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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要我别逃的话,下次就更用力地绑住我,修。」
  修茫然地望著许愿的背影,虚脱似地躺在病床上,直到病房另一头的病人传来动静,才惶惶然地起身。他觉得自己彷佛也得了一场大病,方才的场景如历梦境,但留在唇畔、留在身体上的触感却又那样真实,他的阴茎上甚至还留著那种恼人的滑腻感。
  他这才蓦然想起,方才的性爱,竟没有戴上套子。
  ***
  许愿没有再出现,阿响的伤势却一天天好起来。
  石膏拆下来那天,阿响就迫不及待地伸臂抱住了他,结果差点动到伤势,痛得自己哀哀乱叫。旁观的朋友都大笑出声。
  修看著那个被朋友写满「早日康复」、「快养好伤抱阿修吧!」的绷带,不禁有几分感慨。但他来不及多想,阿响的唇代替手臂堵上了他的脸,彷佛要宣示他已然重振雄风般,在众目睽睽下吻倒了他。
  婚期重新订在下个月的初七,阿响伤一好就到处跑,为他养伤期间店里的各种事宜接洽。他也一手接下婚礼所有的工作,包括跟宾客致歉、告知他们新的婚期,阿响订的饭店在市区的顶楼,一次可以容纳上百人。
  新居也在阿响独断独行下决定了,修被带去看过一次。很温馨的小房子,两房一厅,还有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厨房,家俱什麽的也很完备,就等著新婚伴侣进驻而已。
  一次下班後,阿响兴冲冲地带回了孩子的模组表。两人对著繁星一般的表格做了详尽的讨论,选定了几个中意的模组,填妥了申请书,交回给生育医院。
  他也打电话回去老家过一次,令他意外的是,接电话的人竟然是筑。
  「修?」筑的声音一如往常冷淡。
  「啊,爸,好、好久不见。」
  他和筑谈了一下婚礼的事,大概是婚礼这个词,对筑来讲一直不是太好的经验,从头到尾筑的态度都很平静,只大约谈了一下上来後住哪间饭店、要待几天等等的问题。
  修问起父亲的近况,筑就说:「还是老样子。只是前几天去菜园里施肥,不知怎麽地摔了个跤,还撞伤了额头,不过没什麽大碍就是了。上回我扭伤腿,他还笑我没有他就笨手笨脚的,结果自己还不是一个样?」
  他听筑说得幸灾乐祸,知道筑平常就以和父亲斗气为乐,也不太在意,道了声万事保重,就挂断了电话。
  阿响还带著修去表店,一起选购了一支对表,做为婚礼上交换的信物。
  一切都已成定局。越接近婚礼,修觉得自己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就像将赴刑场的死囚那样,反正一切已成定局,多挣扎只是多折磨自己而已。
  只是他仍偶而想起许愿,想起医院里那近乎梦幻的一夜。
  他的精液进入许愿的阴道,成为许愿的一部分。这想法令他觉得惊恐,他的精液离开了他,进入女人的体内。
  他想起许愿和他说过的故事,女人的体内生出了妖魔,而妖魔杀死了女人。
  离延期後的婚礼只剩两个礼拜,阿响请来了搬家公司,把修的东西一箱箱打包,准备送到两人的新居。
  修从衣柜底层抽出了许愿的内衣裤,那是许愿唯一一次进到他家里,在修的房间做爱时,留下来的东西。
  也就是在那一夜,许愿向他要求,她想要和他有个孩子。
  修把那件内衣凑到鼻尖,迟疑了一下,上头早已沾染衣柜里的霉味,属於许愿的味道荡然无存。但修像是留恋似地,把那些布料压在鼻上,闭起了眼睛,直到阿响在客厅唤他,说搬家公司已经来了,他才缓缓睁开。
  他把那些内衣裤搓成一团,丢进了不可燃垃圾里,想了一下,又换进了可燃垃圾中。他绑紧垃圾袋,交给搬家公司的人一并扔到楼下。
  婚礼前一星期,小童出现在修和阿响的新居门口,身边还带著另一个男人。
  阿响和人偶铺的员工开单身派对去了,并不在家里,整个晚上也都不会回来,便由修接待小童和他的男朋友。
  老实说修相当惊讶,本来以他的观点,像小童这样的人,说不定会一辈子单身,他甚至一度怀疑,小童是不是也喜欢女人,只是和他、和许多人一样,在茫茫人海中戴上一般人的面具罢了。
  真要说的话,修也不认为自己是喜欢异性,他只喜欢许愿一个,只是许愿刚好是个女人而已。
  「恭喜你和响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童笑著说,修听著贺辞,心情有些复杂,但当然不能在小童面前表现出来,只是点头含笑著收下小童送的对杯。
  「我和阿牧,十二月的时候要结婚。」小童又挽著身边的男性说。
  「十二月,这麽快?」修惊讶地问。
  「是啊,牧和我都急著想快点定下来,我们一拍即合。老实说,在遇见牧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竟这麽渴望婚姻、渴望家庭。」
