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白雪

4 扶残醉


夜晚的阳春坊瞬间改头换面,从白天的灰头土脸变作了一片繁华。街市之上,花灯无数,将夜晚感染的绚丽明亮。
    裴蓁束好刚刚洗净的头发,换上衣服,沿着窄窄的胡同熟门熟路的钻进了凤栖楼的后门。
    “你架子真大,比洛大人来的都晚。”绿衣翻着白眼打量了他一阵,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打扮打扮呢。”
    “打扮个屁,老子天生丽质,先上去了。”裴蓁冷冷的回了一句,便沿着盘旋的楼梯上去了。
    不顾身后绿衣的叫骂,他径自来到栖凤楼三层的雅间门口,先是在门口略略等了一会儿才敲门,虽然这已经不是他与这位洛大人可以说是熟识,可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裴公子?”洛大人洛子辛隔着门问了一句,笑道,“进来吧,我可等了你一阵了。”
    “让大人久等了。”裴蓁推门进去,满脸陪笑,顺手为洛子辛倒了一杯茶。
    洛子辛接过茶水,也微笑着拉裴蓁坐下,洛子辛其人三十左右,人长的十分儒雅,看上去是比傻呵呵的傅季珩要倜傥很多。他见裴蓁来的晚,故意皱眉嗔道,“这位相公,你倒让我这个恩客等了许久。”
    “我从后门上来的,绕了些路……”
    “怕被别人瞧见?”洛子辛一笑,顺手将裴蓁揽在怀里,右手已经自然的伸进了裴蓁的衣领,温言道,“不然下次我去你家里,我也不用再为栖凤楼出一份房钱。”
    “大人……我家里还有……”
    “我知道你家里有孩子,不过吓吓你罢了。”洛子辛道,“说起来孩子,怎么,我听绿衣说你勾搭上了二公子,我不是说要找的是世子吗?”
    “我也没见过世子,所以才会……不过也好,二公子也帮了我一把。”裴蓁微笑道。
    “那也好,就是难为你辛苦了。”洛子辛看着裴蓁还是有点红肿的面孔笑道。
    言语间,洛子辛的手已经扯下了裴蓁一半的衣衫,“不过你接近王府的公子,真的只是为了这件事?要知道,如果你们愿意去我那里,我也能为你们安排一个户籍。”
    “我……”
    “罢了罢了,我知道你喜欢京城,不然你也不会千里迢迢带着孩子来到这里。我只不过是感慨自己只是个小小县官罢了。”
    洛子辛看着裴蓁,脸上露出一个真诚而遗憾的微笑。
    “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大人于我有恩,不敢再劳烦大人。”裴蓁勉强坐直身体,为洛子辛斟了一杯酒,笑道,“感谢大人为我指了一条明路,让我儿子能做个读书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更何况喝酒本就误事。你既然要感谢我,不如我们现在去做点实际的。”洛子辛笑着接过裴蓁的酒杯放在桌上,伸出手指点点他的鼻尖,继续道,“不过我也提醒你,二公子虽然好骗,世子却绝不是寻常之人,你若想要做什么其他的事情,还是预先让我知道比较好。”
    “嗯……”
    裴蓁含糊的回答了一句,将脸探到洛子辛的脸上,轻轻咬了咬洛子辛的嘴唇,他长长的睫毛如扇子般低垂下去,一遍一遍上下扫着洛子辛的脸颊,与一般受过训练的风尘中人不同,裴蓁的吻带着几分拙劣,也有几分小心。
    洛子辛却是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裴蓁打横抱起,轻轻放下身后那烟粉色的轻纱帐子。
    芙蓉帐暖,□□呢喃。
    洛子辛记得,这是他认识裴蓁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吻自己。
    “你可真是长大了!学好了!”
