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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不知道筑是怎麽跟父亲说的呢?是像许愿那样,对父亲说:欸,和我生个孩子好吗?
  一定不是的吧,修想,照筑那样的个性。
  阿响说婚礼想照常举行,筑只微微点头,目光仍然停在父亲身上。
  「随便你吧,你们年轻人怎样决定都好。」他说。
  婚期既然不能再延,修在再三确定父亲和筑没有问题後,就跟著阿响回到了新居。
  小童亲自登门道歉,他说那天离开之後,他的未婚夫,那个叫牧的男人,似乎是公司出了什麽问题,所以他就陪著牧匆匆过去处理,一耗就是一整天,竟忘了修要他通知阿响的事,才闹出这些事情。
  修安慰他了几句,他才留下赔礼跟著男人走了。昔日最重朋友的人,现在也在另一个人身後跟进跟出,修不禁感慨,人果真都是会长大的。
  他忙得无暇去想别人的事情,婚礼前三天,他和阿响一起去场勘,饭店里一百多席,还穿插了各种表演节目,当天会如何的盛大狂欢,修光看场面便能想得出来。
  阿响还把几尊自己设计的大型娃娃布置在礼台上,就在新人的左右,还有店里师傅合送的玩偶。他们将要在这些人偶间交换信物,交换一辈子的誓言。
  说也奇怪,虽然要结婚的人是自己,但站在婚礼会场,修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就好像即将上场的演员,到舞台上排演一样,因为知道不是真的,所以怎麽也无法投入。
  倒是阿响这几天心情异常的好,拉著修讲许多婚後的事情。两人要住哪间房、婴儿房要怎麽布置等等,还讲了婚後一起买保险的事,总之都是些伴侣之间才会谈的问题。
  修也松了口气,阿响总算恢复了正常,至少看起来像是。
  婚礼前一天,阿响和修在家里试穿起长袍,那是马褂一类的礼服,加上点特殊的设计,最近的婚礼相当流行,比穿西装要有趣得多。而且两人的样式还可以设计得不一样,这点阿响最是擅长,他替修的那件别上了流苏,还细心地设计了同色的皂帽。
  修穿一下就不好意思多穿,倒是阿响兴致勃勃,整个早上都在镜前哼歌调整著。
  修坐在身後的椅子上含笑看著他,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阿响很可爱,就像刚认识他的那段日子里,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树荫下,静静画著人偶的设计草图。
  修一凑过去,阿响就会一脸不好意思地把草图藏起,直到修坚持说想看,他才磨磨蹭蹭地拿出来。
  他忍不住站起来,从背後抱住了阿响的腰。阿响也笑著回过头,两人就著这样的姿势浅浅一吻。
  这时修听见客厅电话又响了,他一笑放开阿响,走去客厅里接电话。
  他想多半是来祝贺的亲友,他们婚期确定後,来祝贺的电话便接连不断,随意便接起来了,「喂,这里是修和响的家。」
  然後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却令他血液冻结。「去看楼下信箱,修。」
  分明是许愿的声音,修还来不及反应,电话就被挂断了。
  修只觉得指尖冰冷,脑子没多想,丢下电话就下了公寓的楼梯,冲到信箱前,果然看见一截米色的纸卡在信箱洞口,是许愿惯用的信纸。
  修想都没想就抽出了信纸,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几乎让修拿不稳。
  「给我此生最爱的修:
  我决定要离开这里了。
  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和你讲一声。母亲替我做了检查,我肚子里的孩子很稳定,是个健康的宝宝,预产期是六个月後,等他可以用双脚站在这个世界上,我想已经是你结婚数年後的事情了吧!我想你会有另一个孩子,以最正常的方式。
  我想找个安静的、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和这个孩子一起呼吸,一起长大。母亲警告我生产时会很痛,最好有人在身边陪著我。但我觉得痛才好,因为痛、因为流血,我才能感受我活在世界上,活在有你的这个世界上。
  母亲会为我安排完善的栖身之所,你无需为我担心,她也是过来人。
  和你初遇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许愿?许什麽愿?」那句话我一直记到如今,於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向你许了愿。
  我曾想过,如果我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与身为男人的你相识。或是你以一个女人的身分,和身为女人的我相恋,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我们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结果。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无法实现我的愿望了,至少无法以我所希望的方式实现。
