士又准备开弓劲射，项羽双眼圆睁，一声怒吼，浑身上下散发出使人心惊肉跳的股股霸气，吓得楼烦骑士两眼不敢直视，双手拿不稳弓箭，回马驰入壁垒，再也不敢出来。
刘邦听说是项王亲自出来单挑，大吃一惊。惊诧之余，坚定广武涧了对项羽不可力拼，只能智取的决心，他也意识到不得不与项羽在广武涧作长久的对峙，寄望韩信由北部战场带来转机。
广武涧
在荥阳东北的黄河岸边，由汴河切割广武山而成。驻军两山之间，旌旗相望，鼓声相闻，有近在咫尺之感，不过，因为中间隔了深涧，非绕行数十里不得往来。荥阳对峙时，刘邦在广武涧西的山上修筑城堡作为汉军大营，即汉王城。
广武涧在荥阳东北的黄河岸边，由汴河切割广武山而成。刘邦在涧西的山上修筑了城堡作为汉军大营，项羽在涧东的山上修筑了城堡作为楚军大营。两座城堡之间，旌旗相望，鼓声相闻，有近在咫尺之感，不过，因为中间隔了深涧，非绕行数十里不得往来。
霸王城
荥阳对峙时，项羽在广武涧东的山上修筑城堡作为楚军大营。霸王城在今荥阳市广武乡霸王村北广武涧东山上，城址尚存，东西长400米，南北宽34米，墙高约7米，宽24米。
据说，项羽与刘邦曾经率领群臣将领们隔着广武涧喊话对谈。
项羽对刘邦喊话道：“天下痛苦烦扰，只为你我二人争斗不休。今天，我项籍愿意与你刘季单独决一雌雄，不要再苦熬天下父子老小。”
刘邦笑着回答道：“谢谢项王的邀请，我刘季宁愿斗智，不能斗力。”接着沉下脸来，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帛书罪状，当众高声宣读说：
“项籍有十大罪行。当初我与项籍共同受命于怀王，定下‘先入定关中者作关中王’的约定，项籍违背约定，徙封我到蜀汉为汉中王，这是第一条罪行。项籍假称怀王之命，杀卿子冠军宋义而夺军自领，这是第二条罪行。项籍完成巨鹿救赵的使命后，应当班师回国报告怀王，却擅自裹挟诸侯各国军队进入关中，这是第三条罪行。怀王之约，有进入秦国不得暴掠的规定，项羽进入关中，烧毁秦国宫室，盗掘始皇帝坟墓[22]，搜刮秦国的财宝据为己有，这是第四条罪行。秦王子婴开城投降，项籍残暴将子婴处死，这是第五条罪行。秦军安阳投降，有洹水之盟，项羽暴虐欺诈，在新安坑杀二十万秦军将士，只封三位降将为王，这是第六条罪行。项籍主持分封，将上善之地封赐给各国将领，强行迁徙各国旧王到恶辟之地，致使臣下争相背叛主上，这是第七条罪行。项籍驱逐义帝，抢占彭城作为首都，又剥夺韩王的领地，吞并魏国的国土，多取土地自王，这是第八条罪行。项籍派人将义帝秘密杀害于江南，这是第九条罪行。身为人臣而弑杀君主，屠杀已经投降的士卒，主政不能公平，主约不能守信，大逆无道，为天下所不容，合起来就是你项籍的第十条罪行。”
数落了项羽十大罪状之后，刘邦更高声宣称道：“我刘季兴义兵从诸侯讨伐残贼，驱使刑余之徒击杀你项籍已经足够，老子又何苦来与你单挑！”
项羽本来不善言辞，听刘邦这一番数落，早已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他默默取下随身所带的强弩，暗中上了弦，趁刘邦说得兴起，突然扳机射击，一箭正中刘邦的胸甲。胸部中箭的刘邦，按着脚喊道：“无耻残贼，暗箭擦伤了我的脚趾头！”
刘邦强忍着伤痛，从容回到营中，当即卧床就医。幸好伤势不重，为了安定军心，张良请求刘邦带伤勉强出行，巡视军中，务必不要留下可能诱发楚军趁机进攻的隐患。巡视军中后，刘邦伤势加重，迅速回到成皋治疗休养。
伤病痊愈以后，刘邦回到关中，进入首都栎阳，设酒宴慰问栎阳父老，将旧塞王司马欣的头挂在栎阳街市示众，怀柔三秦民心，彻底清除旧政权的影响，也督促征粮征兵。
据记载，刘邦只在栎阳停留了四天，就又回到广武城军中。新征集的蜀汉关中兵，伴随充足的后勤供应，源源不断地出关中去前线。汉军军势愈发强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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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参见陈梧桐、李德龙、刘曙光：《西汉军事史》第一章第四节之二“项羽在正面战场的进攻和刘邦的防守”，《中国军事史》第五卷，军事科学出版社，1998年。
[2] 汉代军中设有护军校尉，隶属于护军中尉和护军都尉，为具体到各军执行监军的官员。关于陈平出任护军中尉，成为汉军情报头目的事情，参见本书第二章之五“古代的克格勃”。
[3] 史书中“绛灌之属”的意义，参见拙著《汉帝国的建立与刘邦集团——军功受益阶层研究》第六章第三节之三“贾谊左迁与新旧对立”。
[4] 尾生，古代讲信义的贤人，见《战国策·燕策》。
[5] 孝己，殷高宗武丁之子，以孝行著称，见《庄子·外物》。
[6] 刘邦用同样手法对付郦食其的事情，见拙著《秦崩》第七章之十一“收服郦氏兄弟”。对于刘邦集鲜廉寡耻、重利轻礼的习性，清代学者王鸣盛有精彩的论述，参见氏著《十七史商榷》卷二“汉惟利视”，中国书店，198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