    宁王爷傅从礼坐在太师椅上,气势汹汹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眉毛胡子似乎都要拧成一团。傅季珩跪在地上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想是宁王已经知道了今天裴蓁来找他的事情,才会如此生气。
    “季瑛,你起来吧。”宁王爷狠狠瞪了傅季珩一眼,伸手扶起了大儿子,道,“这次你与我一同出门,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能怪你。”
    “是儿子最近没有看好弟弟,父王千万不要动怒,保重身体。”
    傅季瑛的声音清冽如泉,他身材颀长,眉目如画,此时身穿一袭月白长衫,俊朗如书画中走出的公子。
    宁王爷看看风清月朗的大儿子,又看看跪在地上不成器的小儿子,更觉对比分明,无言以对,只能用腿脚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于是抬起右腿,对着小儿子狠狠踹了一脚。
    宁王爷做过武将,身材结实,这一脚踹的实在不轻,傅季珩吃痛不已却也不敢出声,只能蜷缩在地上,狠狠咬着牙齿。
    “你你!你给我跪好!”
    宁王爷看到他不言不语,心里更是生气,一把甩过傅季瑛阻拦的手,抄起桌上的红木戒尺就打了过去。
    “哎呀,王爷,你这是干嘛!”一个圆滚滚的女人突然火急火燎的从门外冲进来,一把将正在挨打的傅季珩揽在怀里,心疼的恨不得流下泪来。
    “看看你的好儿子,读书就犯傻,做点伤风败俗的事情毫不含糊。”宁王爷无奈的瞪了王妃一眼,又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坐回了椅子上,“我是宁王,位高权重,瑛儿是世子,又是太子伴读,每天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
    “父王……我错了……”傅季珩含着眼泪抬起头,试探的道歉。
    “这有什么啊。”王妃“腾”的一声站起来,指着宁王爷的鼻子大叫,“别人家哪个王孙公子不做点风流韵事,不过找个男人来家里罢了,难道不比那些人跑到青楼妓院里找小倌的强吗?孩子都跪在这儿认错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还动手动脚,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呢?!还有,说起来这些事情,以为你的风流史我不知道?!”
    可怜傅王爷戎马半生,叱咤风云,人过五十被王妃指着鼻子教训,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别说了……是我错了……”傅季珩可怜巴巴的抱住王妃的大腿,又试探的看了看傅季瑛。
    傅季瑛从小到大不知道看这个弟弟做了多少错事,此时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上前劝道,“母亲说的也有道理,父王就饶了他这一回吧,想他以后也会注意些的。”
    “……你们还不快滚!”
    王妃偏疼幼子,自古慈母多败儿,只是傅王爷向来惧内,他已经听出傅季瑛是在给他找台阶下,也只能装作生气的赶他们走。
    “走,珩儿,咱们不理他。”王妃一把拉起傅季珩,嘘寒问暖的拍了拍他的身体,又搀扶着他一瘸一拐的出了门。
    傅季瑛站在他们身后,无奈的看着这对母子,竟然觉得有点羡慕。
    “瑛儿你看,这女人,年纪这么大了还是这么刁蛮,还是你的母亲好,唉,她走的那么早,真是可惜了……”宁王爷看到傅季瑛独自出神,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连忙安慰了一句。
    “弟弟长大了,知道欢爱了,风月之事,男男女女都不过是玩物而已,又有什么差别。”傅季瑛却毫不在意的转移了话题,他为宁王爷斟上一盏香茶,缓缓道,“只是父亲,您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你这意思是……”宁王爷接过茶水,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