  所以这辈子,以一个女人的身分,遇见身为男人的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很幸福,修。
  因此也祝你幸福。
  爱你的 许愿。」
  修几乎无法把信读完,他把信拿在手里,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脑子才逐渐镇定下来。
  早上下来拿报纸的时候,这封信还不在这里,这表示许愿是刚刚亲自来放下这封信的,信纸上甚至隐约留著许愿指尖的热气。
  修捏紧信纸,本能地就想追出去。但才踏出一步,就被人从背後拉住了。
  他吓了一跳,蓦地回过头,对上的是阿响安静的脸。
  阿响身上还穿著婚礼的马褂,他把修拖进公寓里来,修手上还拿著信纸,阿响便一语不发地夺下来,在修的面前,伸手将那封信撕个粉碎。
  修又惊又愣,一股久违的怒气窜上喉口,他冲口而出,「你做什麽?」
  阿响没有答话,只是拖著他往楼上走。修不愿再被他牵著鼻子跑,许愿的一字一句像是镌刻在他心上,只消轻轻抚摸,那些刀痕就像淌出血似地,疼得修一抽一抽的。
  他用力摔开阿响的手,转身又想跑出公寓。
  但阿响立刻追了过来,那时是清晨,街上都没有人,阿响竟当著脖子勒住了修,就这样把他往室内拖。
  修终於忍耐不住,他大叫起来,「放开我,响,我求你放开我!」
  阿响竟然当真停下了脚步。
  「放开你做什麽?」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你听我说,响,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她想要做傻事,我如果置之不理的话,她会有生命危险。」
  他尽可能让自己镇定,尽管全身的细胞都在沸腾。
  「我非去找她不可。响,就当是我求你了,我求求你,否则我会後悔一辈子……」
  「你现在从这里离开的话,我也会让你後悔一辈子。」  
  阿响的话令修僵住了脚步,而他也再不多说,勒著修的脖子,就这样将他拖回了两人的公寓里。他把修扔到沙发上,修立时跳起来。
  「阿响,你不能这样霸道。我是真的非去不可,这是性命攸关的问题……」
  「为了一个女人?」
  阿响出口的话令他吃惊,他的未婚夫冷笑起来。
  「为了那个许愿?」
  修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阿响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交扣著搁在膝上。像是平常和他聊天,讨论电视节目的模样,却足以令修胆颤心寒。
  「阿响……」
  他本能地想问阿响,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知道的,但他实在没那个胆子。
  但阿响就像洞悉他的一切似地,抬头望著他。
  「订婚宴那天,你喝得烂醉不是吗?那天晚上你异常热情,在床上抱了我。我不知有多久没被你抱过,我心里很高兴,认为你总算是回到了我身边。」
  阿响的声音忽然转轻,转柔。
  「那天晚上你好激动,我感觉自己从头顶到脚趾根,身体的每一处、每一寸,都被你深切地爱著。我幸福到觉得想哭,也真的哭了出来,或许第二天早上你不会记得,但只要有倾刻间的契合,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阿响忽然笑了一声。
  「可是等你筋疲力尽,我看著你的睡脸,亲吻你的唇,却听见一个我怎麽都意想不到的名字:许愿。」
  修浑身发著抖,阿响的声音越发缠绵。
  「我告诉自己你不会的,我们这麽多年,那些事情只会出现在连续剧里,怎麽也轮不到我和修身上。可是不行,修,我从那天开始就病了,或许更早,我病得无法忽略你对我的冷淡,开始注意你每一个排拒我的小动作,我感觉到你的厌烦,感觉到你的犹豫。」
  修忽然长长呼了口气,他忽然觉得好累,又好茫然。方才那一瞬间,想不顾一切冲出去追逐许愿的勇气,已经一点也不剩了。
  「我知道你并不是不喜欢我,而是除了我之外,你有更喜欢的人,而且是女人。但这比你完全不爱我,更令我无法忍受。如果你讨厌我,我可能就会死心,修,我是说真的,我会放弃你,我宁可看你幸福,如果你爱上另一个男人的话……」
  「我最喜欢的是你,阿响。」修乾涩地开口。
  「你说谎!」
  阿响吼了一声,他深吸口气,「那天载你去你父亲医院的人,也是许愿,不是吗?」
  修闭上眼睛,不可思议地,他竟逐渐地平静下来。
  「是她没错,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朋友?」
  阿响覆诵了一次,好像这个词很可笑似的,「你敢说,你完全不喜欢你那个朋友?」
  修长长叹了口气。
  「我喜欢她,阿响,我不想骗你,」
  修看见阿响的脸色变了一下。「如果不是喜欢她,我不会跟她上床。但是阿响,那和喜欢你不一样,你不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真正接受她。如果我变成另一个人,那或许有可能,但只要我一直都是修,我就不会容许自己抛下你,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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