  小童笑了笑,修看见他和那个男人五指交扣,彼此对看了一眼。
  「再说,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周围的朋友也是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昨天还混在一块的玩伴,转眼都全有了归宿。这些年我总想著这样下去不行,每接到一份喜帖,都会想著这次再也不要放开身边的人了,但终究是这样的性子,所以一年拖过一年。」
  小童低下头,这回是自信坚定的笑容。
  「不过我这次不会再犹豫了,接到你和阿响的喜帖时,我就告诉自己,这次是最後一次了,我所拥有的一切已经够好了,不要再挑三拣四了。」
  小童身边的男性不知低头跟他说了什麽,小童揍了他一下,两人低声笑了起来。
  修旁观两人的互动,心头忽然满满地感慨。正想开口说些什麽,客厅里的电话却忽然响了。
  修和小童告了声歉,起身去接电话。搬来的东西几乎都还没整理,房子里全是纸箱,修狼狈地跨过那些纸箱,以为是阿响打来的电话,也没有太在意,接起电话就说:
  「喂,响吗?」
  但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修以为是打错电话,就想挂断,这时忽然有人开口了。
  「修……?」
  修吓了一跳,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爸爸,筑。
  「爸?」修直觉地感到不对劲,筑的声音有几分恍惚,又发著抖,听起来像是从水底传出来的。「爸?是爸吗?发生什麽事了吗?」
  筑似乎在深呼吸,好像被什麽东西给鲠住似地。
  「修……是你吗?是你吧?」他又反覆问了一次。修再也忍耐不住,握紧话筒就叫了出来,「爸,到底怎麽了?你说话啊?」
  後头的小童也吓了一跳,露出询问的眼神。修却无暇理会,他又凑近话筒。
  「是父亲出了什麽事吗?筑?父亲他怎麽了吗?」他问。
  筑像是忽然被打醒似地,这种时候,修觉得筑的声音仍旧很安静,安静得可怕。
  「阿夭……阿夭他,忽然昏过去了……」
  「阿夭」是修父亲的本名,但这麽多年来,或许是出於害羞还是什麽原因,筑从来没有在修的面前直呼过父亲的名字。筑就这样呢喃著同样的句子,直到修再次开口。
  「昏过去?为什麽会昏过去?」修大感惊恐。
  「我不知道……跟上回一样,他去菜园里施肥,回来的时候……忽然就说自己头痛,想躺一下,但还没走到床上……就倒了下去。现在还倒在那里,我怎麽叫,他也没有回应,一动也不动地,我……」
  修忧急如焚,但他知道现在急也无济於事,筑听起来像是完全茫然似地,修知道那种心情,听见阿响出车祸时,他一时间也是那种感觉。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对阿响的感情终究还不够深,最多只恍神个三秒,就马上能采取最正确的行动。但筑和父亲不一样。
  「爸,你先冷静下来,好吗?阿响上次有给你救护直升机的电话,对吗?」
  「电话……」
  筑的声音仍然有几分茫然,但稍微清晰了一些,修忙再补充。
  「你现在立刻拨电话到那里去,请他们来接父亲,把父亲送到上回你扭伤的医院里,知道吗?现在马上!」
  他听筑含糊地意了声,抓紧话筒又说。
  「不要紧的,父亲不会有事的。你听见了吗?筑,父亲不会有事的。」
  话筒那头忽然传来异声,有些闷,像在呜咽似地,修猜想是筑捂住了口鼻,以避免突如起来的哽咽。
  「父亲绝对不会有事的,他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走掉的。爸,你从小跟我说过,父亲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只要你还在这世上一天,他就会照顾你一辈子,所以爸,你放心,现在能帮助父亲的只有你而已,你要镇定下来。」
  修的声音尽可能温柔,就像多年前筑在运动会上对他的那样。
  「听到了吗?筑,没事的,父亲和你都会好好的。」
  挂断电话後,修立刻跳起身,从架上扯下了外套夺门而出。小童和他的男友站起身来,问道:「发生了什麽事?需要帮忙吗?」
  修一边把背包甩上身,一边扭头,「我父亲出了点事,我现在马上要回老家一趟。」
  他想了一下,又点了个头,「请帮我通知一下阿响,他现在可能正在忙,一时也找不到他,请他回家之後就立刻跟我联络。」
  他说著就匆匆下了楼梯。父亲他们住的地方偏僻,但离那里最近的医院则在另一个市区,修想说先搭车到那个市区去,再来想办法。
  但天色已经晚了,最晚班的火车也早就停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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