    “弟弟虽然不爱读书,可我们是正经人家,他也一直没什么狐朋狗友,怎么会突然迷上一个男人?莫不是……”傅季瑛沉思道。
    “有人盯上我们了。”宁王爷道,“从珩儿这里下手,倒是比对你我容易许多。而且珩儿一向一根筋,若是我们将此人除去,他一定会……”
    “父亲不必担心。”傅季瑛笑道,“此事我会调查清楚,必然不会让珩儿发觉。”
    “你做事一向稳妥,我自然放心。”宁王爷看到大儿子一贯自信又温和的微笑,瞬间觉得老怀欣慰。
    “弟弟虽然不爱读书,却也天性善良。”傅季瑛走到宁王身后,伸手为他按了按肩膀,“如今他虽做出些不太规律的事情,还希望父亲体谅体谅。”
    “老夫也就只能靠你了。”已经白发从生的老王爷回过头去,伸手拍拍傅季瑛的手背,缓缓道,“他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傅季瑛低下头,神情孝顺谦和。
    这厢父子情深,那厢也是一片柔情。有些微凉的夜风吹开窗户透进温暖的室内,吹熄了灯台上裹着金粉的红烛。
    浅眠中的洛子辛随着风声醒来,他半坐起身,低下头去,还未完全清晰的睡眼中正映入裴蓁沉睡的侧脸。
    他的皮肤很白,却不显病态,鼻子隽秀,睫毛如扇,桃红色的双唇如同春日的花瓣。
    洛子辛看着他,心里又生出几分喜爱,只是他的下巴太瘦,自古男生女相主富贵,可是这样尖瘦的脸蛋,只怕也是福薄之人。
    凉风又吹了一遍,洛子辛想要下床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裴蓁紧紧压在身下。
    古时有帝王害怕心爱的同性恋人被惊醒,因此用刀割断自己的袖子,所以留下“断袖之癖”的典故。此时洛子辛只恨自己身边没有匕首,不能也风流倜傥的断袖一次。他只能轻轻拉扯自己的衣袖,试图将它从裴蓁身下抽出来。
    “大人醒了?”
    裴蓁感觉到了洛子辛的动作,也睁开了眼睛,他眨眨眼,问道,“大人可是要走?”
    洛子辛点点头,却又躺了下去,将裴蓁揽在怀里,吻了吻他的额头。
    “现在还是深夜,大人就要离开了,何不等天明再走?”裴蓁睁大眼睛,眼神竟如少年稚子般明亮。
    风声响过第三次。
    “我回京是因为有事,来这里作乐本就不妥。”洛子辛依依惜别着被窝与枕边人身体的温暖,起身下床,裴蓁也随着他站起来,为他套上鞋袜,又取来衣物。
    “要不要我送大人下去。”裴蓁问道。
    “不必了。”洛子辛遗憾的笑笑,道,“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开的上房,你就睡一晚再走吧。”
    “好。”裴蓁顺从的点了点头。
    “我下次还会来找你的。”洛子辛微笑着拍拍他的脑袋,又伸手在他的衣袖里塞了几张银票。
    深夜之中,洛子辛独自一人出了栖凤楼的大门,此时街上的热闹都已各自安歇,因此空无一人。
    洛子辛走到一辆黑色的马车前,拍拍那赶车人的后背,道,“折影,我来了。”
    “洛大人还舍得从温柔乡中出来?”那被唤作折影的黑衣男子轻蔑一笑,放下矮凳让洛子辛上车,“我可已经催了三次。”
    他语气虽是不善,动作却也毕恭毕敬,他收起矮凳,亲手为洛子辛放下门帘之后,才开始赶车。
    “温柔乡的确好啊,不过我也有所收获。”洛子辛笑道。
    “你叫他缠上小王爷,他却勾搭了二公子,这就是你的收获?”折影哂笑道,“枉费主子以为你有什么妙计,却是寻了一个相公来。”
    “比起来见惯风月的小王爷,不谙世事的二公子更加油盐不进,能勾搭到二公子才是他的本事。”洛子辛沉思道,“不过我心中一直觉得他有点怪,折影,你帮我去查查他的背景。”
    “我得给你们跑腿,还要去查一个相公。”折影不耐烦的冷笑道。
    “我们都是为了主子,自然谨慎些比较好,我知道,折影侍卫劳苦功高!”洛子辛声音特意拉长了一个调。
    这次折影却没有再回答,他们的马车飞速的穿梭在无人的街道上,那马车前进的方向,似乎是太子在宫外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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